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花藏刀 第64节
玄龙谷这十来年虽蛰伏未出,但当年谢重行笼络恶徒在江湖上四处作案,得罪的江湖人物不少,如今又有冒头之势,群豪纷纷都存报仇除恶之心。寒江剑阁因先到一步,与玄龙谷守山徒众拼斗起来,其余武林人士即便不为宁承轻与萧尽而来,也是片刻就到,只为借这大势将玄龙谷中恶徒杀个干净。此刻河边已聚了不少船只,有人性急,不等看清情势已飞身上岸,拔了兵刃就要动手。
鬼蜂飞到时,岸边众人拼斗正酣,刀剑交鸣,拳脚生风,温南楼大喊避让也非人人都听在耳里。毒虫见了人,在空中略一盘旋,便如天降暴雨般冲向人群,自是不分敌我,见人就蛰。
温南楼急下石阶,眼前已是一片哀嚎惨叫,众人东躲西藏,却躲不过这数不清的毒虫。鬼蜂混入人群各自分散盯着人蛰,被蛰到的人喊不了几声就倒地不起,再看时已浑身发黑,尸身僵硬。
温南楼一路喊他们下水躲藏,有人听了跳上船去划船逃走,半路又被追上死在水里。连若秋反应极快,已将身边同门师兄弟推进河里,自己面上微微一疼,被毒蜂浅蛰一下,伤处剧痛,叶剑成在一旁挥剑驱赶,不令更多毒虫拥来,争得片刻时间,才多救了几人。
这一场变故猝不及防死伤无数,众人回过神来各自罢战,跳进河里保命,只留岸上许多尸首。
温南楼目睹惨状,心血沸腾,气愤难当,可毒虫腾起半空只对他避而远之,却久久不散,仍等在原地。他想自己能逃一劫,全靠宁承轻抛洒在自己身上的血,可一人之血如何能救这么多人,更何况他为救人已将自己伤至如此,无论如何不能再教他受半点伤害,然而人在水下终究不能长久,等会儿众人憋不住抬头换气,岂不是又要多死几个。
他正为此烦难,山上宁承轻缓过一口气慢慢醒了。
萧尽见他睁眼,又惊又喜,抱着他肩膀柔声问道:“你怎样?我做什么才能医好你?”
宁承轻远远听见山下惨叫,心知必是谢凤初招来的毒虫蛰死了人,只是不知伤亡如何,听到萧尽问话就道:“我没事,不过累了些,你还是……去将谢凤初尸首剖开,找到虫哨才能……才能驱策鬼蜂。”
萧尽一颗心都在他身上,本来其余人的生死早存不下,但听他这么说仍是点了点头道:“好,我去找,你歇一会儿,别睡着了,我和你说话。”
宁承轻道:“嗯,你说,我听着。”萧尽抬头对郭翎道:“劳烦郭女侠照顾承轻。”
郭翎点头答应,见宁承轻面色枯槁气若游丝,想搭脉门输些真气替他续命,却见他双手手腕全是刀伤,触目惊心,竟无可下手拿捏之处。郭翎心疼愤怒,可罪魁祸首谢凤初已毙命,再无可泄愤报仇之人,只得叹了口气,将手掌按在宁承轻胸腹要穴,缓缓将内力输送过去。
萧尽走到谢凤初尸首旁,见他人虽已死,却仍面目可憎,此刻内心冷硬,提起拒霜对着肚腹纵剖一刀,切开脏腑翻找起来。宁承轻心知多耽搁一刻便要多死几人,心急问道:“找见没有?”
萧尽道:“那东西多大,什么样?”宁承轻道:“什么样我也说不好,只是小指节大小,他刚吞下不久,未必到了肚里,你往上找找。”
萧尽依言再往上找,这般剖人肚腹东翻西找原本可怖,可他早已不将谢凤初当人看待,翻找一阵染得双手血红腥臭,十指黏稠极不灵便,就往死人衣衫上擦了擦,终于在一团血肉中找到个小指尖大小的硬物,拿起一瞧,是个极小极细的口笛。
萧尽见状欣喜道:“找到了,是不是这个?”宁承轻忙叫他拿来,点头道:“就是它。”萧尽问道:“你会吹么?”他认定宁承轻聪明绝伦,世上除了武功没有不会的事,宁承轻却摇头道:“这虫子自虫卵养起,只听养虫人的哨声,怎么吹唯有谢凤初自己知道。”萧尽道:“那怎么办?”
