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好了不要再讲,阿娘不怨你,你既是冷元朝的孩子,那就是我的好孩子,我与你父亲的事情,不会牵扯到我对你的喜爱。”魏嫆淡定得像是一切都未发生过,为冷元初忙前忙后,只说这一句,“长辈的恩怨,不能牵扯到孩子。”
  ……
  “陛下,臣妾还有一事想请。”冷元初应是第二次主动求温行川。
  “你讲。”温行川颇为欣喜,妻子难得提一回,他洗耳恭听。
  “我想见见爹爹,以及,我不想被陛下限制在哪里。”
  “你若再抛弃朕怎么办?”温行川掐住冷元初的腰窝,让她仰在他怀里。
  “我不跑了。”
  “……朕信你一回。但是现在天色不早了,朕……想吃点什么。”
  冷元初看着温行川深沉的眸子,瑟缩了一下,旋即被男人解了衣扣。
  光溜溜的双臂抱着胸前,又被男人轻轻一提,拎到怀里。
  “轻点……”冷元初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被温行川吃抹干净,肚子愈发空虚,被温行川丁页进去时,吃力哼着“痛!”
  没想到此刻,熙安和景程被抱到仰止园,熙安远远看到窗台前父亲的脸,激动大喊一声:“阿爸!”
  女儿这一声,和妻子突然的一绞,直让温行川差点折在此刻。
  “一会阿爸带你用膳,你先去背《赤壁赋》……”
  孩子们被带走,温行川立刻抱着冷元初离开牗台,跌到拔步床中。
  “蘅蘅,你是朕的危险夫人,当真能剿杀了朕。”
  ……
  温行川和冷元初带着孩子们吃了一顿过了膳时的晚膳。男人精神抖擞,女子疲惫不堪,吃过了膳就抱着孩子们睡了。
  温行川见景程还精神,坐在床上把他抱在怀里,捏着腋窝,想让他再叫一声“阿爸。”
  “这招怎么不好使了……”温行川逗了半天也没听儿子讲话,只好把儿子放回去,看着妻子和熙安熟睡的模样,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他的妻子肯回到他身边,真好。
  突然想起,冷元知对他妻子说的那几句话。
  他冷元知能护得了谁,护他妻子?
  呵,真是,他竟忘了,是妻子被抛弃,才重新回到他怀抱。
  好。
  温行川一股恶气卡在喉咙里,突然起身离开仰止园,纵马来到天牢。
  来之前没忘了把仰止园最好的酒带上,温行川跟在典狱之后,稳步来到关押冷元知的牢笼里。
  冷元知似是等着他来,盘腿坐在草席上。
  温行川要典狱把酒倒好,坐在冷元知对面,先举起酒杯碰了一下对面的酒盅,慢条斯理饮起。
  “陛下,你赢了。”冷元知浅笑着,端起酒盅仰头而尽。
  “元儿已经不记得,今日是我的生辰。”冷元知连饮五杯酒,灼烧的刺痛划过喉咙。隐忍的泪伴随男人的颤抖,滚落在地上,在月光中嵌入一道暗影。
  “陛下,草民知当年冷兴茂造反,罪及九族,但他也是草民的杀父仇人,冷氏宗族家训里,第一条便是,同宗子辈,互敬互爱,和睦相待,福泽永在,如今草民家破人亡已无力回天,但族中老小妇孺实在无辜,草民做一宗之主,且与陛下有过交情,斗胆请命为族人留一条命。”
  冷元知面向温行川,叩首。
  “好一个斗胆。”温行川多贪了几口酒,一双似醉非醉的凤眸死死盯着冷元知。
  “冷氏族如何处置,朕有安排。”
  温行川屈指叩了两下桌案。
  “冷氏宗族里有奸人,是你做宗主的不是,待朕抓出行刺的罪人,你,和他,一并死,换冷氏族其他人一命,如何?”
  第85章
  天牢外,寒月冷光照在台阶上,把魏嫆端庄的影子拉得很长。
  “首辅夫人,陛下在里面呢。”值夜的牢头闹不清陛下对首辅还有整个冷氏宗族到底什么态度,有人说要清剿,但
  眼前这位命妇行走自由,他还是得恭敬客气。
  “皇帝在?那我更要进去了!”魏嫆握着红漆饭盒,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合力提着一个满炭的火盆。
  她是来探监的。
  自冷元朝被落入天牢起,魏嫆在蒟穃院坐立难安辗转反侧,入睡前突然听说温行川对他亲姨父动了重刑,急急赶来,怕冷元朝也遭了罪。她夫君不像小叔体魄强健,扛不住刑的。
  现在听闻皇帝在里面,魏嫆脊背一凉,推开牢头立即走了进去。
  走下潮湿阶梯时,魏嫆差点摔了,小厮呼了一声,被魏嫆回头制止:“小声些,别让陛下听到!”
