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耽美>攒花藏刀> 攒花藏刀 第27节

攒花藏刀 第27节

  孟别昔见他如此,冷冷道:“如今你见了我就要动兵刃,是我哪里对不住你,还是你早已与赤刀门离心离德,一心要与门派作对?”
  萧尽两次与她逢面,都是侥幸逃脱,骤见之下拔刀自护已是本能,此刻被孟别昔一问,顿感羞愧,心想自己出逃已有两年之久,不说忘了本门变故,即便孟别昔找来也从未与她解释分毫。他放下拔刀的手忽又一想,孟别昔在这,宁承轻又去了哪,心道不好,一抬头却见宁承轻跟在孟别昔身后,笑吟吟望着自己。
  萧尽甚是不解。
  宁承轻道:“孟姐姐深明大义,知道错怪你,已不急着要你回去了。”萧尽虽知他智计百出,可说服孟别昔岂有这么容易,当下有些狐疑,但先侧身把二人让进房中。
  这回轮到萧尽搬椅子给孟别昔请她坐,宁承轻笑道:“我也累了,怎么不给我看座?”
  萧尽道:“那边有椅子,你去坐吧。”宁承轻道:“你替我搬来,我坐旁边,好替你们出主意。”萧尽因孟别昔在场,不便与宁承轻太过亲密,宁承轻却有意与他顽笑,萧尽瞥了孟别昔一眼,见她脸上喜怒无形,不知心里如何想法,但还是去搬了椅子来。
  宁承轻道:“你也坐啊,没椅子了,你坐床边。”萧尽道:“我站着就好。”他在赤刀门中对孟别昔、左天应十分尊崇,说话听讲均都垂手而立,此刻也不敢坐。
  孟别昔朝他瞧了瞧,脸上虽无表情,双目中却隐隐有怜惜之色。萧尽生怕看错,又再细看一眼,却已不见什么怜惜,分明是气他两次逃跑不肯就范。
  萧尽先为上回点她穴道的事道歉,只说自己情非得已,并不是有意得罪。孟别昔道:“我技不如人被你制住,不必解释,你武功高过我是好事。我今日来,只问你这两年人在哪里?”
  萧尽一愣,以为她开口要问的第一件就是左天应是否自己杀害,第二件是有没有盗走应天秘录,这两件事他想过无数遍,要如何说才能让孟别昔相信。密谋陷害他的人早早布局,定然在人前已将他弑父盗书种种行迹说得天衣无缝,自己出走两年有余,赤刀门中只怕早已坐定他的罪名,无论如何解释都是枉然。
  宁承轻见他低头沉思,笑道:“姐姐问你话怎么不答?孟姐姐,这两年多他都住在我家,我只当他是被仇家追杀,好心收留,近日才离家出来,没想到是姐姐与他的家事,早知如此,我就劝他回去与左门主解释清楚,一家人便有误会也尽可分说,不必如此动刀动剑。”
  孟别昔转头看他道:“我问话,不必你替他答,你在小二送的茶水里下毒,我竟没察觉,宁家下毒之法果然厉害。不过要我就此放手,却也没这么容易。”
  萧尽听后大惊,他以为宁承轻能说会道,不知用什么法子为自己辩解说服了孟别昔,没想到仍是以惯用的毒药相逼,忙道:“你下了什么毒,还不快拿解药来。”
  宁承轻道:“这毒和你当初逃出赤刀门时中的一样,虽不致命,但内力时时不济,解药嘛,要我解起来像你那时一般,没个一年半载怕是不成。不过好在赤刀门中有人会解此毒,只消姐姐将这人找出来,解毒自然不在话下。”
  孟别昔道:“门中出了叛徒我自会查验,何来要你提点,当日事发在场的我已一一过问,并无十分可疑之人。”宁承轻道:“没有十分可疑,那可有七分,或是三分可疑?姐姐记得有哪些人,不妨将名字写下,我们细瞧瞧,说不准那杀害左门主、盗取应天秘录、下毒陷害萧尽的人就在其中。”
  孟别昔道:“这是我门中之事,你如此热心又为什么?”宁承轻道:“自然是我喜欢他,爱和他在一起,见不得他受人诬陷冤枉,要为他讨回公道。他说什么误会,等着哪天抓到凶手还他清白,但其实心里知道,凶手就在赤刀门内,他路过门主房外也非偶然,想找这凶手,还得从头找起。”
