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不久就看到那艘预留的逃船燃起熊熊大火!
  原本不必再回江宁的,但二哥来信说有人在首府见过母亲,他必须回来。
  冷元知把元初拢得紧些,隐隐伤怀,在明州府他劝过冷元初别来伤心地。
  “我必须回来,观堂。”冷元初转过身环住冷元知,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松香,再度
  入眠。
  “你们给了我生命最初的阳光,我要亲自找到伯母,不要阻拦我。”
  -
  走下舷梯前,冷元初做了很多心理准备。
  她吴瑗元当年本应嫁的,就是知哥哥,她本不必在江宁府熬过痛彻心扉的时光,对纯粹的爱与情产生了怀疑。
  冷元初环顾码头,此地与三年前相比,多了好些穿着异国服饰的客商。
  自然也包括她。
  有很多人好奇看向她,包括一群穿着朝服的男人,她没有多想。
  龙江关是江宁最大的江渡,有官员大臣出现也算正常。
  可这些高高矮矮的官员看到她后齐齐低头,为一个男人让出一条路。
  鲜亮帝袍之上每一只团龙仿若活物,在阳光的轻抚下,似有万点金星闪烁。
  是…皇帝?
  温行川!
  冷元初遽然手足无措,强装自然背过身,用毡绒斗篷把自己的脸遮挡严实--
  怎会在这里遇到他!
  知哥哥快下船救她!
  舌根不受控抵在上颚,她拼命克制狂跳的心,不断宽慰自己:
  她这一身阿拉贡风格的蓬蓬裙,又为融入王室,用铁钳把乌发烫成精致的中卷,温行川一定认不出她的!
  冷元初僵站片刻,直到身后没了动静,松了口气回头,正与温行川猩红的双眼对视——
  一瞬间,送别友人的敬酒杯悬在半空,扬帆起航的商船停在港湾——
  时间、空间都在为温行川再见冷元初让位。
  温行川隐在阔袖的手掌握紧又松开。
  一定是在梦中,川临,这不是第一次梦见冷元初了。
  他的确不相信天赐福运的元初会死,那日他几近歇斯底里要求冷元朔立刻去南洋、西洋,去这天圆地方的世界尽头寻找他的皇后!
  亦在梦见冷元初不要他了,精神崩溃之时诏巫师觐见,用他的心头血做引招魂,要冷元初回归旧里,和他说说话…
  方才他在朝臣寒暄恭维声中,看到像洋娃娃的小女子站在不远处,一举一动都是他梦中人。
  他控制不住奔向她,脚步越来越快,却在咫尺之距停住。
  女子体香扑鼻,但不是他魂牵梦绕的蕙兰香。
  心灰意冷时,美人回眸,顾盼流转。
  是元初,她变了…
  帝王薄唇轻翕却无言,眉心那深深的川字愈发深刻。
  温行川一把揽过僵硬的冷元初。
  她的身体他再熟悉不过,她穿的束腰,交叠的丝带让她的曲线更加迷人,完完全全嵌在他的怀中。
  是她,是他的妻子…
  “回家,皇后,与朕回家。”帝王把家字咬得很重,浑厚而微颤的声音飘至一个个瞠目结舌的官员耳中。
  江宁布政使司左参政是个才从漳州奋斗上来的清官,不知冷氏相貌,惊得吐出“成何…”二字,就被右参政一把捂住嘴,疯狂示意慎言!
  “陛下认错人了,请放开我。”冷元初被温行川冕下的宝珠砸了下脸,又被他箍得像匝桶一样,呼吸彻底不畅。
  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温行川耳中,他怔了下,慢慢松开冷元初。
  冷元初不敢抬眼看向高大威猛的温行川,看不到他的视线在她更加美艳的妇人面梭巡。
  更白皙的皮肤称得红唇更加诱人,漂亮的眼睛比起初婚时更加百媚生娇,左眼角下多了颗新痣,和小熙安一样。
  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温行川正要以唇覆上,忽然听见一愤怒的男声:
  “放开她!”
  他掀起眼皮,正看到那穿着白袜长靴,抱着一个幼儿的冷元知,眸色一凛。
  就连那孩子穿的黑丝绒冬衣都是异国风格,温行川忽感怒火烧心!
  满是青筋的手背沿着冷元初盈盈细腰拢紧,贴着苍兰花纹滑到平坦的前腹,向怀里按了按。
  码头陷入奇怪的寂静,所有的商人眺望这般场面皆大骇,这不是活的…君夺民妻?
  都说商人逐利薄情,可还是有些重情男儿,已然打定主意,万不可将自家婆娘带到皇城根儿,被重。欲的皇帝夺去!