宁承轻伸手要拿哨子,萧尽捡自己衣衫下摆,将血污擦得干干净净才给他。宁承轻费了许多力气放进嘴里,虽不知如何以虫哨驱退飞廉鬼蜂,但方才谢凤初将毒虫唤来时吹的哨音他却记得清楚,当下嘴唇轻抿,依样吹出。
哨子虽小,声音尖锐,加之山谷中打斗已止歇,阒无人声,一时响彻山壁,久久回旋。不一会儿,萧尽瞧见自山下飞来一片黑云,瞬息已到眼前,原来是毒虫听到哨音又再飞回,于三人头顶盘绕不止。
温南楼正在河岸边教众人下水躲避,忽见密密麻麻的毒虫又再往山上飞回,心中记挂妻子和萧、宁二人,便也跟着回去。刚到山上原处,见半空毒虫盘旋,因宁承轻的毒血不敢靠近,只嗡嗡声震耳欲聋,令人骇然畏怖。
宁承轻将鬼蜂聚在头顶,轻扯萧尽衣衫,要他俯首听自己说话。萧尽附耳在他嘴边,听他道:“咱们将虫子……引到山上,龙牙庐里有药,生……生一堆火,将鬼蜂喜爱的药味投在火里,诱它们扑火自焚,就,就好了。”
萧尽心想此去一路上山又要费许多功夫,不知他身体能不能撑住,但只稍一犹豫,便想山下这许多江湖义士都是为救自己与宁承轻而来,若因此丧命,道义上如何说得过去,即便今日侥幸得活,日后又有什么脸面以对天下英雄?
想到这里,他便对宁承轻道:“好,我背你上山,正好龙牙庐里有药可替你治伤。”郭翎见丈夫去而复返,忙问他山下情形如何。温南楼将死伤人数略一说了,两人都心惊毒虫蜇人厉害,若不除去恐成大患。
温南楼听妻子说宁承轻要引虫自焚,自然义不容辞担起除害之责。他顾念萧尽身受重伤体力不支,想替他背宁承轻上山,萧尽却再不肯与宁承轻分开一刻,生怕他离了自己立刻周身冰冷撒手人寰,定要自己贴着他心胸才能安心。
温南楼见他二人感情至深,也不再劝,一路护送上山,偶遇玄龙弟子或闲杂人等都出手料理,渐渐到了山巅龙牙庐上。宁承轻气力不济,想闭眼昏睡,但满天毒虫全靠吹哨牵制,稍一停声立刻又要分散四处寻找活物。宁承轻吹哨不止,最后虫哨被他喉头涌起的血水染红。
萧尽背着他,只觉后颈濡湿,低头一瞧,血顺着自己脖颈浸湿衣衫,心知宁承轻连日来心力交瘁,又受了许多伤,内腑有亏,一直吹哨忍不住吐起血。萧尽心如刀绞,却不能半途而废,只提着一口气将他送到药庐,放在空地上。
温南楼与郭翎去龙牙庐下寻找生火之物,岂知庄院早被烧毁,留了一地残骸,伙房里的菜油也已烧完,哪里去寻引火之物。
郭翎道:“没有可烧的东西,咱们去林子里砍些干柴来生一堆火。”温南楼道:“也好,我去砍,你在这陪着他们,我怕还有玄龙谷的余孽前来生事。”郭翎答应了,正要回去,却眼望远处若有所思。
萧尽依照宁承轻吩咐,将药庐中药粉药膏尽数拿来,搬出大锅熬煮,不到片刻已有药气飘散。鬼蜂被药味一薰,纷纷振翅盘旋,聚在大锅顶上,将龙牙庐罩得不见天日。
萧尽只听头顶群虫嗡鸣,不敢抬头去瞧,时不时有几只毒虫飞落掉在锅里。那虫子十分丑陋,浑身尖刺,瞧得人心里突突直跳。
宁承轻见毒虫被药气引住,松了口气,略歇片刻,瞧着萧尽道:“你先将大锅盖上,只留小缝,等水烧干再将药膏捏在一起放到火里。”
萧尽依言盖上盖子,见毒虫围在锅上再不掉落,却也不肯离开,心中渐渐放心,走到宁承轻身旁,将他扶起靠着自己。
二人这些日子难得有这般相依相偎,心里千言万语,却都舍不得说话,生怕将这片刻宁静打破又再起风波。过得片刻,萧尽远远望去,又见有黑影沿着山路而来,浩浩荡荡,人数不少。他伸手到一旁捡拾拒霜,手指手腕都是不住颤抖,不知还能不能挡住敌人。
