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冷元初忖这小康子做不明白事,悄悄移开步准备把自己藏到温行川视线之外,忽听见空谷传来的声音:“元初,过来。”
  冷元初摇了摇头,较平时的语气高了些,“太后娘娘说民女的本子落在这里,民女取了本子就回。”
  男人语气痴缠,“是这个本子吗?”
  冷元初抬起眼,见温行川披着银狐裘坐在殿正中的龙榻上,苍劲的虎口托住被翻开的手札,举起向她晃一晃,漫不经心的样子。
  冷元初阖手交叠,福了一礼,“还请陛下把本子还给民女。”
  温行川把奔过来的熙安抱在怀里,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什么,熙安乖顺跟着久候的张妈妈离开养心殿。
  冷元初心里突如其来紧张起来,手指不受控缠绕起来。
  一阵凛风透过,温行川握拳咳嗽一声,冷元初站在风口亦是寒冷,正要移开一些,忽闻一声哨音,随即,一只受惊的猎鹰向她扑过来!
  冷元初吓得惊慌失色,趔趄跌进大殿,被半膝高的门槛绊了一下,就要跌倒。
  腰被用力揽住,没等冷元初反应过来,人已在温行川的怀里。
  温行川单臂搂住冷元初,眼睛却不离手中的手扎本。
  冷元初伸手去抢,那本子却被温行川举过头顶,她用尽全力踮脚都够不到。
  温行川垂下浓睫注视冷元初着急的眼眸,轻笑一声把她按得更紧,谑道,“怎么还这么笨。”
  冷元初脸色一暗把藕臂放下,一声不吭站着。
  温行川揉了揉她的腰侧,见她胸口起伏渐起却故作淡定,揽着圆润的肩膀,不容她反抗把她扔在龙榻上。
  冷元初开始挣扎,上次在太和殿,她拼力反抗都没能阻挠他解开她的衣裙,现在殿门被关得严实,她怕温行川……
  “在想什么?”温行川睨了眼紧紧攥着衣襟的妻子,把墨绿封衣的本子合拢,用瓷白的两指捻着摇了摇,“记这些做什么?”
  冷元初靠近些伸出手,“是日记本,随便记一记的。”
  温行川不吭声,只盯着她看,瞧得冷元初心里麻麻的。
  本子上是她用阿拉贡文字记的香氛配方,他看得懂?
  温行川的确看不懂西洋文,这些年他为了与妻子同频学会了吴语,没想到冷元初的脚步走得更远,总把他落在身后。
  无妨,他再学就是。
  “给朕读一读你写了什么。”温行川把本子推到冷元初眼前,侧坐在盘龙官椅上,用润泽的手指虚掩在额上,轻轻叩着。
  冷元初心里暗喜,拿起本子立刻跳下龙榻匆匆忙忙奔向殿门,这才发现殿门自外面紧锁起来。
  拍门的手逐渐无力,冷元初抿着唇靠在刷着金漆的门扉,见温行川把狐裘裹紧些,斜靠在铺着兽皮的座椅上,静静注视她。
  两个人僵持一会,温行川对着空椅子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过来把它读完,朕放你走。”
  冷元初没忍住哼了一声,他又在骗她。
  这般站着也没有用,冷元初调整下呼吸,把本子翻开给他翻译,“鲜花的选取需要……”
  “过来。”
  冷元初看着温行川虚抬的手指,喉骨一动,“民女在这里念就好。”
  “你不要逼朕过去。”
  冷元初心尖一颤,踩着金绣鞋向前走了两步,见温行川仍紧盯着她,再行了几步,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
  温行川见她不情不愿的样子不太爽利,指了指高垂纱幔的卧榻,“不喜欢椅子,就到这边念。”
  冷元初急忙摇头,见温行川猛然起身,更是吓得连连后退。
  温行川身体并未痊愈,起身时一口气不畅快,撑着案牍猛地咳嗽起来。
  冷元初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殿门被打开,小康子躬身端药进了来,只道一句“请娘娘服侍陛下用药”,把碗放在案上匆匆离去。
  冷元初见温行川难受得脸色忽红忽白,想了想还是把手札放在一边,绕过桌案为他拍背顺气。
  温行川低着头慢慢缓过气,移眸看向有些忧虑的冷元初,堵塞在胸口的碎石被汹涌的波浪冲走,一下子舒畅不少。
  从成亲到如今,妻子这般主动的关心,在她与他相处的岁月实在是寥寥无几,就像是得到世所罕见的宝物,他在珍惜。
  温行川忽感头晕疲乏,风寒再度在他体内肆虐起来。他推开冷元初坐在床榻上,换了几个姿势都不太舒服,索性躺下来,再度翻看起手书。
  这几天他一直是看着妻子的手札缓解身体的酸痛。妻子写下这一个个圆润饱满的西洋文,就像是符咒一样,能让他骨骼不再疼痛、精神不再倦怠。
  他其实,不想把这个小本还给她。
  感受到冷元初靠了过来一刹那,他不知为何,心脏像是初见她时那般,砰,砰砰,有力地跳动。
  他由着冷元初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翻过来,看清她手中端着的,是药。
  “陛下把药喝下吧。”
  冷元初把温行川扶起些,让他靠在她的肩上,再轻轻拨动玉勺,舀起一匙苦药放在唇边感受一下后喂到他的嘴边。
  温行川身体僵了下,随即倚靠在妻子身前,一边咽下药,一边看着她鬓边垂下的发丝,衬得雪腮上的朱唇更加红润。
  冷元初舀一勺,他喝一勺,待他服过药,她取了绢布为他擦了唇角,就要起身时被温行川紧紧按住。
  他轻轻将脸埋入妻子的肩窝,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兰香与露香。
  幽微而迷人的气息令他沉醉其中,满心都是眷恋,久久不愿抽离。
  “留下来陪朕一夜,好吗?”