  有此想法的,还包括这帮二三品从龙高官。立在群臣之首的邓观海大学士捋捋长须,叹了口气。
  别以为他不知道,先帝荒。诞,抢了冷首辅的爱妻,结果,呵,死在那对夫妻之手,还被挫骨扬灰什么都不剩!
  如今的皇帝什么都好,偏在感情上太偏执!
  这冷氏真薄情女,瞧这光鲜模样,这些年流亡海外过得挺好,早把皇帝忘了吧!还敢和别的男人生孩子,妇德不存,妇德不存,不堪为后!
  可要纯情的皇帝怎么办!
  “放开我。”冷元初的语气浸染了不快,温行川的怀抱僵了下,缓缓而不舍地松开她。
  而后,一用尽力气的巴掌落在他疏眉朗目的俊脸上。
  这下围观者仿佛齐被那女子的巴掌扇进长江,有胆小的更是膝盖一软跪地战栗。
  这可是打九五至尊的脸啊!皇帝爷要挖他们眼珠子可怎么办!菩萨真主耶和华,救救无辜的他们吧…
  和旁人一样震惊的,还有蘅元帝。
  “民女把秋姑娘给了陛下还不够吗!陛下为何阴魂不散,要杀我!”
  冷元初压抑着哭腔后退两步,精致的高跟皮靴与木道碰出咚咚的声音,仿若磕踏在温行川的心上。
  为何会这样误解他?他爱她护她还来不及,怎会杀她?
  温行川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双藏满情与痛的双眸,只能看见冷元初回身握紧冷元知的手,十指相扣,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余给他一丝眼光。
  肩膀被冷元知撞了一下,温行川冷笑一声,别以为他不知这是雄性间挑衅。
  但他顾不上追究,只因在跟上来的那些仆役中,看到佩兰的身影--
  宫变夜佩兰是在行殿不远处的灌木丛被发现的,一个丫鬟能凭自己的本事寻到他苦寻不得的主子?
  温行川的手背霎时青筋一片,冷元朔,他的好姨父,竟敢对他隐瞒事实!
  “叶骏!”
  “臣在!”
  “传冷元朔入宫!”
  “是!”叶骏的视线才从久别重逢的佩兰身上移开,他这三年惭愧于当年没有救回娘娘!
  那场厮杀他身中数刀、刀刀断骨,在床上躺了一年又养了两年才恢复,至于小昉…唉。
  他永远祝娘娘健康长寿,但若真是冷二爷耍计谋害得他见不到佩兰,他也要寻个说法!
  *
  元初抱着儿子,与冷元知坐着马车来到她位于箍桶巷的私宅。
  佩兰是去岁冷元朔派商船带到阿拉贡与她团聚。大概在蘅元初年他们即恢复联系。她赚的每一笔白银,还是拜托冷元朔带回大燕兑换银票。
  眼前这座豪华私邸锦荷院,即是冷元朔帮她购得,装潢一新。
  冷元初下了马车,看着门头暖暖的灯笼,在指引她回家的路,杏眼渐渐藏了泪。
  “有家真好。”
  “是啊,有家真好。”冷元知搂住她:“有你在的地方才叫家。”
  她含着泪与冷元知说笑,依偎着走进赤铜大门。
  不远处,马车毡帘微动,容帝王轻松记住雕着吉象的门当。
  可惜温行川等不到他那敢欺君的姨父,入宫接受质询。
  夜幕降临,冷元朝和冷元朔携妻儿来到锦荷院,为弟弟妹妹接风。
  魏嫆急着见元初,把儿子推给冷元朝,匆匆下了马车进了门。
  才看到百鸟朝凤照壁前立着的小女人,急忙握住手好好瞧着。
  “这三年,让初儿受苦了。”魏嫆满眼心疼,看着换回大燕服饰的冷元初,一身扎染布衣。
  “为何穿这般素寡,来人,把马车上的箱子卸下来。”魏嫆打量着冷元初,不欢喜起来,”
  快,回屋换我给你带的云锦长袄,穿这便宜的粗棉衣裳成何体统!”
  冷元初摇头,“做商人不得穿绫罗绸缎,我不违抗大燕律。”
  “你呀…”魏嫆出门还挑一身最贵的霭紫绣金丝比甲,回头嗔一眼抱着儿子走来的冷元朝,“去劝皇上改律法!”
  冷元朝同样穿着繁复而精致的紫袍,腰间玉佩价值连城。虽上了年纪气场强大,但面对妻子从不说一个“不”字。
  “陛下会改的。”
  冷元朝点头回应妹妹的行礼,挥了挥向冷元初憨笑的儿子胖手,替儿子打了招呼。
  冷元初弯着眼眉逗了逗小仁辉。
  起初得知嫆贵妃和长兄往事唏嘘不已,如今拨雾见月,日子一定越过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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