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宴席正热闹,岑璠多注意了几眼那位太子,想来应该是都随母的缘故,这太子和晋王倒是长得一点不像。
那太子拍了拍元衡的肩,侃侃而谈几句,先行回皇宫。
宾客未散,岑璠不知道还要在这青庐里坐多久。
忽然间,一只苍老黑瘦的手掀开了帐帘。
那是一位老媪,眉目慈善,岑璠来过几次王府,却从未见过。
可那面容莫名亲切,岑璠眨了眨眼,仔细打量,想再回忆一番,看看能不能再想起些什么。
老媪似是懂她,笑道:“老奴姓傅,自晋阳而来,娘娘应当是不认得才对。”
那声“娘娘”与她而言实在陌生,可岑璠总觉得,曾经听过这个人说话,就这么叫过她…
难不成真的有什么前世今生之说?
岑璠不止第一次这么想,可也只是闪过一个念头而已。
现在的一切才是真实存在的,其他终究都是虚幻。
她去不了梦里,现实和梦也有种种不同,那些直觉她也想不起因果。
就算真有前世作祟,她和前世也不可能是同一个自己了。
她现在要想的,就是跟着晋王她要怎么亲手报仇。
以及,报仇后怎么全身而退。
傅媪掀开帘帐,岑璠跟着走了出去,乘坐的小辇一路抬到正殿才停下。
从正殿穿过,便是真正来到这座王府的后院,
岑璠这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得不说,皇家的寝殿都极其气派,墙上一张六扇山水屏风将内外隔开,外间金碧辉煌,内间清雅别致,摆着许多新奇玩意儿。
槿儿和紫芯正在瞧的瓷瓶她就没见过,那陶瓶晶莹剔透,像是蓝色,可从不同角度去看,五彩斑斓。
槿儿几欲上手,乳娘拍了她的脑袋,“这玻璃可是稀贵之物,碰坏了你这双手也别想要了!”
岑璠知道,乳娘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见闻很广,见怪不怪。
傅媪低声笑笑,“小姑娘家好奇是常事,不过这东西是外邦进贡而来,着实要小心。”
槿儿听后,悻悻收回手。
乳娘同槿儿又唠叨了两句,让她少惹事,而后便出了房门。
槿儿和紫芯服侍她换下一身繁琐的衣裳。
岑璠将腰上的香囊解下,挂在了那红色的帐幔上。
傅媪还在放中,看了看那香囊,“娘娘原来有挂香囊的习惯。”
岑璠道:“近来总是入梦,听说这香囊能驱梦宁神,便想试试。”
傅媪点了点头,“趁着还在洛阳,这梦魇之症不如叫太医来瞧瞧。”
“不必。”岑璠没想便回绝,解释道:“并非是梦魇,只是多梦罢了。”
傅媪没再问,带着槿儿去外面忙活。
没过一会儿,槿儿却是从外面回来了。
她手里拿了一个琉璃盒,打开后,里面是梨膏糖。
曾经只有一个人送过她梨膏糖。
“这是谁送来的?”岑璠这么问。
答案不出所料,槿儿道:“这是郑姑娘送来的。”
“姑娘说愿姑娘在王府也要守得长命喜乐。”
岑璠还记得,小时候她第一次跑到她的院子送她糖时说的话。
那时她每日都守在门前等母亲回来,等了好几日却什么也没等来,便是忍不住靠着门哭了。
她从门缝里递给她糖,那时她还不敢开门,只敢偷偷从门缝里看外面的人。
那时她还是一副小郎君的打扮,笑时虎牙露了出来。
“糖给你,希望你每天都能开心点。”
这是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入了王府,纵使是为了报仇,倒也不该苦大仇深,委屈自己,该想办法让自己快乐些才对。
岑璠捏着块儿糖,含在嘴里,糖化开在唇齿间,耳目清明。
沐浴后,岑璠换了身白色寝衣,困意泛上来。
紫芯看了直着急,“姑娘可不能这个时候困呀!”
岑璠听了心烦。
那常常入她梦的女子端坐了大半夜,是为了等心上人,她又为什么要清醒着等?
她已经按照他的意愿入了王府,
接下来她怎么舒坦就该怎么来才对。
想到此,岑璠利索地脱了鞋,上床躺下,朝里翻了个身。
紫芯呆在了原地,和槿儿面面相觑。
槿儿小声叫了声,“姑娘......”
