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攒花藏刀 第31节

  萧尽道:“他年纪大了有些固执糊涂,你别特意去惹他的麻烦吧。”宁承轻道:“我只说得了机会,可没说特意去找他麻烦,程老头儿这得罪人的性子,能活到现在也算不易了,这几日我们多留神些,说不定有热闹可看。”
  众人见程柏渊面露不虞之色,此番来参加比武大会的皆是江湖名门,武林正派,谁都不愿与这倔老头争驰斗嘴,免得在庐阳苍穹剑派的地头惹事生非,因此便有人扯开话题,欢饮说笑,不再提那杀手的事。
  宁承轻听了几句,知道再无什么可听,又知道了温南楼夫妇与程柏渊晚上落脚的客栈,便拉着萧尽出去玩。
  庐阳城与之前所到城镇大不一样,市肆繁华,热闹非常,路边店铺连成一片,摊贩卖的玩物也新奇有趣,难得一见。萧尽见一个小铺子里在卖玉器,有不少玉佩玉镯,看来虽与宁家那盒子珠宝品相相去甚远,但个中也有几件精巧别致的。
  他捡了一枚小玉佩,是只小指大小的小玉狗,雕得憨态可掬活灵活现。萧尽拿在手里瞧瞧,只觉有趣,忙不迭叫宁承轻来看。
  他道:“你瞧这小狗像不像你。”宁承轻瞧了一眼道:“不像我,倒像你,傻里傻气也算可爱。”萧尽道:“你说像我,那我买了给你,你天天戴在身上,就当是我陪着你。”
  他一直记着宁承轻将母亲的遗物玉佩给了山上小猴换来二人绝处逢生,总想有机会再买一枚给他。眼下这只玉犬并非什么贵重的极品,但也确实有趣可爱,便花钱买下,拿丝线穿了给宁承轻戴在颈子上。
  宁承轻藏在衣服里,只觉玉质冰冰凉凉,贴在心口不一会儿便捂热了,心里十分满足,笑了笑道:“这只小狗温温的,和你抱在怀里差不多。”
  萧尽听他在外面也这么口没遮拦,甚是心虚,左右瞧瞧还好无人留意,才慢慢放心。二人在街上逛来逛去,看什么都新鲜,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回到客栈,客堂中吃喝闲聊的江湖人已散了大半,温南楼等人也各自回房,只有闲散的寥寥几人占着桌子喝茶休息。
  萧、宁二人跨步进门,见正中一张桌子坐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面朝大门,独占一张八仙桌,左手捏着茶碗,右手摆在桌上,却用绷带缠住。
  这人鼻似鹰钩少了半个,面颊有疤,独眼赤红,状如恶鬼,不说店伙掌柜害怕,身旁那几个江湖客也都避而远之不敢靠近。
  萧尽平日见了样貌怪异的江湖人都要去问宁承轻认不认得,此人长得如此特异,更是好奇。谁知宁承轻见了,伸手一扯他,避开那人,远远往一旁绕路上楼。
  萧尽到了楼上才问:“这人是谁,怎的身上一股血腥杀气?”宁承轻道:“别的人我只是听过,这人我实实在在是见过的。”萧尽见他竟有些畏惧,心想这偌大江湖武林,他几时把那些英雄侠客、邪魔外道放在眼里,蛇面阎罗玉京子操蛇弄毒,人人见之生畏,他被毒蛇缠身也是谈笑风生丝毫不惧,见了这大汉为何却绕道而行。
  宁承轻道:“程柏渊和那些什么各派高手我是不怕,他们虽嘴上喊着要报仇,实则也算不得我宁家的仇人,我若真能跪得下去磕头认错,他们但凡有一星半点面子要顾也不会在天下人面前动手杀我。只有这个人,宁家与他积怨极深,要让他知道我在这里,怕是要想尽法子将我折磨死。”
  萧尽一惊道:“那你可不能让他看破,不如我们换家客栈,或是干脆不去比武大会,明日一早就转道去滁州。”宁承轻笑道:“你怕什么,又不是你的仇家。”
  萧尽道:“我还当咱们早已不分你我,你的仇家就是我的仇家,他伤你性命,难道我还能袖手旁观不成?你快告诉我,这人是谁,怎的和你家结下仇怨?”
