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看不出来嘛,腰还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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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止园里,温行川坐在冷元初身边,把桌案上红漆果盒端过来,点过青红丝果、蜂蜜块和干乳酪,手指尖停顿在带壳的花生上。
  母亲说他抓周时喝了一口花生汤,险些丧命,此后便再没尝过,不知花生是什么味道。
  这样思考着,男人的指肚一捏,四颗粉嫩的花生仁争相跃出棕壳。他把花生粒倒在手心,准备攒一把喂给妻子,被突然伸过来的素手狠狠打在手背。
  花生仁摔落在桌角,随后滚落到地毯上。
  温行川抬首,看着冷元初愤怒的神色,眸色微晃。
  “陛下不要命了?”冷元初把一盘花生端到另一侧,言辞犀利数落道:“你不是对花生过敏吗?怎敢碰这毒物?”
  温行川心头木了一下,旋即垂首,薄薄的唇难抑欢喜。
  她竟知道这件事,她竟,知道这件事!
  冷元初狠狠瞪着他,肚子不小心“咕噜”一声。她知道现在不是用膳时辰,便放下手中的书册,自己剥起花生,吃得香甜。
  盘子里本没几颗,等她吃完,才注意到温行川一直在看她。
  那双勾人的凤眸红了一圈。
  “摸一下也中毒吗?”冷元初不解,垂眼看他的手指,突然被他端起下巴。
  “我嘴里还有花生,你不怕死的话就——”
  温行川只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随即偏过头,闭上眼睛,不想让冷元初看到他的眼泪。
  他缓缓道:“谢谢你。”
  冷元初觉得莫名其妙,“谢我做什么?”
  “谢谢你能记得朕吃不了花生。”温行川坐近些,郑重言道:“也谢谢你能唤朕为夫君。”
  温行川说着,胸口随着呼吸起伏。夫君,自从她给他和离书,往后就再没,如此称呼过他。
  “你……认可朕做夫君了,朕……心里欢喜。”温行川似是有些不想被屋外的侍卫听见,贴近些,低声耳语,“你还知道朕不能吃什么?”
  “酸枣。”冷元初没看他,取茶壶只给自己斟一杯茶,漱口后说道,“你不吃酸枣。”
  男人的呼吸再无法平和,把妻子拽到腿上坐好的同时,咬上她纤柔的长颈。
  “陛下……陛下!”冷元初还不知怎么回事就骑在温行川身上,急忙推搡。
  温行川突然抱着冷元初站起。冷元初没有任何支撑,双腿不自觉夹住温行川的腰。
  “嗯……”温行川低沉地哼了一声。
  “陛下,放我下来。”冷元初发现温行川根本没有用力抱她。偏他的龙袍滑溜溜的。
  这身体不断下坠,双腿难以自控地,更加用力夹住他,手臂悄然环搂住他的头。
  温行川将脸埋在冷元初的怀里,贪图她的香气。
  “蘅蘅,朕真的很喜欢你。”温行川抱着她来到窗台,再深深吻住她的唇。
  “朕想把世间所有都给你,包括大燕,包括朕……”
  “……昏君。”冷元初被他吻得梨花乱颤,寻了空歇顶了一嘴,紧张看向窗外,无人。
  “朕不是昏君,也做不成昏君。”温行川手不知何时探进妻子暖黄的比甲,留下一道隆起。
  “暴戾恣睢、贪图女色,鱼肉百姓,无恶不作。”冷元初扭动着想要摆脱,他掌心太烫,茱萸被他不怀好意地蹭着,逐渐发硬。
  冷元初咬着唇,克服胸前的躁动,含着泪道:“……你现在,就是昏君。”
  温行川顿住,离开些,看着他的妻子,神色难辨。
  “怎么不讲话了?”冷元初想合拢腿从窗台下来,又被温行川顶住,进退两难。
  “朕承认,当初掀开你盖头时,那一瞬间的感觉,是心动。”
  温行川收回手,捧起冷元初的玉靥,指尖轻触她的眼尾,道:“但那时朕躲避的,是你的身份,不是你。等朕想通这些,你便不要朕了,跑得比天涯海角还要
  远。
  姨父不与朕讲你还活着,姨母也不与母亲说,朕这几年,行尸走肉一般,只能算是苟活,多亏熙安粘着朕,还让朕留一丝活着的希望。”
  温行川讲到这里叹了口气,“盼你归来时,你又与堂哥在朕的面前恩爱。
  朕真的快疯了。”
  冷元初眼睫微动,旋即垂下头。
  “可是,陛下,我心里有他。”
  冷元初一句话如三九天的寒风掠过男人的头皮,泛起细密的疙瘩。
  “呵。”温行川靠近些,双手撑在冷元初的身侧,一眼不错盯着她。
  冷元初心伤口苦,哀怨道:“他对我有抚养之恩,有教导之恩,亦有救命之恩。我虽无法接受他对李昭漪的安排,但他对我的一切,是我想象中一个夫君该有的。陛下不知道,他是钱庄的大东家,不拿出些威严的气势是振不住那些功高倨傲的掌柜,独对我,留着最长久的耐心,儿时的我,真的把他当成生命里最耀眼的一束光。”
  冷元初从荷包中拿出那枚满是划痕的银戒,低着声音:“陛下,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行川注视着冷元初,心脏又在隐隐作痛。
  想说他不在乎,可又有哪个男人会接受,妻子心里藏着别人?