宁承轻道:“别怕,咱们就是死了也死在一起,跟阎王老爷说来世投胎都不分开,当人就投个双胞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不当人就投一窝子小狗里,也是高高兴兴的,就和金角银角一样。”
萧尽道:“我不想死,你也别死,咱们这辈子就在一起,不图下辈子的事。”宁承轻笑笑道:“好,那就不死。”萧尽拿刀护着他,却见飞身上来两个人,他想温南楼与郭翎在龙牙庐下,如何能让敌人冲上山,莫非他们也遭了什么意外。
他正想起身对敌,往前一瞧来人却十分眼熟,一个空手一个用剑,空手的身材魁伟,是破军神拳赵归义,用剑的身形微胖,是青萍剑丁处舟。两人一到龙牙庐,见了萧尽与宁承轻便转身道:“在这里了,幸好没事。”
两人身后又有人来,却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宁承轻见来的几人都认识,老人竟是程柏渊,忍不住笑道:“这回真的死……不成了。”说着心头一松又要晕去。
程柏渊与他分别数月,再见竟是如此重伤,忙跨前一步怒喝道:“臭小子,你又做了什么惹人嫌的事,被人打成这般模样?”
宁承轻半闭着眼道:“你说过,不叫我臭小子……你叫我一句臭小子,我也要叫你,叫你一声老不死!”
程柏渊气道:“我老了不死碍着你什么,你这臭小子才不准赶在我头里。”萧尽道:“老爷子,你别吼他,他失血太多虚弱得很,经不得你这么大声。”
程柏渊道:“是谁伤他?谢重行的狗儿子吗?”他破口大骂时,陆续有人攀上山顶,赵归义说到山下各路英雄人多势众,已将谷中恶徒一网打尽,那吃人的岭北人熊最不服输,撕了好几个人的手脚,被丁以绣一剑斩去首级。
萧尽见大势已定心头松懈,也险些晕倒,强撑着一口气将如何引毒蜂自焚之法说给众人听。
第一百四十二章 生死行愿携手趋
群雄至玄龙谷与谢凤初手下混战,虽伤亡不少,可终是人多势众高手如云,将恶党尽数铲除。
温南楼有丁处舟、赵归义、程柏渊与各门各派豪杰相助,砍树劈柴,在龙牙庐下空地搭起半人高的柴堆,捧来枯叶干草引燃烈火,越烧越旺,映红半边天空。
郭翎领了人将药锅中烧干的药膏捏起扔在火里,渐渐便有一股异香散开。毒虫被异香引诱,犹如灯下飞蛾,疯狂乱飞,嗡嗡声震耳欲聋,在场众人定力稍差者竟有头晕目眩之感。
温南楼见群虫狂舞,不顾生死投火而去,一时噼啪乱响犹似爆竹,此等情景前所未见,真如天灾降世。若这些毒虫全往人身上蛰,且不说当场中毒毙命,只怕连人形也难留存,众人心中一想,都是胆颤心惊畏怖不已。
毒虫数量之多似是无穷无尽,直扑了大半时辰才渐渐死绝。郭翎见满地虫尸密密麻麻,心想要不是宁承轻果断,此刻谷中只怕已少有人幸存,再回头一瞧萧、宁二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却仍握紧手不愿分开。
她对众人道:“各位英雄今日到玄龙谷中一为救人,二为除恶,事到如今我夫妇二人与在场许多人的性命却都为宁公子所救。其父宁闻之虽与各派多有往事纠葛,可咱们江湖中人恩怨分明,不论仇深仇浅,都不及救命之恩,如今还是先救人要紧,各位有药送药,会医的出力,务必将他二人救回才是。”
