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冷元初这才细看她穿着打籽绣双鱼蓝袍,是皇妃,只是那百褶裙摆裂开好长的口子,露出大半素白膝裤。
  “佩兰,快把我的那条靛蓝裙拿来。”
  冷元初吩咐一句,佩兰领命快步跑回马车,冷元初再转过身与这妃子说道。
  “幸好臣妾的马车不远,只是要委屈您暂时将就一下了。”
  “怎么能说将就呢,郡王妃可是帮我大忙了。”
  那宫妃面容舒展很多,等到佩兰带着裙子跑回来,主仆二人帮她尽力遮挡,待她换好道了谢,冷元初没多停留,告辞走了。
  “嫆嫔娘娘,郡王妃真是,生得这般好,还这么善良。”
  一旁的小宫女因冷元初这张脸看呆半天,又折服于郡王妃这温柔又合礼的举止,与主子说着心里话。
  嫆嫔看着冷元初走远的背影,琥珀般的眸色微微含光,“是像的啊。”
  说完即敛回神色。
  “我在这宫里已如此低调谨慎,还是被那歹毒的赫妃算计。这裙子是在这里裂开是我命好,若是在席上、在陛下和使臣面前出了丑,后果不堪设想。”
  小宫女慌忙跪地,“奴婢日后要打起十万分精神,再不让娘娘陷入这般险境了!”
  -
  冷元初最终走去的是越国公的营帐。
  待佩兰掀起帐幕前,冷元初深吸着气,不断安慰自己。
  脸上的淤青早已淡去,心里的伤痕永生难消,冷元初今日能主动来,主要还是来请示几件事。
  佩兰见小姐眸光已经坚定下来,先行揭开帐幕。
  冷兴茂并不在帐里,邱馥看到冷元初,原本煮茶的手顿了顿,又自顾自忙起来,似乎并不在意冷元初的出现。
  “母亲。”冷元初走近行礼,自己寻了地方坐好。
  “我与你爹说过了,小产心情混乱,你爹表示可以理解,往后不得再这般胡闹了。”
  邱馥把一杯来自冷家高山茶庄的肉桂岩茶摆在冷元初面前,冷元初凝视着清亮的茶汤,径直启口。
  “母亲一定要将那两个瘦马给我吗?”
  “自然,尤其你未来会为郡王怀孕生子,那期间不便服侍,有近人儿伺候着,也好让郡王不在外面厮混。”
  冷元初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将压手杯顿在小茶案上。
  “我可以收,但我有条件。”
  邱馥挑了下眉,为冷元初续好茶,“尽管讲。”
  “玉兰和香兰的身契,我要。”
  邱馥看着冷元初这张含苞待放的娇容半晌,点头答应了。
  “以及,不要再指使什么人,给郡王下药。郡王生性多疑,此前因那春药香粉,我被郡王冷落很久。”
  冷元初面不改色说着半真半假的话,那日在公府,佩兰废了好大力气寻到一身伤的玉兰,得知那香粉确是邱馥安排胡嬷嬷所为。
  贪财又势利的胡嬷嬷能同意,完全因为邱馥半哄半骗她,事成之后抬芜碧做姨娘。
  而这真相不小心被玉兰偷听到后,邱馥下了狠手,鞭打玉兰不说,又恐这小蹄子哪日告诉了郡王,起了杀机。
  “好,给你。”邱馥点头同意。
  “以及那些地契,母亲既然给我,那便由我自行处置,还请母亲不要干扰。”
  邱馥蹙眉道:“这个不行。”
  “那今日所谈便不存在,郡王殿下已经同意亲自去找父亲谈和离之事,殿下说,和不和离,取决于我。”
  冷元初将那日林婉淑所言复述一遍,只不过换了成郡王。
  此话落在邱馥耳朵里,足够她信以为真,即刻慌乱起来。
  “你拿去,只是你记得,为母可没有什么别的能给你了,你现在挥霍掉,日后真到用时,可别再找我。”
  冷元初点点头,把这两件事交代清楚,她此来便完成任务,没有多留,即刻告辞。
  第24章
  冷元初走出父母的营帐,心情舒缓。
  从冷家带出的嫁妆多是家具珍宝,且都在王府清册里,很难换成金银。皇后提倡节俭,宗人府拨的宫妇例银亦不多。
  冷元初知道,她不能幻想父母、郡王给她盘缠,从现在起她要攒谁都不知道的钱。
  冷元初与佩兰慢慢走到郡王幄帐前,看到一汪汩汩涌动的水泊。
  老山下有温泉,地表常有泉眼冒出,冷元初一时兴起,踩下鞋子就要踩一踩,立刻被佩兰制止。
  “不知何时就要开宴了,小姐还是回营帐里歇一歇。”
  佩兰怕冷元初玩心起来忘记身份,不得不开口阻拦,掀起帐
  幕。
  冷元初叹了口气,望着水泊,再抬头看看环抱的青山,饱尝美景后才进了去。
  另一面,兀良哈部落前来献图献礼的使者团陆陆续续走过,前往距离郡王幄帐不远的皇帐请见。
  兀良哈男人个个高大威猛,自清凉草原来到炎热的江宁府,纷纷卸下狼皮袍,只着粗布长袍配硬质革带。
  这帮人半剃的额发在头顶束起小辫,单耳配戴各种动物的骨环,伴随皮靴踏过猎场良草,各种配饰叮当响起。
  冷元初钻进幄帐前的身影,被为首的几个男人看见。
  “都说汉地女子细腻赛羊羔,这次来本王一定要带几个羔女回去好好玩玩,大哥你看那个呼很如何?”
