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等她醒来,隔着窗牗看着那睡眼蒙眬又惊喜眨眼的玉靥,男人再去璀华阁断案的路上会忍不住荡起笑容。
“之前与哥哥讲要选取留香久的鲜花与香料,最近我在思考该用什么方式把味道留住,否则我这香氛没有市场。”
冷元初打断温行川的回忆,拈起小酒杯向她的知哥哥敬酒,再道:“后来我想明白了,就像这酒里那醉人的玩意能固住粮食的香气,做香氛也需要,可是该怎么提取呢……”
女子一手撑桌一手点着书页,头一磕一磕似是要睡去,就要砸在桌上时被一双大手稳稳托住。
却没想小女子笑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一下男人的手心道,“又把知哥哥骗去了,我才没醉。”
“你醉了。”温行川有些扛不住,握拳轻咳一声。
冷元初直起身来把本子合上,神情严肃起来,语气沾起不喜:“我才想起问你,背着我在这里做什么?”
随即起身坐在温行川的怀里,拔着他的衣襟检查起男人硬朗的锁骨和后肩,抱怨道:“你都多大岁数了,怎不知照顾好自己?一饮那葡萄酒就浑身起疹的病症,你怎么不当回事?还敢背着我喝酒,嗯?让我看看有没有发红……”
“幸好没事,不许再喝酒了!试试也不行!”
温行川托住冷元初的臀部让她坐稳些,一字一句问道:“你……嫌弃我老?”
他终归比妻子大了五岁……
冷元初环住温行川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呼:“我当然不嫌你老,只是知哥哥你要会照顾自己啊,辣的不能吃,山竹不能吃,酒不能碰,还有黄鳝鱼也不能食,我都给你记着呢。”
温行川端着她的下巴让她转过脸,视线在她的朱唇逡巡后,小心翼翼问道:“那你记得你……前夫,可有什么忌口?”
“提他作甚。”冷元初在温行川的脸上嘬了一口,埋首在他的肩窝,“不提他,我怕。”
“怕什么。”
“我一直都怕他。”冷元初羽睫轻眨,扇过温行川的颈侧,细微的痒意搅扰男人混乱的心神。
他其实有忌口,吃不了花生和酸枣,原来她从来都没有在意……
“他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言堂,从不与我讲实话。”冷元初努着唇委屈道,“哥哥说夫妻齐心可断金,但温行川不与我齐心,所以我不要他了,但知哥哥,你不能不要我。”
“回答我。”冷元初见男人没立即回应她不太高兴,起身就要离去。
温行川急忙跟上,到了落榻的船舱却被她拦住,“我要休息了。”
“我与你一起。”
“不。”冷元初斩钉截铁,“婚后的吧,我们回江宁成婚后,我再与你……洞房。”
男人的手骤然攥紧,随即缓缓松开。
冷元初挥了挥手把门关上,回身却见床上躺着的一双儿女,头忽然痛了一下。
“女儿已经被知哥哥接回来了吗?”
“不,不对,我是秋蘅……”。
正月初三御驾返回江宁,冷元初下了船,被早已恭候在官渡的御辇接走,温行川没有阻拦,这是妻子的要求。
短暂的失忆后她记起一切,男人谨慎观察妻子几日,想到她说怕他,便尽可能满足她的要求,比如让他走。
也是她说,在封后大典前要在锦荷院静一静,他应了,只是孩子们不能久居紫禁城外,她若想见便来宫里。
“儿子不是你的。”冷元初依旧执着此事。
温行川没有拆穿,让景程与她一同回锦荷院,同时还有叶骏及数不胜数的幽影,在暗处保护未来的大燕皇后。
冷元初抱着儿子。与佩兰坐上御辇。
佩兰不需陛下嘱咐,定会一举一动盯住小姐。
冷元初没有她想象中的哀怨与过激,只不过回到锦荷院后,不再像从前那样每日翻翻记记手札,而是拖拽一方木椅坐在曾经阖家团聚的中堂,呆呆望着庭院里的那盆松景,浅盈盈说道:
“佩兰,备一些红绸红纸,再帮我买三匹红布,去显庆银楼帮我打二十两金丝银丝,到诸暨珍珠行帮我抓一盒东珠。”
“我等知哥哥来娶我。”
-
温行川带着熙安回到紫禁城后,来到慈宁宫见了母亲,说了在绍兴发生的一切。
温琅这些日子还能被允许出入慈宁宫,眼下正在林婉淑身旁,可惜又没见到儿媳还有讨喜的孙子。
不过熙安伸手要爷爷抱,他便抱着小孙女举高高,听儿子道出一个又一个炸裂的消息
“所以,初儿不是冷家的姑娘,她是你救命恩人?你胸口的刀疤不是在军营里受伤,是……遇刺?!”