  宁承轻道:“这人名叫封威,外号铁手佛。名头里有个佛字,却是个嗜血好杀的恶鬼。你瞧他那只右手,眼下裹着白布看不真切,放在桌上隐隐有金铁声,是只铁打的假手。”他说起往事,脑海中不免又浮现出父母的模样,虽已过了十几年,却仿佛只过了那么几天,一转眼自己已长大成人,回首望去父母家人早已葬身火海化为灰烬。
  当年宁闻之尚在人世,宁家虽不及启凤仙人一般以医仙世家举世皆闻,药圣之名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一日,宁夫人朱楼月听家人回报,有个重伤的剑客倒在门外。朱楼月嫁入宁家,耳濡目染,对医道医术也深有心得,见这人四肢折断,胸口凹陷,分明是被人以重手法所伤,忙叫人抬进庄内救治。
  她不吝用药,花了半年之久将伤者医好,竟使他手足骨骼恢复如常,胸腹肋骨不差分毫,武功内力自然也没有半点损伤,可说和与丈夫宁闻之齐名的北医关如是相比也不落下乘。
  被救之人名叫冯天麒,江湖上颇有侠名,与封威结了梁子,惨遭他毒手重伤。
  宁承轻道:“冯天麒感激我娘悉心救治,说自己身无长物,将自己一套家传剑法留下,还说自己资质愚钝,不能将这剑法练得纯熟精湛,以至于不敌仇家,盼望宁家能有资质出色的弟子将这门剑法流传下去,他日在江湖上扬名。”
  萧尽忽道:“那剑法是不是叫冯氏六十四剑,我在你家的书阁里见过,可惜我不练剑,草草看了一眼未能记住多少。”宁承轻道:“这事倒和剑法无关,封威原本在绿林道上做的无本买卖,绿林里有曲敖那样的英雄好汉,也有封威这等凶徒贼寇。他一路找来,得知冯天麒被宁家救治,连我爹娘一起恨上,一连几日在山庄外叫骂喊杀,将出门采买的家人弟子杀了几个,尸首挂在树上。”
  萧尽道:“这人如此狠毒,在江湖上横行多年,竟没人将他除去?”宁承轻道:“与他有仇的都被他杀了个干净,没仇的谁会无缘无故去惹这个疯子。”萧尽道:“他杀了你家的人,你爹娘怎生是好?”
  宁承轻笑笑道:“我爹向来不怕惹事,你瞧他自己死了,还给我留下这许多仇家,活着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姓封的堵着门,前几日我爹不管他,只吩咐家人足不出户,夜里都要有人守夜,将女眷孩子看护好。等到一日起风时,封威闻到风中甜香,手足麻痹,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心知中了毒,但又不死,一直饿了三天三夜。这些时候即便有个孩子提刀来杀也能要他性命,又或者风中飘来的不是麻药,而是剧毒,他必死无救。”萧尽道:“你爹娘还是心软,这等人应当除之而后快才对。”
  宁承轻道:“你说得对,恶人不除便要祸害好人,封威在宁家吃了大亏,三日后狼狈逃走,却被仇家盯上,趁他虚弱之际群起围攻。这些强敌多和他仇深似海,无奈他武功委实厉害,众人想报仇又不是他对手,如今见他落难,便在路上埋伏偷袭,誓要将他除去。”
