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闻鹤自知自己的心结在哪,自然不敢受那些心意。
此番沈平治让他下山多半也是让他出去看看,亦好好想想自己的心结。这才刚下山,顾文青的神魂便有了动静,也是让他激动万分。
只是这两声之后撑花伞又没了声息,闻鹤的心再次落了下来,但他已不再像之前那般焦急。
他手一挥,那具龙身便出现在床榻上。
这龙身是提灯当初让他好生保管的,他保管的很好。
龙身上覆着一层薄冰,对方俊美的脸并无半点瑕疵,阖眸的样子好似在冰中沉睡一般。
闻鹤将撑花伞放到对方合在胸前的手上,期望这样能让他的神魂恢复后不会被这身子排斥。毕竟他的一缕神魂养着这身子不消散已经很久,他怕身子会排斥顾文青的。
闻鹤重新闭目打坐,此时旭日东升,天方肚白。做生意的人已经开始忙活,窗外时不时传出些声响,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已经能听到人声了。
客栈对面的米铺刚卸了木板门,上了年纪的周薪正打着哈欠准备在柜台下的躺椅上再眯一会儿。
虽然他现在五十不到,但年轻的时候太卖命伤了根骨,现在的腿脚不是很方便,一到秋日便开始浑身犯软,困意汹涌。
正困得不知今夕的时候,远远来了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米铺走来。
周薪年纪上来了眼神也不大好,他也没在意那些人,心里念着回去再眯会儿的事。哪想人才走了一步就被人揪住了后衣领子甩了出去。
“啊!!!”周薪猛地撞到铺子上的柱子上,顿时头昏眼花,只觉得面门留下一股热流,抬头一摸竟然都是血!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他本来就眼睛看不大清楚,现在撞了眼花就更加看不清了。
“什么人?我是你爷爷!”来人说完又是一脚踹向周薪的肚子,周薪惨叫一声。铺子内的大儿子听到父亲惨叫立马跑了出来,见到父亲这副模样又惊又恐。
周薪老眼昏花看不清来人是谁,可他知道啊!
这群人穿着一身家仆装,乃是离州州牧家的仆从!
离州州牧在离州只手撑天,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够与之抗衡的。离州州牧在离州已有数十年的光阴,加之离州的政绩斐然,上面的人鲜少过问离州内的事情。
而这州牧又是个心里有计较的人,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像周薪这一家子可不就是个“能惹”的。
周平欲上前扶起周薪,却被一众家丁隔开。他气得面如猪肝却无可奈何。
“你们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周平大叫道,却无甚办法。他的被家丁们架住胳膊,往店里一扔,砸到数袋米,白色的米粒撒了一地。
“报应?”为首的家丁嗤笑一声,“你不如想想你爹现在遭的是不是现世报?哈哈哈!”说完,一众家丁哄笑起来。
周薪躺在地上期期艾艾地叫唤,屋内的苏荷初听了外面的动静赶忙出来查看。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绝世美人,如今方四十多岁,依旧是徐娘半老、风姿犹存。
那群家丁光是瞧见了她都微微一愣,难以想象他们家小爷瞧上的对方闺女该有多美。
“各位这是作何?”苏荷初冷声问道。她一向冷静,面对此情此景也冷静自持。
“我们家吃了从你家买的米,各个上吐下泻,怀疑你们在米里下毒!”说话的家丁昂着脑袋,中气十足。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街坊邻居们心里纷纷咒骂。要真是他说的这样,他自个儿还能这么面色红润,声如洪钟?
就是诬陷!
