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当年他把她从冷元知身边抢走,将她按照温行川的喜好,派胡嬷嬷那种贱人重塑她的人格,就是为了用她的身体拴住温行川!
若此计谋得逞,今日的他,早就成了摄政之王、无冕之皇!
只因她不甘亦不愿成为男人信手把玩的花瓶,他就要挥杖揍她——在越国公府提及与温行川和离那日,她分明看出,冷兴茂浑浊的眼瞳里,对她透着无尽的杀意!
冷元初越想越气,攥紧绣拳狠狠敲在车里的小桌案上,险将滚烫的香炉碰翻。
不行,她要复仇,她要让冷兴茂声名狼藉,她要让宗族所有人都意识到,一个无国无家的奸佞小人,绝不会与族人有福同享!
她要替哥哥把钱庄抢回来!
“小姐?”佩兰瞧着冷元初美丽的星眸卷起风暴,看出她情绪不对,正要开口宽慰她别把长公主的话当回事,忽听马夫传:“主女,大板巷到了。”
冷元初瞬间慑住所有恨戾,抱起熙安时吻下她眼角的小痣,和颜悦色道:“阿娘带福官一起去玩好不好?”
“好。”熙安不知为何,很喜欢这个叫阿娘的女人身上的气息,让她特别安稳。
冷元初踩着脚凳下了马车,正准备回身接住熙安,忽被穹顶整齐排列的兔儿灯夺了视线——
每一只圆滚滚的灯罩,都绣着苍松与惠兰。她仰起头仔细端详,瞧那苍松的样式,越看越熟悉——
似乎是,她人生第一次拿起针线,绣在给温行川驱毒避瘴的香包上的那个,不太好看的松景。
“哇,兔儿灯,是小姐儿时最喜欢的。”佩兰同样被这密密麻麻的灯艺吸引住,随口一提,“小姐,你瞧兔儿爷身上的兰花真好看。”
“是啊,是好看的。”冷元初不知为何眼梢染了湿,眨了眨眼看向佩兰,”
我儿时,喜欢兔儿灯?”
佩兰一怔,眸光晃了一下笑道:“我还以为小姐回到绍兴突然不喜欢兔儿灯,是因那老手艺人不见了,原来是小姐记不得了。”
冷元初不明所以,移开视线看向宽阔的街面,惊了又惊,“这……是大板巷?”
“若说江宁府哪里变化最大,当属这秦淮河畔十里商衢。”
张妈妈就知道皇后一定惊讶,抱着公主笑言,“皇帝可喜欢这里,下旨把这街面加了宽,又特意从秦岭寻到米黄石矿走水路运过来,据说这地上一块,抵得过寻常百姓五年家当。”
冷元初踩了踩黄石砖,再瞧街面两侧楼宇都加高好几层,偶有飞栈相连,像秦淮河上的拱桥一般,站着欣赏街景的男男女女。
这才发现,她已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裹挟着,沿着这陌生的大板巷往前走。
从前大板巷还有闲置的铺子,现在瞧这大小门面挂满了高高矮矮的匾额,哪有一点落寞模样?
熙安在张妈妈怀里,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本有些害怕,可看到那蓬草杆上插着诱人的糖葫芦串,激动挥手,“要吃!”
冷元初要佩兰买了一串,把女儿接过来抱着,让她舔舔酸酸甜甜的糖浆。
没过一会熙安又被通铺五颜六色的糖果吸引住眼球,那老板一边把小熙安的荷包塞得满满,一边吆喝:
“诸位移步瞧瞧,小店酥糖,甜香酥脆,入口即化,大人小儿都爱吃……”
熙安抱着鼓囊囊的小龟荷包笑得灿烂,冷元初怕女儿吃太多糖肚子疼,用一颗花生酥把荷包骗到手,递给佩兰保管。
走过这段,冷元初先路过的是张家兄妹的酒坊。
她只远远看那酒坊往来甚繁,楼上三层似乎做成了戏楼,颇感欣慰:看样子那兄妹脑袋比从前灵光,知道怎么做生意了。
当年她是藏着掖着和他们打交道,想换些回绍兴的盘缠。
后来他们的确替她赚了不少钱,可惜她一分都没有带走,大概是,都被温行川充内库了。
现在这幅光景,她不知和兄妹俩见面能说什么,不想上前打扰,侧首问了下张妈妈,“小昉的酒坊在哪?”
“应该就在附近…”张妈妈四下打量,忽然指着一处门头单薄的铺面,“就是那个!”
