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屋内点了几盏烛,昏黄的烛火映照出一室温馨。
她散了头发,他坐在床边,为她擦洗。
岑璠上身只披了件白纱,薄如蝉翼。
她低眼瞧他,“殿下,不如叫人烧水吧。”
元衡不肯,宽松的寝衣敞开,紧实的胸膛敞露。
他紧紧抱住她,温暖的掌心覆盖她的小腹,语气似急切,“皎皎,不如改日找医士看看吧。”
岑璠抬头看着帐子,不知他为何要这般不安。
他见她不答,像是着了魔,“皎皎,你只有孤,郑家的姑娘不过是个女人,她不可能陪你一辈子,还有他们,你想要的他们也给不了你......”
他一遍遍地说,衣裳便又变得松松垮垮。
卧榻之上,摇晃冲撞,忽而一股暖流冲过,岑璠眼睫颤动,抱紧了他。
耳畔温声细语,却似是恐惧,“皎皎,这些东西只有孤能给,旁人给不了......”
*
岑璠睡醒时,已无人在身侧。
听府里的下人说,晋王要去大河周围办些事,可具体是什么事,无人告知。
他走的突然,小院中空空荡荡,只有床榻上有一点余香。
似是发现对她的拘束太过严苛,他临走时撤走了她周围看守的护卫。
清晨,傅媪端来了那碗补药。
这个小院里没有放香囊,她怕他有所察觉。
那香囊里的香料,除了闻有避子的效果,少量食用也可以。
岑璠回到正殿,午睡时将人打发了出去,从那香囊里取了一粒。
中秋那日,晋王不在,府中未摆宴,许久不见的尔朱阳雪忽然来了府上,邀请她晚上一起出府。
元衡走时,给她准备了一盏玉兔抱月的花灯,细细一看,琉璃做的蟾宫桂树雕画精美,流光溢彩。
岑璠带着那盏花灯出了门。
中秋夜晚格外热闹些,圆月高挂,月光自浮云中钻出,地上熙熙攘攘,并不清冷。
晋王不在,并没有像七夕那样,两旁侍卫清街开道,除了槿儿和紫芯,只有暗卫在角落暗中相护。
这样虽是拥挤,时不时与人有碰撞,却是热闹。
是许久未感受过的热闹......
城中有人舞起火龙,火龙围着一座燃烧的花塔,光彩夺目,两旁商铺让人眼花缭乱,到处都是灯火。
岑璠又挑了一盏花灯,送给尔朱阳雪。
一间酒楼前摆起了字谜,台上的人身穿长袍,面向明月,吟道:“二形一体,四支八头,四八一八,飞泉仰流,所谓何字?”
岑璠听过很多字谜,此则却是新颖。
台下的人群似也没听过,交头接耳,连着猜了一个又一个。
忽而岑璠想到什么,走到台前的案桌,低头大笔挥了一个“井”字。
锣鼓声响起,台下一阵赞叹。
有一盏花灯送来,槿儿和紫芯眼睛都亮了。
尔朱阳雪打趣:“早想到王妃如此擅猜灯谜,刚才那盏花灯就不买了。”
岑璠道:“不过是凑巧罢了。”
“尔朱姑娘都拿着吧,这两盏不一样的......”
尔朱阳雪倒也没客气,接过那盏花灯,仔细看了看,逗了逗那盏灯上绘的兔子。
几人准备挤出人群,却听到周围有人提到了崔氏。
“我还记得上元节的时候,崔氏有一位公子在这晋阳,将灯谜全部猜了去,说要将赢来的花灯送给自己喜欢的姑娘呢!”
另一个人呵道:“小声点!现在还敢提崔家,没听说那崔氏被夷三族吗?现在说崔氏,不怕把自己也搭进去!”
岑璠听清楚了这些,脚步顿住。
夷三族……
即使周围火焰明亮,人声鼎沸,秋夜的一阵风便吹冷了。
她手脚冰凉,渐渐寒冷吹满全身。
陡然间,眼前浮现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还有那如暖阳似的姑娘,两人正在院子里嬉戏打闹,那姑娘的扇子轻轻敲在那公子的脑门上。
可一切便随着冷风而散,再也听不见了…
槿儿和紫芯面露忧色,尔朱阳雪也听了清楚,她似是知道什么,眉轻皱,轻轻拉住了岑璠的衣袖。
“你知道的,是吗?”岑璠从未对她这么说过话,那声音带着疏离,还有冰冷。
尔朱阳雪叹了口气,避开她的目光,“崔氏自齐国在时便于南边勾结,有南下之意,前些日南齐余孽萧昀不知被谁送去洛阳,得以面见陛下,那萧昀告发了崔氏,拿出了崔氏和南边往来的书信......”