  萧尽道:“可惜,这些人拼了性命也没能将他杀了。”宁承轻道:“封威以一人之力杀了十数个对手,自己也受了重伤。他外号铁手佛是因练铁掌拳之故,原本双手完好,面目正常,经此一役,被斩断一只右手,脸也变得不人不鬼,可毕竟命大,受了如此重创竟然不死,也不知躲去哪里,一连几年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他将这一身伤和险些殒命的仇都算在我爹头上,然而再找来时,宁家已成了废墟一片。”
  萧尽道:“那他还要找你报仇?”宁承轻道:“封威这样的疯子,报仇必定是要赶尽杀绝。他躲起来养伤时宁家灭门已错过时机,可惜之至,如今江湖上传闻还有我这宁家唯一的后人活着,岂能再让别人抢先。”
  萧尽道:“这人武功到底怎样?比程柏渊如何?”宁承轻道:“程老头儿刀法不错,内力也算深厚,但和封威比有输无赢。”萧尽又问:“那比温南楼呢?”宁承轻道:“光明正大地打,或许各有胜算,可封威此人心思歹毒,防不胜防,寻常人即便武功高过他也未必就能赢,死在他手里的人,下场皆十分凄惨。”
  萧尽听了默默不语。宁承轻道:“你是不是在想自己能不能赢他?”萧尽摇头道:“我在想,有什么法子能将这人除去,以绝后患才好,他活在世上,我总不能放心。”
  宁承轻心里一暖,微笑道:“你且不要去惹他,这里江湖人众多,温南楼夫妇与程柏渊都在,咱们隔岸观火,看这些正道人士如何对付这个杀人如麻的大恶人。大义当前,谁是真英雄谁是伪君子不就一目了然了吗?”说完拉了萧尽到窗边桌前,将街市上买来的小玩意儿一一取出,两人凑在一起摆弄把玩。
  第七十章 恶鬼凶心佛手铁
  次日起来,萧尽有意查看一番,客栈店内不见铁手佛封威的身影,心想这人也是大胆,往日做下许多案子,被仇人围攻死里逃生,手断了一只,脸又破相,竟然丝毫不惧,还敢大摇大摆来这天下英雄群集的比武大会。
  萧尽昨日听了宁承轻讲述,便视封威为平生最厉害的对手,他既在此现身,必定也是想打听宁家后人的下落,一雪当年之耻。
  封威不在客栈,程柏渊与温南楼等人也不见,问了客栈掌柜店伙,都说几位侠客爷往庐阳城外仙童山的道观去了,那里地方大,庐阳苍穹剑派的门人弟子早半个月前就已去山上打点,准备迎接各门各派的英雄豪杰。
  萧尽忙回房去告诉宁承轻,离比武会开始尚有两日,并不着急,二人先在客栈吃了早饭,又去街上逛了逛,才牵马整装往城外出发。
  萧尽见沿途不少江湖人士三五结对,十分热闹,一眼望去却并无熟人。到了仙童山山下,骑马已不能上山,众人便将马匹交给山下道童马夫看管,等下山时再来认领。
  萧尽与宁承轻拾级而上,见沿途景致风吹柳带、蝶绕花枝,远处隐隐而来道者诵经之声,缓缓行去便觉心胸空明,纤尘不染,往日琐事烦扰尽皆一扫而空。
  山间原有不少道观寺庙,群豪各寻去处供奉香火,落脚投宿。这些道观寺庙大大小小,统共算来不下千间房,招客留宿绰绰有余。
  萧、宁二人不爱人多聚集,便挑个小庙住下。此为佛庙,名叫悟心寺,寺里只二十余间禅房,十来个僧人。萧尽自与宁承轻寸步不离,因此只住其中一间,其余来这庙里留宿的人极少,直至傍晚仍旧十分清静。晚饭二人用了些素斋,又去山边踏青,到夜里忽然听到禅院中吵吵嚷嚷,心想江湖人多有不守规矩,佛门清净之地也当客栈如此喧嚣吵闹。
  宁承轻听了一会儿道:“真是冤家路窄,你听是谁?”