  第48章
  冷元初把他的手推开,从龙榻上起身时拿走她的手札本,冷漠一声“陛下保重身体”,即向殿门走去去。
  温行川眼看冷元初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凤眸里的期待渐渐熄灭。
  慈宁宫里,林婉淑与妹妹和妹夫对坐,脸色难看。
  “妹夫啊,到底要我怎么求,你才肯同意让初儿留在江宁?”
  冷元朔瞥一眼挎着脸的妻子,与林婉淑直言,“她在大燕,我怕她再遇到危险。”
  林婉淑急道:“她今后住在宫里,哀家保证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冷元朔摇了摇头,“行川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危险!”
  林婉淑:“……”
  林珈珞已经旁观丈夫和姐姐对峙好久,见二位绕来绕去说不到重点,轻启檀口终结争论:
  “初儿自由自在惯了,怕是接受不了做皇后的拘束。再者姐姐,你我都是和夫君相爱后才成亲的,但孩子们不一样。”
  林婉淑想说什么,被林珈珞打断,“你说行川到底为了他的面子,还是为了熙安强留元初?我知道姐姐向着儿子,但也别为了无法生出的感情强扭瓜……”
  -
  离开慈宁宫时,林珈珞朝着冷元朔撇了撇嘴。
  冷元朔沾点嘲笑说道:“你姐姐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提不了一嘴温琅。”
  林珈珞叹息,“也提不了她儿子一句,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好了好了你也体谅一下她。”冷元朔回头看一眼殿门,无奈说道,“其实她心里还是有温琅的。”
  见林珈珞不解,冷元朔接着说道:“她迫切希望
  元初和行川和好,也是她心里的映射,从前她与温琅那么相爱,怎可能像她和离书写的那样,死生不复见?”
  林珈珞一愣,“你讲姐姐心里还有姐夫?”
  冷元朔把妻子头上歪斜的金簪重新插好,轻抚一下她的脸道:“要是没有,就不会把你我撵出来了。”
  二人牵着手从慈宁宫向宫门走去,恰巧遇见神色凝重的冷元初。
  “二爹,二娘。”冷元初急忙走上前,问出她一直想问的事,“秋蘅姑娘在哪里?我想见她。”
  冷元朔夫妇对视一眼,一并撒起谎,“她家很远,就不打扰了。”
  冷元初眸色坚定,“多远我也要见她,二爹,我一直在与秋蘅共梦。”
  冷元朔眸光一凛,心觉不妙。
  关于眼前人是秋蘅的事情他和长兄准备一瞒到底,同样嘱咐过已经知晓事实的温行川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就连林婉淑都不能。
  “共梦?”
  冷元初点点头,“我总是会进到她的记忆,有牌坊,有山村,也有……瘴丸?我想找她确认一下。”
  冷元朔神色瞬间严峻下来,道:“是你身弱了,初儿,明日我带你去鸡鸣寺。”
  林珈珞心里暗叹有第一个谎言就会有第二个,附和一句新扯的谎,“你身子骨从小就弱,不要往心里去。”
  冷元初目光在二位身上狐疑梭巡片刻。
  颌首应下时,视野里忽然闯进熙安,小腿倒腾得比兔子还快,身后追着一众宫侍。
  冷元初怕女儿摔倒急忙奔过去,没想到熙安瞧了她一眼,继续向养心殿跑。
  那眼中的焦虑和害怕,完全不像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该有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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