第25章

  桑晚心颤:“可为何要跪在石子上?”
  还以为是太后险恶,特意罚的,却听他平静地说:“夏日烈阳高照,地面太烫。”
  桑晚神情恍惚了下。
  喃喃道:“陛下曾贵为皇子,竟会遭受这些。”
  萧衍之:“阿晚也曾贵为公主。”
  桑晚错愕,是了,她也是公主,却连下人过得都不如。
  见她伤怀,萧衍之安抚道:“所以阿晚不觉得,我们合该遇见,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桑晚怔怔地看向他,几乎瞬间,便想到什么。
  “这就是陛下在攻破南国皇宫时,独独善待我的原因吗?”
  “是,也不是。”
  帝王的回答模棱两可,桑晚却在心中笃定了这个答案。
  这是江瀚给萧衍之治疗腿疾以来,帝王最配合,也最放松的一次。
  试问之前,哪次不是满脸阴霾,眼底的狠劲儿压都压不住,一到秋冬,腿疾复发无法安睡,次日朝堂上总有人倒霉。
  但帝王也不乱扣帽子,皆有理有据,证据确凿。
  不多时,安顺端着汤药进来,除了必备的甜酪,还有碗牛肉羹。
  “姑娘先用些膳食垫垫,再喝汤药吧,钟大人说空腹进药伤胃。”
  桑晚这才惊觉,自己染了风寒没胃口用膳,好像帝王也跟着未曾用过。
  “陛下也没用膳呢。”
  萧衍之唇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桑晚知道心疼他了,怎么不算一大进步呢?
  “那给朕,也端一碗吧。”
  安顺领命退下。
  元德清在床角站着,也察觉到桑晚的变化,笑得一脸不值钱,和帝王对视一瞬,被萧衍之当场抓包。
  “元公公笑什么呢?”
  听帝王连名字都不叫,唤起了“元公公”,他赶忙收起笑容作揖:“老奴最近人逢喜事,爱笑了些,陛下莫怪……”
  萧衍之若有所思:“等开春,给公公寻个对食,朕也一同乐乐?”
  元德清惊得扑通跪下:“哎呦陛下!您可别打趣奴才了,老奴岂敢开这个头!”
  桑晚也被逗乐了,掩唇轻笑。
  见安顺端来牛肉羹,江瀚收针,元德清膝行上前,脸上还挂着心虚的笑,替帝王放好裤脚。
  萧衍之淡淡扫了眼他,抬头对桑晚说:“朕腿还痛着,辛苦阿晚来喂朕。”
  第23章
  江瀚离开时听到帝王这句,险些被门槛儿绊倒,整个人轻飘飘的。
  钟旭眼疾手快地扶住:“江大人,您当心脚下。”
  元德清也跟着揪心了下,右眼皮直跳。
  江瀚站稳,出了雍华宫才说:“老喽,竟然觉得咱们陛下,眉目清秀了许多。”
  钟旭感觉哪里怪怪的,“眉目清秀?”
  “南下一趟,陛下温柔不少。”江瀚边走边解释,将诊匣递给身后的小太监。
  钟旭无法回应,温不温柔,他最清楚。
  昔日桑晚昏迷,他靠着高超的医术,才有幸捡了条命回来。
  于他而言,已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只是没想到,连晋国臣子都对萧衍之诚惶诚恐,怕极丢了性命,想来暴君之名,也是他们自己流传出去的。
  桑晚明知萧衍之是故意说的,却也不得不坐到龙榻旁,接过碗勺。
  帝王能喂她,她如何喂不得帝王?