冷元初轻眯下眼,瞧见门口那几口硕大的黄酒坛旁站着一个穿着棉绸布衣、用蓝布包头的妇人,半信半疑走了过去。
“客官买酒呀。”妇人正翻着医书,启口后才抬眸,瞧眼前人是贵妇,打了一小杯酒递过来,换了更温柔的语气道,“夫人尝尝我家黄酒,润得很。”
冷元初接过来但没有喝,问道:“你可认识叫小昉的……”
“小昉?是我相公啊!”妇人完全不惊讶,就像是久候冷元初的光临,扬了扬嗓喊道:“相公,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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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没想到,再见小昉会是这般无力。
小昉摇着木轮椅过来时,冷元初在原地空愣愣很久,再启口时泣数行下。
“怎么会这样…”
小昉看了看空荡荡的右臂,笑得有些无力,“微臣瞧娘娘,比四年前更美了,见您平安,微臣这颗心算是彻底安稳,不留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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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元初在小昉这个黄酒铺子喝了几杯花雕酒。
“怎么想起做这生意?”冷元初看此地大大小小的酒坛有些感慨和奇怪,“是从绍兴运来的话,本钱不少吧?你在江宁卖黄酒,能赚到钱吗?”
小昉笑了笑,抓了一把茴香豆打发想喝酒的熙安,“微臣这个铺子,是给陛下开的。”
冷元初顿了顿手中的酒杯。
“陛下有些酗酒,喝了白酒不过瘾,要臣做这黄酒买卖。”
小昉看着操劳下酒菜的妻子说道:“微臣愚笨,多亏娘子能干,赚了不少钱。”
高氏在灶台把话听得清楚,大声回道,“这摊生意没我相公还不行呢,他在绍兴结识了不少老板,推荐的酒真不错,娘娘知道的,这酒要是难喝,我嘴巴再厉害都吆喝不出去。”
冷元初一愣,“绍兴?”
“娘娘不知,我也是绍兴人。”高氏把下酒菜端来,忽然看见皇后身旁这个大侍女还在哭,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姑娘可别哭,我相公看不得人哭。”
佩兰哭得更伤心了。
高氏一边拍着佩兰肩膀一边和冷元初追忆过去。
她是被婆家撵出门的寡妇,在钱庄膳房做饭,和跑堂的小昉打了几回交道后喜欢上了他,碍于寡妇身份不敢表露出来,只敢悄悄在他的膳盒里多放一块酱肉。
小昉出事后她赶来江宁,无微不至照顾他一年,但没换回他的求娶。
“我是个废人,你嫁我作甚?”
那时小昉接受不了失了手臂、一辈子坐在轮椅的现实,语气很差。高氏不说什么,就赖在他家里不走了。
一个要嫁一个不敢娶,两个人犟着劲搭起伙过日子,直到皇帝说要喝黄酒,不需要绍兴的知县进献,只要小昉为他操办此事。
他们手忙脚乱,一起经营起这家酒坊。
某一次借着酒劲滚到了一起,就这么捅破了窗户纸,孩子都有了。
温行川经常来看望从前的属下,但小昉有心结,见到主子觉得没面子,坐在简朴的方桌前一杯杯闷酒。
看着从前意气风发的侍卫这样,蘅元帝心里亦是难受。
高氏记得清楚,她可是当着皇帝的面环住小昉的肩膀,笑着哄他:
“万岁爷亲口认证我相公最勇猛无敌了,这点小事算什么?卓儿天天眼巴巴盼着他爹能站起来抱抱他,相公,你可得给我振作起来,家里还指着你呢!您说对吧,万岁爷?”
她记得那日惆怅的皇帝和她相公都露出久违的笑容。小昉甚至举起酒杯迎着旭日,当着皇帝的面向她发誓:一定会站起来。
“陛下可是给了帝王承诺,龙虎卫永远有我相公的位置。”高氏与冷元初说道:
“娘娘也不必担心,民女让他每天扶着我肩膀站起来走几步。现在他的腿已经有些知觉了,是吧相公?”
*
紫禁城养心殿里,铜炉中丝丝香缕绕成晨间雾霭的姿态,混着不容忽视的苦药气儿。
龙榻上,温行川才发了一场汗,感觉身子舒服些坐起批几本奏折,心思却是全然不在这里。
叶骏和和龙虎侍卫鱼贯汇报冷元初的行踪,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东西,他了解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妹妹顶撞了妻子。
“从今日起,停下长公主的俸禄,再传口谕,她什么时候和元初道歉,什么时候再恢复。”温行川要殿里候着的太监写了圣旨,盖好玺印送去长公主府。
小康子一直在皇帝身边服侍用药,听到侍卫原原本本复述的“心病”“能解”,看向脸色苍凉的陛下。
这件事皇帝没有和太后提,白日里陛下殚精朝政,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能空出时间,亲自查那伙面具人的来处——
第47章
虽然种种证据都指向他们是先帝派来诛杀皇后娘娘的,但蘅元帝认定这帮歹徒与十年前行刺他的那些蒙面人师出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