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温行川经他提醒猛然想起,难道是他问的问题伤到她的心了?
  心下一坠,年轻的皇帝就要跳下马车去寻冷元初,被年长的首辅拼了老命拽回来,按在车座上。
  冷元朝第一次感觉急火攻心,他将垂在身前的长发甩到身后,撑着案牍一字一字问道,“你与她谈论秋蘅了?”
  “自然没有。”温行川转回思绪言道:“朕没必要和她说这些。”
  冷元朝火气易结不易解,原本清俊的文官面相,现在看起
  来倒更像是个武将,面红耳赤。他扣了扣桌面让自己尽可能冷静下来,再指着温行川鼻子警告道:
  “蘅姑就算怀疑起自己的身份,你也要给我瞒住了!”
  他无法理解,温行川这三年里所有表现都像是爱惨了她,到底发生什么事能让秋蘅那般抗拒他。
  推己及人,他愿意给温行川一个机会,但若秋蘅过了一年半载仍不肯入宫,他还是会为女儿寻一个更体面的夫家。
  “你若有心对她忏悔,就给我好好待她,不要再让她伤心。”冷元朝不知想起什么眼角红了起来,沙哑续言:
  “不管你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以爱为名行伤害之事,是对彼此最残忍的折磨。”
  *
  冷元初次日醒来时发现自己枕在温行川的腿上,而温行川正钳住景程的小肋窝把他拎到另一条腿上站好,和儿子顶鼻子玩。
  他……不,他怎么会与景程离这么近!
  冷元初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伸手搂住儿子的腰往回拽,夹杂着紧张与慌乱小心翼翼道:“程儿乖,到娘亲这里。”
  她不能再被温行川抢走儿子了……
  温行川没拦,待到冷元初把像锦鲤一样滑溜溜的儿子完全抱紧,他倾靠过来,抬手捏捏儿子的脸,逗他道,“叫朕什么?”
  景程喜欢这种触摸的感觉,吱吱呀呀间说了两字:“阿爸。”
  温行川笑着展开景程肉嘟嘟的小手,和儿子击了个掌,余光将冷元初又惊又喜的神情全部收进来。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的他望向妻儿的眼中,蓄满无尽的宠意,他与冷元初还有一个儿子,是他最为迟来的惊喜。
  昨夜,他和冷元朝长谈至破晓,直到他告知首辅需要景程认叶骏为父,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抚养皇后的私生子。
  没想到冷元朝的脸色裂得青一块白一块,那话似乎就在嘴边,却是怎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遽然冒出一股从未敢想的思路:难道,景程是他的孩子?
  回忆起那场结满恨与欲望的合欢,他们二人都疯了,互相较着劲,他次次没透,她咬牙紧绞,就连喘。息的声音他们二人都要攀,势必要决出一个所以然来!
  精神的持续高压让他在忘乎所以的性。事里毫无节制,在彻底地占据上风后全都喂给了她……
  冷景程,两岁,算上他在元初腹内十月的话……!
  -
  晨雾尚未散尽,他便拦下冷元初的马车,站在马车外再被伶牙俐齿的魏嫆好一顿数落。
  皇帝难得对这位岳母说尽了好话,哄她将景程留下来。
  魏嫆瞪着眼道:“别人的儿子,我不敢交给你。”
  他说:“不管景程是谁的儿子,朕都认了。”
  魏嫆仿佛被锣镲敲了头,震惊到合不拢嘴,再拦不得皇帝把亲儿子抱在怀里仔细分辩那眼睛像他鼻子像她的小男孩,眼含热泪认下所有人皆心照不宣的秘密。
  “朕想等元初亲口告诉朕这个事实。”
  经过昨天一事,温行川不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他亦惭愧于疑心冷元初不贞。
  在这件事情,他莫名其妙地自卑,从初次不见她落红时,他就在包容她与心里那道坎摇摆……
  起初他渴望他是冷元初第一个男人,后来他想,他必须是冷元初唯一的男人,仅此而已。
  现在想想,就算冷元初嫁过人,他也会在相见时对她怦然心动,或许会等她和离,或许会……强夺她?
  温行川立刻止住这奇怪的想法。
  岳父的话他记在了心里,爱她的具象化,是让她更加幸福,而不是让她再委委屈屈地,对他生出误解。
  昨天之事,他想了一夜该如何补偿她,视线滑到她腰间瘪瘪的荷包,想起昨日她唇边沾的那颗榛仁。
  -
  与想东想西的温行川截然相反,冷元初不知道小景程已经学会呼喊“爷爷”,被这一声清醒明白的“阿爸”惊得喜极而泣,她一直以为儿子被药傻了……
  冷元初哭着抱紧儿子,语无伦次道:“你会讲话了?阿爹阿娘,他会讲话,他会讲话了!”