林婉淑本就被冷兴茂遇刺身亡嗬了一跳,听到儿媳身份眩晕片刻,再得知儿子少年时遇刺更是吓得哮喘发作。
宫女太监和她的夫君一通手忙脚乱后林太后才勉强镇静起身,站在温行川面前狠狠打他,“你这个孽障,这么大的事情不肯与父母讲,那时候你父亲再混账也不可能……要弑子……”
林婉淑抱着儿子说不下去,他祖父不就弑了长子……温家的血脉上梁不正,她这辈子算是挣脱不掉了……
温琅皱着浓眉听罢说道:“不管儿媳什么身份,都是我温家的媳妇,她既没有父母宗族,孤与婉淑便是她的父母,川儿你快去把她接回来,过年一家人总要聚一起,热闹些。”
温行川沉重叹息后说道:“冷兴茂的女儿,和秋蘅,都是被祖父下毒害了。”
谈及此事温行川心口刺痛,正想问问父母他该如何弥补赎罪,却没想温琅即刻站了起来,吓了坐在他身旁摸猎鹰脑袋瓜的熙安一大跳。
“当年下毒的毒药早被调包,不可能是你祖父毒死那个姑娘,伤及儿媳的!”
温行川和林婉淑一并震惊。
温琅接着说道:
“那年冷兴茂说你祖父杀了他的幺女,之后他便从先帝这里要走嵊泗列岛,若是真杀女之仇怎会轻易了结?川儿,为父也是后来才知,是你伯父派人拦住了温裕的毒药,儿媳的毒,不可能是你祖父下的!”
温行川忽感如释重负,急问:“父亲,可有证据!”
第67章
温行川急跟父亲离开慈宁宫,甚至未来得及与母亲行礼告退。
林婉淑仍被这继二连三的消息震得缓不过劲。熙安瞧见后,把手上的稻米喂给小鹰,拍拍手心跳下椅子来到林婉淑身前抱住祖母的腿轻摇:“奶奶,阿娘什么时候来宫里陪我玩呀?想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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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城小教场温琅的营帐里,温行川看到伯父温珣遗留下数十本厚重的日记。
温琅全都看过,替儿子寻到记载永康七年宫内外不为人知的秘闻册,只不过其上压着的几张信笺,温琅掩藏的动作
十分刻意。
温行川没在乎父亲,急迫翻开册子,看到伯父熟悉的笔迹心神一晃,一股酸苦冲撞于胸。
童年与伯父关系甚好,经常觉得伯父对他甚至比行事鲁莽的父亲还要仁爱,少年时渐懂朝政,知道伯父与父亲在朝堂不合曾到东宫替父争执,但伯父三言两语竟让他哑口无言。
温珣就是这样的人,观音心肠金刚手段,无论朝野内外,无人不对他有敬仰之心。
「父皇忿冷兴茂未承授意占东海南平五岛新筑海港,公堂对峙迄今六度矣。今父皇欲遣死士药杀其女,吾面谏力阻弗能止,乃召郑士发、张林道,速易其瘴药」
「六月初六,郑张回禀事成」
「六月初八,冷兴茂扬言幼女夭亡,吾与郑张确认药已换,斥冷兴茂欺瞒」
……
温行川读罢,见温琅再递一樟木盒,打开看到两颗圆润若东珠的药丸,乳白色,散发着奶香味。
“是在东宫收整遗物所见。”温琅语气参杂起对兄长的遗憾,“这就是瘴毒丸,你祖父要你伯父自裁,是你伯父选择绝食明志。”
温行川听过父亲的话,指尖颤抖着触碰到瘴丸,区区一颗乳糖,害得他的妻子如此凄惨……
“父亲,我永世不认温裕为祖。”
不设太庙不入皇陵,那尸首早弃到荒郊野岭,被野狗所啖后挫骨扬灰,哼,抛洒过的土地寸草不生,当真是泯灭人性天地不容。
温琅与儿子想法一致,点头默许。
温行川皱眉沉思,“若不是温裕投毒,又会是谁对秋蘅下次毒手?”
“儿媳能活下来,的确是奇迹。”温琅想起初见儿媳时就觉得她身骨过于单薄凌弱,再想到他的生母刘婉便因瘴毒丧命,同样的遭遇竟又在儿媳身上发生,当真荒唐又无力。
魁梧威严的将军坐在儿子边上,大掌落在温行川的肩,重重拍了拍,沉言:“川儿,去把媳妇接回宫里,为父帮你向她解释,一家人不应有解不开的结。”
“父亲……”温行川把药盒藏在衣袖,看向温琅的眼底卷起愧疚。
说来自从永康十年父母失和起,他对温裕的情感更多是恨,恨他救不出阿公阿婆又纳妾生子伤害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