群雄之中方才有同门好友死于岸边,眼见他人死时惨状,自己逃得一命已觉侥幸,此时见宁承轻与萧尽浑身是伤命在旦夕,再听温南楼与郭翎夫妇说起两人如何舍身救人,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叶剑成道:“我寒江剑阁弟子来人最多,死伤亦非少数,幸得宁公子与萧少侠相救,否则毒虫蛰吻下全军覆没,如何回去向恩师交待。在下先代寒江剑阁谢过两位救命之恩,至于丁大哥之死的真相,我自与连师弟另外寻访,若无实证今后绝不再惊扰宁公子。”
他带头陈情,余人便再无话说,程柏渊道:“哼,宁闻之若是个十恶不赦伤人害命的伪君子真恶人,谅他也生不出这样舍命救人的儿子来,废话少说,还不快救人,身上有药的可别再藏着。卢天川,你家里开医馆,定会治病,快瞧瞧两个小子伤得如何。”
程柏渊一生嫉恶如仇人人敬仰,自是一呼百应,众人将萧宁二人送入屋中安顿,各想法子救治。
宁承轻睁眼醒来只觉口干舌燥浑身无力,等渐渐想起昏迷前的事,突然惊醒,转头一瞧,见萧尽躺在身旁呼吸匀畅正自酣睡,这才放下心。
他瞧萧尽虽睡着,左手却紧紧与自己右手相握,不由会心一笑,侧首盯着他睡脸瞧个不停。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房门一响,有人端药进来。
宁承轻见是郭翎,忙问道:“郭姐姐,那些虫子可都烧死了?”
郭翎听他一醒就问毒虫,也是小小年纪爱操心,笑道:“烧死了,一只也没留,死得满地都是,我最怕虫了,赶忙让南楼带了些人扫在一起倒进火里。”
宁承轻想坐起身,萧尽拉着他手不放,实在多有不便。郭翎又笑道:“你们也都不是小孩子,还这么手拉手睡觉,程老前辈找了医师来瞧,谁知死活也不能教你和萧少侠撂开手,只得这么让你们一块儿躺着。”
宁承轻瞧了萧尽一眼,柔声道:“他以为我要死了,咱们说好的,死了就拉着手去阎王老爷那里投胎。你瞧,拉得这么紧,鬼差也没法将咱们分开。”郭翎自幼结交江湖英雄,见过不少生死之交,却从未听过这般动人心弦的话,至死不渝大抵如此,不由痴痴想着自己与丈夫相爱以来种种,面露微笑心动不已。
宁承轻说完那些话,虽不觉与萧尽相爱有何不可告人,但却不必人尽皆知,便道:“郭姐姐,我口渴得很,烦你倒些茶来我喝。”
郭翎笑道:“怎么还喊郭姐姐,不是已认了我做姐姐么?”宁承轻道:“鬼门关里转了一圈,脑子也昏昏的。”
郭翎倒来热茶,扶他坐着喝。宁承轻瞧着萧尽道:“他还不醒,不知伤得如何?”郭翎道:“已让大夫瞧过了,虽医术不如你,好歹也是江湖武林中有名的名医。萧少侠伤势不重,只是忧虑过度,神疲乏力。外伤已都上药包扎妥当,并无内伤,只不过……”
宁承轻急道:“只不过什么?姐姐但说无妨。”郭翎见他有关萧尽一点小事就如此惶急,全没往日遇事的镇定自若,仿若小孩儿一般,全副心思都写在脸上,笑了笑道:“只不过大夫说他服了许多难得的灵药,有助内力,有解百毒,再用寻常汤药治伤已没什么功效,只等他自己将体内药力消解,自然伤愈病除,身强体健。”
宁承轻听了这才放心道:“玄龙谷里处处是毒物,我担心过虑,才给他服了许多避毒解毒的药,既这样,让他多睡几日,好了便好。”
他喝了水又觉肚饿,因是失血亏虚,郭翎早已亲自下厨炖了补血的药食备着,等他醒了立刻端上。温南楼听闻他醒转也立刻前来探望,见他坐在床上喝汤还搀着萧尽的手,想想昨日众人要将两人分开治伤,却无论如何掰不开手指,只得作罢,没想到他醒来依然不能脱离,顿觉好笑。