  萧尽听了听,只觉吵嚷之人声音枯糙,与常人有异,便到门外拉住个小沙弥问:“小师父,那院里叫骂的人是谁?”
  小沙弥面有惊惧之色,双手合十念念叨叨回道:“是一位金刚也似的施主,身高八尺,脸上有疤,鼻子也少了一半,模样吓人,右手……右手还是铁的。”
  萧尽一听果然冤家路窄,山上这么多庙宇道观,竟偏偏和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碰在一起。他见小沙弥骇得脸色发白,便又问道:“那人吵着要做甚?”
  小沙弥道:“那位……那位施主说给他住的禅房太简陋,饭菜不合胃口,说长老慢待他,非要讲个说法,如今正逼着方丈出来给他磕头赔不是。”
  萧尽道:“怎的如此蛮横不讲理。”小沙弥道:“两位施主不如出去避避,一会儿他还说要挨个房间瞧一瞧,怕又生事端。”
  宁承轻道:“多谢小师父提醒,他真来瞧,咱们也不与他争执就是。倒是贵寺的僧人要小心,那人脾气暴躁,千万不要触怒他。”小沙弥答应了,匆匆忙忙跑了去。
  他人未跑出几步,却听禅院中一声惨叫,吓得一跤坐倒。萧尽吃了一惊,心想如此惨叫必定有人被杀害。他转身将床边长刀一提就要出去,到了门口又略微迟疑。
  萧尽平日最见不得人恃强凌弱、滥杀无辜,倘若只是自己一个人早已出去与封威拼个死活,但如今一怒之下忽然想起姓封的是宁家宿仇,一不小心被他看破身份岂不是连累宁承轻有性命之虞。
  他才这么一犹豫,宁承轻已猜到他心中所想,说道:“我叫你不要去,你若听了,任由他在那里胡乱杀人,血染寺庙,日后再与我一起想起这事定然后悔。你只管去,打不过我也有法子助你,反正这人不除,总归是桩心事。”
  萧尽听了,心中感慨果然他是不会武功,但豪侠之气比那些会武之人不知高出多少,不禁欣喜自己眼光不错,兴冲冲提刀往院中而去。
  到了院里,萧尽一眼便瞧见一个僧人的尸体倒在地上,头颅碎裂,伤口鲜血喷涌不止。四周众僧见状吓得心胆俱裂,个个坐地求饶,不敢动弹。
  封威站在尸体旁,一脚踩住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往四处环视一遍道:“老和尚还不出来,这点路要我杀几个才走到?”
  他说话模糊不清,是当年被仇人追杀,喉咙也受重伤的缘故。萧尽见他提着铁手拳头去抓身旁的僧人,心想此人将人命视作草芥,杀人如杀蝼蚁,生来就是个不讲理的恶鬼,与他多说无益,不如偷袭出手抢个先机,最好一刀将他杀了以绝后患。
  想到这里,他抹去刀上剑袋,拔出拒霜,看准封威后背要害便是一刀刺去。
  萧尽虽从宁承轻那里听了封威的事迹,知道此人武功高绝,弑杀成性,但不交手不能知对方深浅,并无十足把握能一招得手。果然他一刀出手,封威立刻觉察,转身抬手当一声响,萧尽长刀已被他铁手架住。
  拒霜锋利无匹,与封威的铁手相碰也只砍出一道小小细纹,这铁手勒在腕上如实心似的。
  封威眼见有人偷袭,往萧尽面上一瞧是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但他自打学成武艺后就混迹绿林,烧杀掳掠,树敌无数,并不觉得有陌生人袭击自己有什么意外,反而冷笑道:“好好好,那些自命不凡的假道学伪君子每回想杀我还要先装模作样自报家门,数落一番我的不是,你这小子不像他们偏有那些做作张致,我让你得个全尸吧。”
