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这么一说,尔朱阳雪似觉得不妥,没再说下去。
两人牵了马,沿着小河原路返回。
留在河边的奴仆采摘了野果,钓了几尾鱼,烹成鲜味。
山间微风吹拂,水声潺潺,偶尔吹来林间的清香,倒也算惬意。
午后,尔朱阳雪想教她如何跑马。
只是不巧,那晋王找到了这里。
岑璠脸上的惬意收起几分,纵使几乎不可察觉,却还是被男人察觉了出来。
除了那日她借他的手送画,他近乎事事妥协,很久没露出这样的表情。
蛮横,强势,看她像猎物,要用蛮力擒捕。
他一句话不说,翻身上马,用力一踢,就算是再温顺的马也扬起蹄子,奔出好远。
和风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像是刀子一般划过脸颊。
周遭没了一个人,他猛然勒马,马嘶鸣一声,他用力拽了缰绳,单手蛮力将马停住。
随后他抱紧了她。
那匹马虽是脾气好,可到底心绪不稳,马蹄左右摇晃,连带着马上的人也感到不安。
他锢得实在太紧,岑璠往外挣了挣。
他在她耳边道:“成婚前本王送你的簪子,你为何要送给那宫婢?”
第37章 马背之上
岑璠挣扎的动作小了些。
鸦羽似的长睫微颤,眼神有些游离。
许久之前的事,就要被沙尘掩埋,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他挖了出来。
她是存心瞒他,关于那只簪子的真相。
她不想向他服软,于是选择借他的簪子暗中报复,她怕他知道她践踏他的真心,所以宁肯装作被欺负。
明目张胆利用他的怜爱,却又害怕被他发现真正的目的。
她想承认,一了百了,可他犹如一条巨蟒,紧紧缠绕她,似要将她的骨头揉碎了掰开。
那感觉近乎窒息,似乎真的要将她勒死一般。
岑璠一次次试着打开他的手,可却连他手臂上的肉都掐不动。
巨蟒似吐出了蛇信子,在她耳边轻轻吐露出一句话,“你是不是也很恨本王?”
她恨的人很多,报复过许多人,上辈子的皇后也死于她手,说不定虞佑柏也根本不是病逝。
上辈子在寺中,他告诉她虞佑柏病逝时,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声“知道”。
若哪日他死了,是不是她也会简简单单说一句,“知道”。
他这般无耻之徒,若不是救过她,还能帮她报仇,她应该也会想杀他吧……
她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好掌控,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样可怜。
一朵菟丝花,弱小到只能依附其他枝蔓生存,却能肆意生长,最后不知不觉将宿主绞杀。
她似乎并不好掌控。
但他喜欢这样的她。
软玉温香在怀,微风带着丝丝凉意,掠过一丝清冽的香气,是他府里专门调出的香。
但其实他能掌控的事还有很多。
河岸边空无一人,只有水声潺潺,勒在腰间的臂松去时,岑璠得到一瞬间的喘息。
那手向上覆时,岑璠霎时间脸色变白了许多。
她拗不过他的力气,弓下身子,“你放手……”
“皎皎……”
她愈发慌乱,像要把他身上的肉拧下来,可平日的无声顺从截然不同。
这才是原原本本的她。
元衡看不到她的神色,却也能看见她的厌恶,或许在那深不见底的深眸中,还有些许憎恨。
那匹棕马甩着尾巴,似极其烦躁,哧了一鼻子。
再急躁的声音,也不如身后。
入的瞬间,岑璠抓着马鞍的手骨捏得泛白。
急躁的马奔出,似在宣泄,扬起蹄子,踏水而过,走过崎岖弯路。
马蹄声阵阵,马背颠簸,一路驰骋。
水的另一边静谧无声,景色尚好,却无暇顾及。
沿水流的方向而下,水由湍急变得缓了些,涓涓细流,流淌而过。
马似乎安静了下来,停在野花丛生的一处,悠闲地啃着草。
岑璠趴在马背上,环绕着马的脖子,疲累地趴在鬃毛上,定定看着不远处的野花。
渺小星散,却在光下泛着光彩,肆意生长,随风轻快地拂动。
他衣衫尚整,别开她凌乱的碎发。
岑璠看到那只臂,眼睛红得像兔子,转头狠狠下嘴,牙尖刺到肌里。