  说话的是兀良哈二王子赫巴鲁,如熊罴一般的九尺身量,早注意到立在外面赏景的冷元初,一双浅瞳瞬间闪烁有力的光,如豺狼看见羚羊。
  被他唤做大哥的中年男子戴着赤色扁帽,倒是换了一身丝绸长袍,头发也散披下来,完全像个汉人。他是部落台吉,名叫哈日查盖。
  哈日查盖只瞥到一抹冷元初的倩影,语气便充满对弟弟的嘲讽。
  “要称哈屯,看服饰,是郡王妃。”
  “郡王妃?”赫巴鲁稍愣片刻,随即唇角斜挑,露出贪婪的笑容。
  听闻这位不得那郡王喜欢,那正好,他们兀良哈的男人,可都个个会疼女人。
  -
  皇帐里,温行川带着李昭漪面见了皇帝温裕,和坐在一旁的皇后刘妩。
  温裕如今六十有三,脊背挺拔,不见丝毫老态龙钟之态,而刘皇后才过花甲,却是鬓发全白,百花金凤厚袍之下的身形微微佝偻,没什么精神。
  皇帝先启口,语气很重,“川儿,朕委你此事,如今这般无果,朕实在失望。”
  温行川立即跽拜拱手,却没有多言。
  温裕看出温行川对他的安排不满,冷笑一声,把周围太监侍女都遣了出去。
  “这个叫李昭漪的,把你在穗德钱庄做了什么,讲给郡王听听。”
  若没夏伍德从天而降横插一杠,李昭漪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猎户的女儿,哪里想过有一天能见到皇帝,还被皇帝亲自问话,但夏伍德又叮嘱她不能说…
  “不说,就拖出去喂虎。”刘皇后淡淡补了句。
  “说,草民说的。”李昭漪一激灵,此刻远处传来震撼的虎啸和熊咆,更是把她吓得倒米一般该不该说的都道出来。
  无非就是在钱庄做清点记账业务,那夏伍德把她送到绍兴总号时说,她未来会在徽州钱庄分号做掌柜。
  但她能接触的也就是这些皮毛,何至于连皇帝都要亲自过问?
  只不过温行川在一旁,听出皇帝替他套话的目的。
  穗德钱庄发行官方宝钞的一角均盖有长穗印花,坊间传闻一直是交由未婚女子所盖,李昭漪哆哆嗦嗦交代的,就有她参与为宝钞盖印穗章。
  而此前温行川在抄没胡雍和几十个徽帮朝臣家时发现,他们讲不出来路的宝钞上,均有那么一穗,微微短上一截。
  这批不在市面流通的宝钞,温行川曾在东海与倭寇海战大胜后,在缴获的战利之内,看到同样的短穗印花。
  再加上徽帮供词中都提到与海贼倭寇勾结,温行川感觉那温州府十日屠城的哀嚎就在耳边,垂在身侧的手指瞬间攥紧朝服,恨意滋生。
  卖国贼,逆子!已经可以把穗德钱庄的大东家冷元知抓起来审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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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审过李昭漪,听见帐外传兀良哈部落的首领求见,挥手让温行川带着李昭漪退下。
  “注意护证人安全。”温裕补充一句,温行川领命。
  温行川离开时与赫巴鲁擦肩而过,赫巴鲁见这年轻汉人竟与他身量不相上下,啧啧称奇。
  李昭漪则完全失了血色,这一交代,原本的保命符被她道尽,往后该怎么活?
  温行川把李昭漪丢给皮笑肉不笑的叶骏,即刻前去帷帐找冷元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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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一到,大燕皇帝亲应兀良哈归顺的宴席应时而启。
  男女分席,设在飞泊猎场正中,此刻五彩幡旗随风猎猎作响,场中篝火熊熊,其上架烤着肥美的鹿肉与鲜嫩的羊羔,油脂滴下,火苗蹿起。
  温裕身着明黄龙袍,头戴冕旒,端坐在虎皮铺陈的龙椅之上,接受哈日查盖献图献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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