  说完,他右手铁拳抡直而来,朝萧尽头上砸落。
  萧尽耳听头顶呼呼风声,心知这一拳与别个不同,犹如流星铁锤般,挨上一下哪里是头破血流这等小事,只怕半个脑袋都要没了。他想到方才地上那和尚被打死的惨状,万万不敢轻敌,当下弯腰矮身躲过当头一击,接着抢进一步,左腿横扫。封威虽身高体壮,但轻功甚是了得,一跃而起避过他下盘扫荡,提拳又再向他面门挥去。
  萧尽一路而来遇到的拳法高手不少,段云山、郑全武、赵归义、关如是等等于拳脚功夫上都各有所长,却还是第一次见封威这等出拳,一招挥出犹如泰山压顶。原本他以空手对敌,萧尽手持宝刀应当尽占上风,可谁想他铁打的拳头,丝毫不惧,反而有意砸来,意图将拒霜刀刃砸断。
  萧尽虽抢了先机,但被他连着几下重拳杀得措手不及,心想我若怕了他铁拳一味躲闪,他又不怕我刀砍劈刺,随意便抵挡下来,不出十招就要落败,此刻危急关头更不能心怯急躁,只想三刀两式将他砍死,而当定下神来将他招式一一拆解,找出应对的方法。
  想到这里,他便不急着出刀,反而刀尖点地,借力一个鹞子翻身退开数尺,向着封威慢慢绕行。封威见他打圈,便以为他怕了自己不敢上前,嘲笑道:“臭小子,我当你有什么厉害,既不中用还强出头,现在后悔已晚了,我把你头拧下来从这里滚下山去给人瞧瞧。”
  萧尽原想将他刚猛无匹的拳势打断,心里只盘算如何将这恶人打败,哪会去听这些威胁恐吓之言。封威见他不动声色,猛然大喝飞身扑去,铁拳再次当头砸下。萧尽身法急转,避开一招,手掌托着刀刃往上一举,刀身与铁拳相碰,又是当一声巨响。这一回,萧尽有备而来,内力灌注手臂,平举长刀,拒霜非但丝毫未损,反将封威势若雷霆般的一拳硬接下来。
  这一击封威本意便是如他自己所说,要将萧尽一拳打死,绝无手下留情多留余力的道理。萧尽接下便知他内力功底,虽震得自己双手剧痛,浑身震颤,但也生出些许自信,只觉勉力一搏未必没有取胜的机会。
  那头封威见面前这小子竟能一刀接下铁拳,且反震得自己由拳到肘,由肘及肩,半边身子发麻,心里暗暗震惊,方才那一点小觑之心顿时收敛,忍不住对着萧尽多看一眼。
  萧尽不像他一般轻敌,此时没有丝毫惊讶,反而立刻抬刀,趁他一怔之际长攻而入抢到先机。他长刀飞舞,招招往封威右手铁拳挥砍,一时间当当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封威平日与人拼斗,右拳挥出刀剑不破,人人避之不及,大多想攻他左路拳脚取胜,今日还是头一回竟有人敢直来直去,与他右拳正面相较。萧尽双手执刀,一改往日抹刺撩提等等巧技,刀势大开大合,只管横竖劈砍,封威拳到哪里,拒霜寒光便跟到哪里,金铁交鸣,铁拳上原有数行佛经刻字,此时已被砍得字迹模糊,刀痕遍布。
  封威一连与萧尽拼斗十余招,招招纠缠,越斗越狠。久战不下,封威固然内心震撼,萧尽更是双手虎口绷裂,苦不堪言,但他丝毫不馁,反而气力弥长,一步也不肯退让。
  其实封威除了力大,平生所练武功招式更是精妙,只不过萧尽一上来便与他斗力,教他一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必要以蛮力将他击杀。又是十招一过,封威耐心已尽,狂性大发,转身便想再去杀几个和尚泄愤,可一回头却见方才还被自己堵在院中的十几个僧人已逃得一个不剩。原来萧尽有意翻身引他相斗,渐渐让出空地,宁承轻早在一旁将吓得不知所措的众僧引到别处,要他们快些逃走,暂不可留在寺内。