  此刻冷元朝和魏嫆都在他的马车歇息,当然听不到她的呼唤。
  冷元初亲着景程的脸,一句一句重复着,“叫一声阿娘好吗宝贝?阿娘想听……”
  景程一如既往照着冷元初清秀的脸颊亲吻一口,没有回应。
  冷元初有些伤心,却也没有强求。
  马车咕噜噜向前行驶,冷元初在马车寻了一本《周髀算经》,翻开让景程读着玩。
  温行川的视线一直没离冷元初半寸,他看出冷元初的失落,清了下嗓子,端住景程的双腋,要他直视妻子,在儿子软乎乎的耳畔说了句话——
  “阿娘。”景程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冷元初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景程被捏到了痒肉咯咯笑起来,再说了一句,“阿娘。”
  第54章
  冷元初怔在原位,望向景程,和他身后的温行川。
  这声“阿娘”得来不易,冷元初只觉心口那沉重的大石头被卸下,只是,温行川到底和景程说什么,让他突然开窍?
  她靠过来些,想把儿子抱过来。
  温行川今日第一次和儿子贴近,自然是抱着儿子不肯撒手,但见冷元初逐渐凝霜的脸色,还是顺着妻子心思乖乖交出儿子,不过在景程回头看他的时候竖起食指落在唇上。
  父子俩有了要保守的第一个秘密。
  冷元初不喜欢他们这样,直接问温行川,“你和他讲什么?”
  温行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里取出雕着四爪文龙的金镯子,带在景程手腕上。
  出发前工匠将公主的璎珞圈与这幅手镯一并进献。那璎珞圈的正中便是冷元初的那枚蓝如深海的宝石。而这个手镯,温行川吩咐工匠时想的,是给妻子婚外的孩子一个见面礼。
  虽有些歪打正着,但也算是身为皇帝的他给儿子的一个身份上的证明,甚好,甚好。
  冷元初对温行川的行为不解,翻过手镯看到那只有皇子才能用的龙纹,心里只道受之不起,边摘边说:“他不是你儿子。”
  温行川按住她的手,语气无波无浪,“那他是谁的儿子呢?”
  冷元初毫不避讳回他,“冷元知的。”
  虽然温行川怀疑她婚前失贞这件事让她生气又伤心,不过既然不准备和温行川过日子,这位前夫因丢尽男人的面子恼羞成怒,与她何干?
  在巴尔卡,那些信着上帝的大公王爵,在婚内与别人的妻子偷。情,早就是公开的秘密。
  她沉浸在这样的环境甚久,早从最开始的震惊到视若无睹,时至今日,大燕那些鸿儒挂在嘴边的仁义礼智已经约束不了她。
  在她有限自主的人生里,不管做何选择,只要能对得起自己就行。至于温行川,非要讲的话,算是她人生的一场意外吧。
  没人规定她必须在温行川这一棵树上。吊。死。
  所以她说,“景程是我与冷元知的孩子,我在西洋早已组建新家。”
  温行川尽可能保持平静的神态看着冷元初。
  明明坚定认为妻子在说谎,可他还是被妻子轻飘飘的“新家”二字绞得难受。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怎么能把与别的男人短暂的偷。情当做真爱?新家?家?可笑!
  他与她,才是一家人!
  “朕会对景程视如己出。”温行川强行恢复理智,顺着她的胡言乱语严肃道,“就算他是冷元知的孩子,朕也认了。”
  认了她的谎言,也认了她似真似假的婚。外。情。
  冷元初没想到以温行川唯我独尊的脾气能咽下这口气,再激他道:“温行川,我已经在西洋与冷元知成亲了。”
  这句话是真的。她与冷元知除了没有遵
  照教义在婚后交换初夜,其他都按西洋的仪式办妥。
  待到他们寻到韩若、带母亲一同回到巴尔卡,往后的人生便是与在绍兴的时光无差,枕着爱人与金山,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至于温行川,不过是她人生的一个过客。
  冷元初想到这里心安很多,轻盈说道:“你不信,可以去圣玛丽教堂,去看我们登记成婚的记录。”
  温行川被冷元初一番话击溃防线,只因他无法通过冷元初淡定的神态,认定她在说谎。
  他们,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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