岑璠没有回声。
槿儿知道,每当自家姑娘这样,便是不会听劝了,就连自家阿娘来说都不管用.....
*
另一边,宴席间推杯换盏,元衡挨个敬了一遍酒,面色微熏。
外面来了人禀报几句、元衡眼神陡然锋利了些,低声道:“叫崔夫人过去。”
王府的宾客大多在宴席中,庭院灯火星点,寂静无声。
崔迟景被人带到了一处偏僻之所,似是在寻找什么。
黑暗中传来几声脚步声,声音自背后而来,带着嘲弄,“你们母子倒是悠闲,晋王的宴席也来参加。”
崔迟景皱眉,转过身去。
身后,杨樾负手而立,不似其他来婚宴的宾客,身上的黑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衣上的金线偶尔划过几道闪光,虽为父,却比崔迟景高出些。
杨樾微低眼,“怎么,只两个月不见,认不出为父了?”
崔迟景脸上毫无笑意,“父亲此番前来,为何不入宴。”
杨樾眉跳了一下,“不过是迎一个外室女入门,难道还要我亲自来看?”
崔迟景与岑璠见过几面,也知道阿湄同她关系交好,听到这番话,心中不喜,也隐约听了出来,他的父亲此番来洛阳,与他有关。
“父亲此次前来,所谓何意”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上次同你说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这场婚礼过后,你便和你表兄一起回晋阳上任。”
两个月前,他的父亲就来在找过他,说要将他调往晋阳,当时他拒绝了。
就算现在,崔迟景还是坚持。
“我不愿意去。”
杨樾声音又厉了几分,“由不得你。”
“谁说由不得他了?”
父子两人回头,杨樾深吸一口气,脸瞬间拉了下来。
崔迟景听出那阵声音,“阿娘......”
崔迟景的母亲崔芙,乃是崔氏长女,身量放在北边算是矮小,可气势却也担得起长女之名。
崔芙挡在崔迟景面前,握住他的臂,把高出半个头的儿子拽到身后,仰起头,“来,你同我说说,他如何还做不了自己的主?”
杨樾低头俯视她,“难不成他敢违抗圣旨?”
崔芙笑了笑,“你这话骗小孩子也就罢了,骗我?皇帝视你们杨氏为眼中钉,怎么可能下圣旨让你把他带去晋阳?”
杨樾眼神低了点,“我自有办法,你不用管。”
崔芙见他死不悔改,道:“你让他去晋阳做县令,只会给他惹来杀身之祸。”
“那也总比在崔家不务正业,做个闲散官,被推来给晋王府贺婚强!”
“你!”崔芙手指着他,咬牙切齿,拉住崔迟景转身,“我们走!”
“我这是为了他好,你以为我在晋阳护不住他?”
崔芙停住脚步,气的浑身发抖,“为了他好?你保护他?当年你被追杀,一声不响带走儿子,最后却把他推进河里,自己游走了,难道这是为了他好?”
这事说起,对于崔芙而言太过痛苦,她哑声怒吼,“那河水冰冷,若是当时没有我弟弟把他救上来,你儿子早就死了!”
杨樾丝毫不让,“那又如何?他是杨家人,是我的儿子,那种情况我只能带他跳下去,他不一定死,死了也是有骨气的死。”
“你的骨气倒是成全了,可他是我的儿子!”
“总比他在崔家,认不清谁是仇谁是亲好!”
“够了。”崔迟景大喊一声,站了出来,同杨樾道:“我没有分不清谁是仇谁是亲,我从小是母亲养大的,我不会和你去晋阳!”
他握住崔芙的手腕,“母亲,我们走。”
崔迟景埋着头往前走,步子迈得极快,崔芙几乎跑着才能跟上,时不时回头。
她每一回头,崔迟景步子便又快了几分。
崔芙停下来,反抓住他的手,“寻简。”
崔迟景拨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永远比崔芙快一步,垂着头低声道:“阿娘放心,我知道他要对付崔家,但我不会和他离开。”
崔芙看不到他的神色,却知道他定是心中难受,“是我们两个做父母的不好,反过来连累了你。”
“不怪母亲,没有人连累我。”崔迟景道。
崔芙眼下酸涩,“我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她向前瞟了瞟,声音小了些,没了刚才的笃定,“其实你父亲说的官位,确实要比崔家给你安排的好……”
“不用。”崔迟景道:“我有自己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