  萧尽眼见众僧都已退走,再不必担心封威起杀心迁怒旁人,刀势一变,原本硬打硬抗的长刀转而往下一扫,划向封威脚踝。这一招从鞭法化来,先以青龙翻身起势,再接毒蛇袭阴。封威自忖动武杀人不拘狠毒,却没料到方才还堂堂正正接招的对手忽然使出这般阴损招数,况且萧尽若使的是软鞭,此刻鞭梢未到,但长刀不会转弯,刀刃已由下向上撩到要害。
  封威吓出一身冷汗,情急之下向后翻身坐倒,左手摸到地上被自己打死的僧侣尸首,大喝一声抓住死人手臂向萧尽掷去,随即右手一锤地面将自己震起,举拳扑到。
  第七十一章 菩萨慈悲金刚怒
  萧尽硬扛封威的铁拳,等宁承轻将院中众僧救走后立刻接阴招对敌,打了封威一个措手不及。他与人交手不拘招式,以能取胜为先,也是封威平生作恶多端,常被正道仇家追杀围剿,名门正派自视清高极少用促狭阴险的毒招,他看萧尽相貌堂堂,衣着锦绣,便将他也当做世家子弟,心存轻看之心,哪知竟会有这损阴绝嗣的一刀。
  如此断子绝孙、毁门绝户的招式向来只有封威使出对付别人,哪有自己受用的道理。他怒极生恶,抓了死尸当盾去挡长刀。
  封威为人恶毒,对他人心思却拿捏得极准,那僧人死得凄惨,尸身早已不全,稍有怜悯之心者都不愿鞭尸作践。他料想萧尽见尸体到来难免犹豫,便有了趁隙偷袭回击的机会。谁知萧尽哪有半分迟疑,眼疾手快,一刀斩去,将僧人的尸身自腰间劈开,一时间肠血内脏横流,泼了封威满头满脸。
  封威原本躲在尸体后打算趁势突袭,右手铁拳等尸身落下便猛击萧尽头颅,保管一招叫他脑袋开花,血溅当场。可萧尽如此毫不犹豫地一刀斩开尸体,自己头上要害半点也没露出,反倒让封威双眼糊满鲜血,不能视物。
  萧尽从出刀与他搏斗到眼下略占上风,实是招招惊险,处处惊心,可谓在生生死死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心中也是惊惧交加,知道若封威出手便全力以赴,此刻自己哪里还有命在,趁现在对方目不能视,必要以雷霆一刀将他斩杀,否则待他回过神来再看清楚便难有取胜的机会。
  想到这里,萧尽不顾那僧人尸首如何,一刀两断,忙着又挺刀对准封威头脸要害刺去。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大喝从院外传来,怒气勃勃十分耳熟,喝道:“什么人在这佛门净地滥杀无辜!”
  萧尽暗暗叫苦,心想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老头儿别处不去,偏来这里凑热闹。程柏渊飞身过来,一刀将他长刀拦住。封威反应神速,知道来人绝非自己援手,两厢误会一解便要联手对付他,大丈夫能屈能伸,杀人不急在一时,立刻一抹脸上血污,略微辨明方向往院墙外跃去。
  程柏渊进门时只见萧尽一刀将一个身穿缁衣的僧人腰斩,他行走江湖数十年,也是头一次见如此惨烈场面,震惊之余不容多想,抢身而去挡住萧尽刺向封威那一刀。再说封威被萧尽斩开的尸首溅了一脸血,右手支身,左手罩面,哪里看得清是谁。程柏渊这一喊,萧尽便知不好,长刀去势更急,可惜封威临敌经验深厚,逃命与杀人一样果断。萧尽只差寸许就能将他重伤,仍因程柏渊一挡未能得手。
  程柏渊见封威逃走不以为意,毕竟寺中僧人被斩是他亲眼所见哪会有错,因而十分倨傲,执刀拦着萧尽道:“什么人?为何下手如此狠毒?”