温南楼道:“宁公子真是有福气,我要让翎妹亲手下厨得求好几日。”宁承轻见了他,大方笑道:“姐夫,你嘴馋也来喝一碗。”
温南楼一怔,心想他怎么乱攀亲戚,哪来的姐夫。宁承轻看他愣怔,说道:“郭姐姐已认我做弟弟,我自然叫你姐夫,除非你不认我这内弟。”
温南楼听后欣喜不已,萧尽是木长枫之子,又是左天应义子,赤刀门人丁兴旺不需自己这游云剑的名头护持。宁承轻却是身边只有一个师兄段云山,温南楼原有认他做义弟的念头,如此一来江湖上提起是温南楼的兄弟,多少要给几分薄面,教他不再孤身飘零任人欺辱,想不到妻子抢先一步已认了弟弟,那也一样,何况郭家在江湖上名声更隆,岳父郭崇举是大有身份的前辈高人,比与自己结义更可靠许多,心里直为他高兴。
郭翎与丈夫素来恩爱,难得下厨自然不忘另做点心给他,温南楼喜出望外,接过碗坐在床边,边喝甜羹边与宁承轻聊起别后种种。
温南楼道:“青竹剑客丁以锦若活到今日,应当与我同辈,更年长几岁。他是豪爽男儿,交游广阔朋辈甚多,当年葬身宁家,江湖上的朋友均感沉痛,只是苦于宁家灭门,无处寻觅真相。唉,他兄弟丁以绣为人孤僻,没想到将亡兄之仇藏在心里这么多年,我当设法开解,叫他不再与你为难。”
宁承轻道:“这次倒还多亏他为难,否则我与萧尽走在路上被玄龙谷的人擒住又无人知晓,怕是死在谷里也等不到人来救。”温南楼想了想果然如此,此番幸好有连若秋与叶剑成联络同门,再通报江湖同道,集聚群雄前来玄龙谷救人除恶,否则萧、宁二人被擒至此,只怕真要等一年后自己不见他们踪影方始才去找人。
温南楼道:“你伤重血亏,身子还不大好,这番失血需得一两月才能将养回来。咱们分开几月你与萧少侠就险些丢了性命,原本说好的一年之约怕也不妥,等过几日你们都好些了,就随我夫妇一道回仙城山去住些日子。”
宁承轻道:“玄龙谷已清剿干净,谢重行可还活着?”温南楼道:“我已命人将谷中细细搜了一遍,以免有漏网之鱼,倒有个屋子四面门窗紧闭重逾千钧,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莫非就是谷主谢重行的居处?”
宁承轻道:“原来谢凤初走时又将房门关闭,如此一来怕是将那屋子封死,果真打不开也不必再费功夫。谢重行中毒已深,本来苟延残喘地活着未必有害,我怕他死后尸身腐坏,反而生出毒气,再说他自己早已萌生死念,不如成全了他,只是事后要将屋子烧了才能得干净。”
温南楼点头道:“我自会处置,你不必操心,方才提去仙城山的事,也望内弟好好思量,若一年不到再出意外,就是你师兄也不能放心。”
宁承轻听他称一声“内弟”,显是认了自己这个非亲非故的“小舅子”。他认郭翎为姐,仍是玩笑居多,他夫妇二人却郑重其事拿他当亲人看待,不由真心感动道:“等萧尽醒了,我与他商量。”
温南楼转头瞧萧尽一眼,见他睡得酣然,心想这两个年轻人,一个心窍玲珑,想人所不想,一个豁达随便,吃得下睡得着,也算相得益彰。
第一百四十三章 今世不忘来世逢
萧尽一觉直睡到第二日早上才醒,醒后也是口干舌燥,睁眼见宁承轻枕着头侧躺一旁瞧着自己。此刻天色未亮,萧尽脑中昏沉不知身在何处,但见他在身旁便即安心,问道:“咱们见过阎王老爷了没有?”