  如是想着,安慰自己,汤匙已经送去萧衍之唇边。
  还未张嘴,便见安顺一溜烟小跑进来:“启禀陛下,孟大人和柯大人殿外求见。”
  “喧。”随即对桑晚说:“有点烫。”
  话音落下,
  只听身后扑通一声,孟涞被绊倒在门槛。
  柯沭是习武之人,虽并排进来,却反应极快的避开了,孟涞摔了个五体投地。
  元德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说怎么右眼皮老跳呢,这门槛终究还是绊倒人了。
  萧衍之侧眸:“爱卿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孟涞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看柯沭一本正经地弓腰行礼,才堪堪作揖:“陛下万安,就当臣给您拜早年了。”
  相比孟涞,柯沭非常之淡定。
  随萧衍之南下的人,皆见过他对桑晚的特殊,已不会大惊小怪。
  但见帝王靠在榻上,又见桑晚听话的收回汤匙,轻轻吹着凉气,冲击力还是不容小觑。
  萧衍之眸子微挑:“孟大人不是告假三日,怎么舍得进宫了。”
  “臣晌午恭迎圣驾归来,自然算不得休沐,明儿才算。”
  帝王疏懒地赏他一个眼神:“少休一天,可委屈死孟大人了。”
  “还是陛下体恤臣啊!”孟涞巧舌如簧,怕萧衍之再怼他,快速切入正题。
  “陛下和姑娘同乘龙撵便罢了,是有过先例的,但宿在雍华宫,朝中那些老古董便坐不住了,臣在内阁一下午就收到许多劝谏折子,明日早朝还不知要如何呢。”
  “你是内阁首辅,还要朕教你怎么做?”萧衍之低头吃下桑晚喂来的牛肉羹,眉眼含笑。
  孟涞简直没眼看,“臣知晓,故特来提醒陛下,臣休沐三日,无人拦着,陛下早朝切记不可斩言官。”
  “要真心为着晋国,当众死谏,朕还要给他家族封赏。”萧衍之冷笑:“不过是见朕带阿晚回来,都蠢蠢欲动,按耐不住了。”
  半碗牛肉羹见下,萧衍之和孟涞拌嘴,也不忘接住桑晚喂来的汤羹。
  落在她眼里,竟觉萧衍之并没有很可怕。
  待孟涞讲完,柯沭才拱手:“陛下所赠之物已送去寿康宫,最先吓到的是太后身边的宫女佩兰,惊呼是柳管带,应是去岁柳茂去荣国公府中送礼,见过替太后办事的佩兰。”
  “太后作何反应?”萧衍之问。
  柯沭:“太后摔了茶盏,吓哭宁王,他只当那头颅是玩具,还想去抓弄,被宫人拦着。”
  “无趣。”
  萧衍之拉住桑晚腕子,到底没让她喂完,接过碗两口吃尽,“腕子酸吗?”
  桑晚摇头浅笑:“没这么娇气。”
  “那也不行。”萧衍之说。
  安顺接过空碗,又轮番递来桑晚的膳羹和汤药。
  待眼前皆用完,姑娘心满意足地吃上甜酪,柯沭才说:“倒有一桩趣事,虽涉及桑慧月,但也波及姑娘,不知您可想听?”
  桑晚犹豫了下,缓缓点头。
  “从南国押送回京的女眷皆入了玲珑坊,里头两位公主,一位稚嫩了些,桑慧月便被瞧去了,陛下銮驾回宫,葛峰便直奔玲珑坊,满嘴荤话,要桑慧月去府上伺候,那老鸨看上桑慧月的皮相,只说没教规矩,不答应放人。”
  玲珑坊是皇家开设,里面都是获罪家族的女眷,入了奴籍,因此被称作官妓。
  虽是官妓,但从先帝在位起,便对狎妓的官员多有不满,渐渐地,玲珑坊便对外开放,只是门槛儿偏高,但官家女儿,都想争鲜,收入十分可观。
  那老鸨怕是想把桑慧月卖个好价钱。
  “葛峰?”萧衍之对这个名字印象不大。
  “太常寺少卿,陛下不常见到。”孟涞啧啧嘴,“葛大人还真是,心思挺花。”
  萧衍之:“继续说。”
  柯沭先是冲桑晚赔礼作揖,才说:“龙影卫暗线来报,老鸨想把坊中别的姑娘给他,葛峰不愿,说遥遥见了陛下身边公主的身姿,实在……心痒难耐,点名只要桑慧月。”
  他声音渐小:“说她和姑娘很是相像,陛下都能带回雍华宫圈在身边,他如何不行,等腻了,再给老鸨送回去就是。”
  眼见着帝王面色阴冷,柯沭跪下:“陛下恕罪,臣所述字字皆葛峰原话,并无冒犯姑娘之意。”
  “狎妓还要拿朕做挡箭牌,朝中许久没见这般胆大之人了。”
  萧衍之见桑晚没有异色,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柯沭:“葛峰是荣国公侧夫人母家的弟弟,荣国公很是宠爱,先帝在位时中了探花,走关系给了太常寺少卿的闲职,在京中为非作歹之事频出。”
  萧衍之没想到还真有漏网之鱼,只想着削弱柳家,倒是忘了这些蝼蚁。
  “送到净房,宫了扔去喂狗,既管不好那东西就别要了,叫太医去看着,一把年纪别死了,养好送去萧琼斓那伺候,不是喜欢公主吗?朕让他见个够。”
  孟涞听得腿间一紧,要说狠,还得是他家陛下。
  痛快的死法在萧衍之口中,那都是恩赐了,他就没见帝王痛痛快快地杀过人,大抵都要折磨一番才罢。
  再看桑晚,发现女孩整张脸都涨红了。
  萧衍之与她目光相撞,顿觉不妙。
  下一瞬,掌心的小手便倏地抽走,桑晚声音极小:“陛下,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帝王做出反应,便转身从几人身侧小跑着回了偏殿。
  锦书匆匆福礼,也跟着追出去。
  元德清这次忍住没笑,孟涞可从不委屈自己,笑声毫不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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