  萧尽与宁承轻和他交道匪浅,深知这老头儿为人不坏,甚至可说颇有侠心义胆,方才之事换个人来,眼见一人举刀将人劈为两段,满地血肉内脏,哪敢毫不犹豫上前阻拦?
  程柏渊性子执拗暴烈,萧尽不知吃了他多少苦,见又是他也十分无奈,正想如何作答,宁承轻已抢先一步道:“老贼,你与那杀人越货、恶贯满盈的恶贼铁手佛封威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明知他无故杀害寺中僧人却助他逃跑,当真是江湖败类,无耻之尤。我等虽武艺浅薄,今日也誓要为天下武林除害。”
  萧尽听他先发制人,正气凛然,将当初程柏渊骂他的话原封不动骂回去,知道是刻意报复,心中不免好笑,便陪他演这一出,一言不发挥刀与程柏渊打斗起来。
  程柏渊自宁家山谷中与萧尽交过手后再无对敌机会,也不曾见过他从夏照风那里得来的宝刀拒霜,萧尽心中刀法何止百千种,随意演练便叫他猜不出自己来历。
  程柏渊本也不清楚寺中发生什么事,只凭一腔正义之心出手,此刻骤然听见宁承轻呵斥,将他与江湖闻名的恶人封威打成一路货色,心里又气又急,一边与萧尽拼刀一边骂道:“臭小子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与那恶贼同流合污?”
  宁承轻道:“方才逃走那个就是铁手佛封威,他到这寺里投宿,无缘无故残杀寺中僧人,我们出手救人,好不容易要将他砍死除害,你这老贼一出头就将他救下,还说不是和他一气儿?”
  程柏渊怒道:“我进院时只瞧见这小子在杀人,满地血腥难道不是他下的毒手吗?”宁承轻道:“这位寺中的师父是封威所杀,姓封的恶贼用尸身挡刀,我们若顾惜尸首岂不是让恶贼占了先机,若不能杀他,反而被杀,这合寺僧人今日都不得幸免。我等习武之人为大义不拘小节,如何能在这等大是大非、正邪黑白面前犹豫不决?”
  程柏渊被他一顿抢白说得面红耳赤,心中也疑惑莫非自己真的弄巧成拙放走了恶徒?宁承轻言语上占了上风,仍不放过他,找来一个僧人道:“寺中的师父们皆可作证,是姓封的作恶杀人。”
  众僧可说全靠萧尽与宁承轻救命才逃过一劫,个个心存感激,纷纷出言作证。如此一来程柏渊总算知道自己贸然出手,错放坏人,心里有愧,但面子上一时过不去,对萧尽道:“老夫是看你将人腰斩才出手,虽是尸身,但……但这满地脏器,未免……未免太过……太过……”
  他本想说太过残忍,众僧却齐齐双手合十诵经,主持方丈赶来,见之亦口宣佛号道:“生死轮转,无有穷已,残毁形骸,得在忘身。我等佛门中人弃身舍命,脩浮图道,区区残躯当如离苦涅槃,这位小施主救人止恶,以慈悲之心显金刚之怒,实是大智大勇,敝寺众僧感激不尽,岂有怪罪之理。”
  程柏渊听后更觉羞惭,他虽有一股莽劲,难听人劝,但也非真的蛮不讲理,既然事实已在眼前,确是自己错了,当下便收刀抱拳,对萧尽拱了拱手道:“小兄弟,是我看错,方才差点误伤了你,望你不要怪罪,封威那狗贼我去追来杀了,不劳你动手。”
  萧尽自认识他以来,只见他咄咄逼人,哪听过他如此客客气气赔礼道歉,一边好笑一边郑重其事回礼道:“不知者不罪,前辈无心之过,不必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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