“还有北面的柔然,听说崔氏和北面也——”
“你知道他怎么样吗?”她打断道。
尔朱阳雪愣了愣,她向周围望了望,似是无措为难,“王妃......”
岑璠眼睛红了些,她顾不得旁人高不高兴,周围有没有人偷听告发,接连质问:“他呢?崔公子现在还在晋阳吗?郑氏可有发生过什么事?”
她眼睛紧紧盯住她,似一定要要个答案,朱唇抿紧,一双眸比寒月还要孤冷肃然。
尔朱阳雪轻轻握拳,终于还是坦白:“崔氏长女崔芙被斩杀于城前,晋王有意将消息收紧,可那崔氏公子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先一步逃出了祁县,不知所踪......”
听到此处,岑璠手里的花灯掉到了地上,一盏琉璃玉树摔成了两截,支离破碎。
周围一切似都寂静了下来,黑夜笼罩,恐惧慢慢爬上心头。
她声音发抖:“那郑家的姑娘呢......”
“郑家的六姑娘也不见了......”
岑璠沉默了许久,她眼睛怔怔望着前方,那前方火龙飞舞腾跃,漫天烟火,可都与她无关。
她忽然跑出了人群,朝着那热闹的火光而去,衣裙翻飞,似云流转。
可渐渐地,她停下了脚步。
迎面而来的是火焰的热烈,可心底最后那团火苗终于被寒冰覆灭了。
忽地,有一人迎面撞来,岑璠踉跄几步,摔倒地上。
尔朱阳雪慌忙追来,槿儿和紫芯也赶紧跟上,
岑璠呆呆坐在地上,许久没有缓过神。
刚才那人撞来,她并没有注意到那人长什么样……
可她能清楚感觉到,那人塞给她了一张字条。
岑璠手严严实实按在地上,掌心似是蹭破了皮,火烤似的疼,可掌心下确实压着东西......
她手收紧,在尔朱阳雪低身扶起她时,将字条塞在了腰间。
第45章 再逃
尔朱阳雪担心,扶她起来,槿儿拍了拍她的衣裙。
槿儿看向远处,“也不知道是谁,走这么急……”
岑璠站起来,向远处看去。
远处火龙盘绕,摩肩接踵,每个人手里几乎都提了一盏花灯,人群慢悠悠向前涌动,刚才撞她的人早已消失不见。
似有人藏于暗中,随她们一起停了下来,同她望向一处。
岑璠想起,周围有人在监视,她并不算是自由。
她抿了抿唇,“无事,只是手上脏了,兴许是和家里人走散了,在找人罢,不必计较……”
槿儿看了看她的手,“姑娘的手明明破了…”
尔朱阳雪也发现了,几人未再多走,回到府上,槿儿给她手上上药。
看到她裙上的脏痕,又掀开裙摆,瞧见她膝盖也破了,青一块儿紫一块儿,又要在她腿上撒药。
岑璠自己脱了裙,趁槿儿倒药的时候,将字条攥在了手里。
似感觉不到疼,手心攥出了冷汗,槿儿交代的话也听不清。
待到下人从屋里出去,岑璠摊开手心。
那张纸条被握的皱皱巴巴,浸着手心的汗,上面还有自己手上的血渍。
翻开那张字条,那上面的字迹并不算好看,不是崔迟景亲自书写,却写清了他现在所在的地方。
信不像是假的,不然也不可能用那种方式找到她,送给她。
岑璠眼睛动了动,心底又燃起了一团火种,胸腔传来阵阵颤动。
他竟然是在晋阳……
他没有死……
那她呢?她是不是也在?
*
翌日,岑璠起的早了些。
常年战乱,无论南北,大城之内,时常有流民聚于城外。
晋阳也不例外。
岑璠想要给城外的流民施粥。
韩泽一时为难,倒不是说不可,实施这施粥有利也有弊。
利在于能树立威望,弊便在于,若是开仓济民,四面八方流民便会聚集于此。
如今战乱不止,流民实在太多了……
最主要的是,晋王如今不在,就连杨太尉也不在城中,连能拿主意的都没有。
岑璠却是坚持,“昨日在街头,月圆之夜,尚有百姓无家可归,于街乞讨,心中难安,施粥一二,也算是为殿下行善德,安民心。”
见韩泽还是犹豫,她皱了皱眉,“本王妃为此彻夜难眠,不过是想施粥得以慰藉,难道这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