  你把朕当做替身吧。
  他差一点宣之出口,还是在替身二字滑出唇角时止住。
  他不至于亦不甘成为替身,况且,那冷元知是伪君子,他为何做他替身?
  冷元初,他的妻子,能坦然讲出这句话,说明她已经把他当做亲近之人,比起从前为了冷元知,偷偷摸摸进书房翻他的东西,要强。
  “愿作江畔蒲草,纵经霜雪不离堤岸;甘为中流砥柱,任浪打风吹矢志不移。”
  温行川低吟的声音如江水,倾诉起他隐藏多年的情绪:
  “你在那封信中说,‘祈蒙殿下垂怜,愿溯流而上,寻君心归处。或为君执桨,共泛沧浪,或作舟篷,替君遮风。’”
  冷元初脸颊微红,这是她收到拒婚书时,回寄给温行川的那封情书。
  温行川能将那封信倒背如流:“‘纵使世人皆笑妾痴,妾愿与君长相厮守,虽九死而不悔,望殿下恪守婚约,共守山海之盟。’”
  “别再说了……”冷元初鼻尖一酸,捂住温行川的唇,别过脸不愿再听。
  手被温行川抓住,移到他的脸上,指尖被他的泪沾湿。
  “蘅蘅,婚前你是这般与朕所书,你忘了吗?”
  “那时是我蠢笨,只以为爱能克服你我陌生的曾经,我很肤浅,只看皮囊便误以为你是好人。”冷元初嘟囔回道。
  温行川突然笑了出来。
  “那朕努力,让你在皮囊之外,也能爱朕。”温行川吻过她的手指,再十指相扣,认真道,“朕终究有一天先你一步老去,若不在这之前让你爱上朕的灵魂,可真是没法过活了。”
  冷元初望着温行川,久怔不语。
  初见时她十七,他二十二,如今他已二十有六,曾经眉眼疏朗,鬓角如裁的面容,如今棱角愈发冷硬,眼尾泛出浅浅细纹,唯独没变的,大概就是,对她的那份执着吧。
  “朕做这个皇帝,爱你,爱民,只是民不爱朕,你亦不爱朕,朕如今这般年岁,竟开始有了孤家寡人的寂寥。”
  温行川拥着冷元初,望着窗外尚未长出新芽的那棵桂树,诉说着一直困窘在心口的压抑:
  “大燕的百姓对朕积怨已久。此前重商,让各地多了很多新的势力,你亲爹在朝中盘踞,二爹又为商人讲话,朕想平衡百姓与商人,最大的阻碍就是他们。”
  温行川知道民间对他意见颇深,横不行,竖不行,如今又冒出个前朝太子,弄出几多风波和民乱。
  回江宁后他几乎全部时间都用来布置沿海兵防,但大燕的腹地开始不太平,精神最疲乏时,他也想和妻子诉诉苦。
  “蘅蘅,朕若说不介怀你与冷元知的过往,那是朕在说谎。但朕想陪你走过十年,二十年,到那时,朕决不会让你抱怨说,嫁给温行川是这辈子最错误的选择。”
  冷元初插一嘴:“我嫁给你那时,没有别的选择。”
  “至少你没逃婚。”
  “我知道陛下你逃……”
  “没有的事。”温行川脸色淡定。
  冷元初皱眉,他怎变得厚颜无耻起来?
  “你不必惶恐被冷元知抛弃,他算个什么鸟东西,年龄又大,体力又不好,受点伤到现在都没好。朕告诉你,你现在只需要做两件事,一,做朕的皇后,规劝朕,把大燕治理好,二,把孩子们好好养大,不让你我家族的悲剧再发生。”
  温行川捧着冷元初的小脸,亲了一下她的鼻尖,“你有气可以撒在朕身上,不要伤害熙安,她……很敏感,你若不要她,她会哭的。”
  冷元初侧过头,忍住眼泪。
  昨日册封前,她是在蒟穃院,被魏嫆亲手上妆点唇,送嫁皇宫。
  “阿娘,我不是阿爹的亲生女。”冷元初穿着凤袍,试图为冷元朝辩解,“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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