他闷哼出声,另一只手掰开,虎口嵌在她的齿间,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这样反倒是好掌控,他扶住她敞露的肩头,让她起身,整理好凌乱的衣衫。
那套衣衫并不是他给的,半旧不新,料子虽不
差,却朴素无奇,应该是她以前的旧衣。
“你若喜欢跑马,本王给你做几套衣衫,上次说的做数。”
岑璠闭着眼,牙咬得酸了,还是不肯松口。
他只能用了点力,把自己的手拿开,未再有什么举动。
他单手拉了缰绳,调转马头,那匹棕色的马倒当真乖顺,拽了最后一口草,驮着两人踏河而去。
清风拂过,吹干了两鬓的汗珠,两人回去时,岑璠的头发乱了些,脸色不好,元衡攥紧了虎口的一排血痕。
除此之外并无多少异样。
尔朱阳雪看了看两人,总觉得哪里说不上的怪,可总归也没往太奇怪的方向想。
只以为是晋王跑马跑得太快了。
于是她替岑璠抱怨了一句,“殿下可知,刚跑马的人不能跑太快,会很难受的。”
谁知岑璠的脸色愈发煞白。
晋王睨了她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冰冷。
他低眼看了看怀中的人,又抬眼去看尔朱阳雪,随后目光落在那若无其事甩着尾巴的马身上。
他道:“这匹马气性倒好,本王买了,改日将银钱送到尔朱府上去。”
尔朱阳雪挑眉,却道:“殿下客气,不用给钱,臣女和王妃投缘,这匹马算就我送给王妃的。”
岑璠低头看着那匹马,那匹马的鬃毛细腻柔顺,就算她刚才抱住它的脖子,可能还扯到了那马的鬃毛,也只是嗤了一声,并不记仇。
马是好马,人不是好人。
岑璠淡淡撇开眼,掩饰起刚才脸上残留的难堪和厌恶,并不想让其他人再看出什么。
*
夜晚寂静,吹散了炎热,夏虫鸣响,静谧无声。
纵使她同他从回来后便没说话,那碗药还是如期端上。
起初,他还有意瞒着,那碗药要么是傅媪端来,要么是乳娘端来,渐渐却是连装也不想装了。
今天他亲自将那碗药端了上来,汤药温热,还泛着丝丝白雾。
他刚沐浴过,换下了白日的那身胡服,穿着宽松平常的衣裳,虎口的牙印转为青色。
他同她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喝了。”
岑璠抬头,收起了伪装,“殿下除了这些手段,还有别的吗?”
元衡沉默许久,未怒,也未争辩,“可以,本王也想同王妃谈谈别的。”
他利索地放下碗,坐在旁边,“王妃愿意怎么谈,孤也想听听,咱们现在就可以坐在这里谈,谈一晚上孤也可以奉陪。”
他这番话像是做了让步,可却像是无理取闹,非要让她就这番发问说出个所以然来。
更何况她觉得,她同他没什么好谈的。
岑璠低垂目光。
她并没有忘记今天,青天白日下,他对她做的事。
他生了一张冷峻的脸,说出来的话也强硬,却长了一张会骗人的嘴。
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事,她可不愿意。
那和尔朱阳雪所说被圈养驯化的鹰有什么区别?
岑璠这么想,便没再说什么,端起那温热的药碗,仰起头,露出雪白的鹅颈,一饮而尽。
元衡愈发静,瞳色暗沉,浓云翻飞,像是要凝成一块儿冰。
她的指细白,刚沐浴过后的脸颊还残浮浅浅的酡色,朱唇上留有药渍。
元衡抬起手,轻轻揩掉她嘴角的那滴药渍。
岑璠就那么看着他,一双同样冷的眼中满是倔强,唇上水润。
他眼中仿佛染了墨色,挑起她的下颌,俯身舔舐品尝起那丝丝苦涩。
府中的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知道府里的两个主子吵了架。
从晋王那被咬破的唇上能看出来。
隔日,乳娘拿了作画的纸墨笔砚来,“姑娘许久未画了,老奴看府里有几处景致极好,不如和老奴出去走走,看哪处好看,画下来也能解闷。”
岑璠本意打算封笔,也不想画这王府的任何一处地方。
画一幅画太费神,若是无心,所画之物也只会无神。
画的所言无物,对不起所画之景,不如不画。
她坚定道:“不画。”
乳娘一时间哑语,“这……”
窗外似有人影攒动,她身边扎着双髻的只有紫芯。
岑璠收回目光,“乳娘你们回去吧,我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