宁承轻道:“见过了,阎王老爷让你来世投胎当小狗。”萧尽问:“你呢?”宁承轻道:“我仍是做人。”萧尽却不生气,反而松了口气道:“你仍旧做人,还好还好,不知你投胎到哪,小狗生下一月就能走,我跑着去找你。”
宁承轻听他说得可爱,笑吟吟道:“我还投在江南,你成了小狗得多喝几口奶,将自己养得壮壮的,沿着往南的路跑,跑到我原来的家里。那时烧坏的院子都推倒了,再造新屋,又大又漂亮。你在前门叫,师兄出来开门放你进去。你一路跑,跑到我睡觉的屋里跳上床。我一瞧,一眼认了出来,原来是你这只小黑狗子,咱们就又团圆了。”
萧尽道:“不好,怎么段大哥也投胎了么?”宁承轻笑得前仰后合道:“快醒醒,你真想投胎成小狗子?如今还没死成,等将来老了死了,再想投胎的事。”
萧尽方才问第一句后已渐渐清醒,不过与他打趣而已,见他笑得开心也就笑起来。宁承轻道:“好啦,你醒了,该将我手放开,这一日一夜解手不方便,水也不敢多喝。”萧尽见自己果然紧紧握着他手,五根手指都有些僵硬,慢慢松开道:“那你快去快回,咱们还躺着说话,你再给我倒些水来。”
宁承轻血亏伤身并未大好,但也小心扶着床起来,倒了热茶给萧尽喝。
萧尽受伤昏睡,口渴得狠,一口喝完还想再要,宁承轻不厌其烦又倒一碗,喜滋滋在一旁瞧他喝。
萧尽奇道:“你瞧着我做什么?”宁承轻道:“咱们福大命大,竟然都不死,难得谢凤初两把毒砂撒过来一点儿也没伤着脸,我瞧一会儿,开心得很。”
萧尽道:“要撒在脸上成了麻子脸你就不喜欢了?”宁承轻道:“对,变成麻子脸就不喜欢了,今后你与人动手要小心,什么毒镖毒箭都躲着些,别当自己金刚不坏之身,拿性命儿戏。”
萧尽知道他嘴上说不喜欢,心里担了老大的心,此番能够侥幸不死各自欢喜,相对而坐总也看不厌。过了一会儿,郭翎遣人来问两人醒了没有,萧尽整整衣衫就说醒了,立刻有人送来点心早饭。二人遂吃了些,走到门外瞧见玄龙谷热闹异常,各派正清算整肃,将仆从下人找出来给足银两放出谷去。江湖恶徒尚有幸存的,各路正道人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已全数剿灭。
温南楼自庐阳比武大会拔了头筹当上盟主,不知为何凡遇大事众人都以他马首是瞻,因此忙得不可开交,直到晌午才好不容易得空,上山看望二人。
温南楼见萧尽身强体健,睡了一觉已有大好之状,心中甚喜。宁承轻见了他,叫他“姐夫”,惹得萧尽一阵好奇。
宁承轻道:“姐夫办事牢靠,不知可将谷里的事情料理停当没有?”温南楼听他话中有话,了然道:“外面的事都已料理干净,只有一处院子直通上下有些古怪,我与你姐姐亲自进去瞧过,未曾惊动各派。”
萧尽听他说起养蛊人的院子,心中一动正要说话,宁承轻抬手将他阻住道:“那里原是禁地,谢凤初养了毒虫在里面,用来牵制手下为他所用。只是蛊虫尚未练熟,不如他爹的一念焚身丸好用,因此才掀起这场波澜。如今毒蜂蛊虫俱灭,养蛊之人也已死,那等藏污纳垢的地方当一把火烧了才干净。”
温南楼道:“咱们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原不该将这事瞒着众人,但萧少侠既是好意,说出去再遇到丁以绣这般爱钻牛角尖的痴人,怕将来又要麻烦不断。”
宁承轻点头道:“正是。”萧尽听了不解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是我好意又不能让人知道。”
温南楼叹道:“院里水缸中的人残废得不成人形,却都一刀毙命,刀伤直入心口。萧少侠手中宝刀与众不同,刃口刀尖独一无二,若尸首被人瞧见难免要生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