可知道是诬陷又有什么办法。周家的小闺女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对方又美名在外,求娶的街坊多不胜数。只是这周薪夫妻两私心再留闺女一年,细细为她挑个好人家。可没想到这一留还留出了个祸端。
那州牧幼子按理说根本无从得知这市井女子的消息,奈何有人在他面前逞言他那府中女子皆不如周薪幺女貌美,惹得这贼人惦记上了这朵娇花。
于是有了如今这一幕。
立于窗口的闻鹤凝眉,忆起儿时苏荷初似乎便因为容貌皎俏而受过此辱。在凡世中,世家贵族容貌娟丽是锦上添花,而平民百姓则是怀璧其罪。
这种“小事”驻守在离州城内的仙官们都不会管的,这是人间事,管多了只会惹得一身臊。
闻鹤立于桌旁欲抬笔写信,转念一想这离州州牧如此行事,有恃无恐,以当今女皇的脾气还能容他怕是背后有许多利益纠纷。他自无权越过来风去处理此人。若是他没有处理好使得到时候党权纷争,死更多的人,那自己欠下的因果就更多了。
闻鹤沉思片刻,只觉得自己畏手畏脚,什么也做不了。若是顾文青,早就怒气汹汹地冲了上去叫那群人好瞧。
思及此,闻鹤不免勾唇叹息。
是自己先欠人的,总不能在还债的时候还要扣扣索索。于是他指头一动,楼下正在拖着周薪要去见官的仆从立马飞扑了出去,摔了个狗啃泥。
“怎么,早上没吃饭路都看不清了!”为首的家丁在摔倒的家丁身上踢了一脚,他招手示意旁人将周薪拖走。没成想一只白瓷般漂亮的手垂下将周薪扶了起来,还伸手为对方掸了掸灰尘。
为首的秦昊眯着眼瞧着出头的男人,这么多人围观都没人敢上前来阻拦他们便是因为他们身上穿的这身离州州牧府的家丁服。再瞧这人穿得衣裳料子世间难有,人更是蜂腰猿臂,光瞧着背影便不寻常,他暗暗捺住惹事的脾气。
“闻大哥!”周平见了闻鹤喜不自胜。
虽然闻鹤甚少与他们见面,加之苏荷初也耳提面命闻鹤是个修道之人,舍弃七情六欲,不宜与他们交往过密。因此除了闻鹤主动回来看望二老,他也寻不得闻鹤所在。
“闻大哥你可回来了!”周平仿佛有了人撑腰,说话的口气都变了许多。
倒是苏荷初见了闻鹤,微微叹息。
“闻鹤,这事你不要管,勿耽误了你的修行。”
闻鹤对上苏荷初的视线,微微挑唇示意苏荷初不必担心。“若是不管才会耽误我的修行。”
“你是何人,敢管我们州牧府上的事?”秦昊叉腰看着闻鹤,对方仙姿卓越,加之听他们的对话怕是个修道之人。
他们今日来可是将周薪家调查的清清楚楚,怎么不知道这一家里还和修道之人有关系?
闻鹤并未搭理他们,扶着周薪进了米铺然后从芥子空间里取出灵药为其覆上。
那秦昊怒不可遏,但也不敢造次。毕竟对方是修道之人,他们在场的所有人加上都对付不了,不如回去再谋。
他舔了舔嘴唇,恶毒地瞪了一眼闻鹤,大手一挥道:“走!今日这事没完!”
见州牧府的家丁离开,围观的人们也做鸟兽散。那些个想宽慰周家的街坊邻居们倒是想上前,但见到闻鹤后又纷纷捺住了那股冲动。
对方看着就像个贵人,他们要是在人面前说错了话,别关系没攀上反而惹出祸端。
“闻大哥,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周平感叹道。其实这帮人早先就已经找过他们的麻烦了,但都不是什么大事。那为首的秦昊也和他说过让他把妹子嫁进州牧府做姨娘,保他们一家荣华富贵。
但周平没同意。
他虽然出生平凡,但苏荷初对他的教育却不输那些读书子弟。他虽然读书,但苏荷初却压着他不让他科考。他本也闹过,周薪便将苏荷初一家的故事说与他听,自那之后他便不再提科考一事,只安安分分地在家过日子。
周平扶着周薪絮絮叨叨将最近受的委屈一股脑的倒出来,反被苏荷初喝住。
“娘,我又没说错话。闻大哥回来了咱们还用怕他们?”
“住口!与其想着让旁人撑腰不如自己脱困!你闻大哥今日能赶回来救你爹一命,他日呢?你便在旁看着你爹被拖走吗!”许是苏荷初说的话太过凌厉,一边的周平吓得不再言语。
他的性格随了周薪,诺诺不敢言。
“好了,闻鹤。家中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今日的事情我们也不是没有遭遇过,我们能挺过去的。”
闻鹤点点头,他知晓苏荷初的性子,她是周家的主心骨,她发了话旁人只有听从的份。所以自己出手这件事还是徐徐图之的好。
周薪头上的血止住了,他哀痛地被周平扶到内院的床榻上。周婉老早就缩在铺子后面听动静,只是苏荷初出去之前便交代她决不可出去,才咬牙撑到了现在。如今小小的人儿已经哭得双目通红,满脸泪痕。
“爹!”周婉瞧见周薪的样子,哪里还记得她娘平日里的教导,跪在周薪的床边哭得欲死过去。“都是我害了爹!”
“婉婉!”苏荷初厉声道,周婉立马止住了嚎哭,抽抽噎噎地抬起头看向苏荷初。
虽然他们一家子都是普通百姓,但苏荷初自小就教导周平和周婉各种礼仪。于他们而言,无法像世家子弟那样自小学习君子六艺,却也能从这些繁文缛节中体会到一丝曾经苏家人的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