  此地关着冷家长**丁,魏嫆认不全,但冷家人有认识这位自家媳妇的。他们本想叫停魏嫆求救,见她一脸慌乱,歇了叨扰的心思。
  天牢最深处,冷元朝正和韩若隔墙对话。
  “伯母的耳朵好些了吗?”
  “小伤,没什么事。”
  冷元朝听罢,拈了下指尖。
  他没被温行川上刑,此刻曲腿坐在地上,面色微乏。
  昔日德隆望尊的首辅,如今讲话的语气充满对韩若、对冷元知乃至对两家血海深仇的惭愧:
  “砚斋离家早,对冷兴茂,他心里还当他是儿时那个慈祥的父亲。
  但我是知道,父亲他早就变了。他这一生,做出泯灭人性的罪行罄竹难书。伯母,我不会为他对伯父和堂兄堂弟们犯下的罪孽洗白。
  被温行川处决前,我会向陛下为你和弟弟请求宽恕一命,只希望你,别恨秋蘅,有怨气对我便是,别对孩子。”
  韩若倚靠在土夯墙壁,看着手腕那处缝合如鱼骨般的疤痕,语气难掩哀伤。
  “人都死了,老妇还能如何复仇?冷元朝,我不会把对秋郅的恨转移到秋蘅身上,当年的事情,我也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韩若闭目,由着泪花润湿眼睑。“这么多年,我也在尽力,为那个在冰天雪地就要冻死的孩子,赎罪。”
  亡夫之痛,折磨她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安眠,可是她无法将这种痛苦,转嫁给不过十五岁的儿子。
  每当看儿子握着姑娘的手,教她拨算盘,或者趁她不注意,带她到屋顶数星星,她的心里,都像被钝刀子反复割着。
  从最初给秋蘅一碗一筷,到被她天真烂漫的性子感染,她韩若几乎快要放下仇恨时,真相逐渐逼近,告诉她,就是秋蘅的父亲杀害她的家人。
  起初她不知这些,为儿子挑选妻子儿子百般推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后来意识到冷元知对杀父仇人的女儿动了情,她实在阻拦不得,在冷兴茂挑选郡王枕边人之际,让他把秋蘅带走。
  如今,生生死死这么一遭,她已不知,人生该何去何从。
  一墙之隔,冷元朝阖眸叹息。
  “门第过盛,人心不古,一切的痛苦,都来自欲念杂生。”
  虽然是他的生父,但冷元朝知道,冷兴茂是一切罪恶的开端。他不抢穗德钱庄,便没有这么多的怨与恨。
  秋家兄弟手中的刀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之人的血,随后自己的宗族被流寇杀尽。所谓因果,报应不休。
  “活了近五十载,我第一次觉得,人生太过无力,我讲的是心里话,伯母。”冷元朝靠在墙上,道出此言,满是无尽意。
  那时他为妻子逗留在太原府,知道堂兄弟乃至秋家出事已是多年之后。
  向左是妻,向右是义女,冷元朝自嘲,这一生从风光无限的少年到压抑隐忍的中年,世俗的小风小浪早已不会动摇他恒定的心,没想到,走向迟暮之年的每一步,都让他这么无力。
  山高路远,十年里,他只回两次绍兴祭祖。每次见秋蘅个头像春笋一般越来越高,模样愈发出落有致,男人心里微微宽心。
  不是没动过带她一起到太原府生活的念头,但小姑娘客气拒绝,说她在绍兴有家,有爱她的人,她不想离开绍兴。
  “进这牢门前,我听人说,那孩子是你私生女?”韩若岔开话题,冷笑一声,“我能从那静月湖里逃得一命,多亏了小妧。冷氏族里人虽良莠不齐,但老祖宗立了规矩,族中男丁,婚后不得入青楼狎妓包养外室。但我现在愈发觉得,秋蘅和你长得说不出来的像,该不会真是你的女儿吧?”
  “我可以以命发誓,没有背叛过昀昀。”冷元朝说着,突然看见魏嫆站在铁栏外,红着鼻尖。
  -
  魏嫆在冷元朝的注视下走进韩若的牢室,要小厮炭盆给伯母摆好,再把亲手做的菜摆出来。
  永康十七年,韩若在绍兴听闻宫里有个妃子对郡王妃甚好,便托钱庄舌尖嘴利的师爷想方设法搭线,意外知道魏嫆就是从前交情甚深的卫妧。
  同一年,温裕已经将穗德钱庄定实通倭,冷兴茂派信使通告宗族长老和所有族人,让冷元知来宁赴死,当众凌迟平息民怨,保全冷氏全族。
  是以,她不惜一条老命,当着彼时还是郡王的温行川面,认罪自戮保全儿子,实则自镜月湖底遁离,孤身茕影去查真相。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