  孟别昔听他说什么“喜欢他,爱和他在一起,见不得他受人诬陷冤枉,要为他讨回公道”云云,不由一愣。萧尽却满脸通红,想起昨晚两人半夜缠绵,这事如何能让孟别昔知道,可冷不防被他说出“喜欢”二字,却又感动。他想自己和宁承轻堂堂正正,既没伤理又不害人,程柏渊骂他是小恶贼,同门兄弟又说我是叛徒,那些礼教规矩原也管不了我们这些“恶贼、叛徒”,何必看他们的眼色。如此一想,宁承轻说的那几句话便如说到他心坎,爱慕之忱难以抑制,情不自禁道:“嗯,我也很是喜欢你。”
  第六十章 无心剑客独怅然
  孟别昔听二人傍若无人,当着自己的面如初尝情爱滋味的少年男女一般互诉衷肠表白起来。
  她少女时受淫贼污辱,又遭未婚丈夫嫌弃,手刃仇人后便自毁容貌以明志,从此心如止水,再不对任何人动情。然而她毕竟是个活人,深知两情相悦、男欢女爱是世间常情,自己固然可以绝情绝爱,可他人未经其苦难,难抵她心境,自然不必如此。
  萧尽若在外遇到个品貌相当的侠女,甚或是来历不正的邪教妖女,孟别昔皆不至如此意外。她生怕看错,但见萧宁二人互望之际目光柔情蜜意,哪里像是寻常朋友、结义手足,分明是一对热恋中的少年情侣。
  她先暗暗心惊,不想萧尽离开赤刀门两年,竟有如此怪遇,难道与这个正邪难辨,行止乖悖的小子做出什么有违廉耻的事来?萧尽是她一手带大,深知其绝不会突然生此念头,一定是姓宁的小子有意逗引,才会有这结果。可转念一想男风断袖所在多有,二人若真生真情,和旁人并无关系。孟别昔改换父姓,更易旧名,早对世俗礼教不放眼里,亦不将二人间那些情情爱爱之事挂在心上,反倒觉得宁承轻如此不怕死地找上门来,实是为萧尽洗清冤屈、讨回公道尽心尽力。
  孟别昔对萧尽道:“你是不是受人诬陷冤枉,我现下也难有定论。如今我已招门人回返,你同我一起回去,是非曲直当众自辩,若有人证也当场对质,将事情解释清楚,不是你做的,自然不会栽在你头上。”
  宁承轻道:“姐姐忘了,我们方才说的是,你回门派查找凶手,我还有其他要事要办。”孟别昔道:“你去办你的事,与你什么相干?”宁承轻道:“我不去,他自然也不回去,要不就等我的事办完,再和他一同去赤刀门拜见姐姐和门主。”
  萧尽忽然问道:“义父怎样了?”孟别昔瞧他一眼道:“你还记得问,门主当日胸口中刀,心脉受损,是他内功深厚勉强护着要害才保住一命。如今他武功尚未恢复,饮食起居也十分困难,对弟子门人更是避而不见。”
  萧尽自幼得左天应关爱,比之旁人大有不相同,听孟别昔这么说,内心一阵冲动立刻就想回去探望。
  宁承轻笑道:“左门主福大命大,如此重伤仍然无碍,相信再多养些日子必定能够康复如初。我这里有几丸补血养气,治疗内外伤势的药丸,姐姐带回去给门主服下,应当会有些效用。”
  他自袖中取出个瓷瓶,瓶中叮当作响,不止一颗药丸。萧尽知道宁家祖上世代行医,虽到宁闻之这一代改研毒药,但祖辈医术未曾落下,眼见宁承轻给了治伤灵药,忙劝孟别昔收下,孟别昔垂手不动,他便自己拿了,塞在她手里。
  孟别昔自小带萧尽习武练功,念着左天应将他交托给自己,便该严加鞭策历练,不可太过宠溺,因此一向不苟言笑。即便她如此冷淡,萧尽却始终对她十分敬爱,有好吃的总先偷偷拿来给她,每次换孟别昔一顿教训,下次依然故我。
  记得有一回练功累了,孟别昔在树下打坐,萧尽见远处有棵果树,爬到树上摘了几个果子,回来悄悄塞一个在她手里。
  那回孟别昔不知为何破例吃了,只是果子还没熟透,酸酸涩涩,让人久久难忘。
  她望着手中瓷瓶,抬头见萧尽面露忐忑之色,不由暗暗叹气。
  宁承轻见她发怔,微笑道:“姐姐既不能将当日在场之人的名字写下,又不愿等我们日后有空再回赤刀门查访,那就请先拿了药去救治左门主吧。”
  孟别昔望着萧尽道:“你回不回去?”萧尽十分为难,但要丢下宁承轻回去是绝无可能,便摇了摇头。
  宁承轻笑道:“如今萧尽已非你赤刀门的人,他与我在一起,自由之身不听旁人调遣,姐姐请回吧。贵派硬说他弑父盗书,欺师灭祖,那也不要紧,江湖中人谁没受过几分冤屈误解,我就替他认了,以后有人上门寻仇各凭本事罢了。若姐姐回去后找到真凶,自然更好,他对你与左门主有情,从今以后他愿意与你们和好,一家欢乐,我绝不从中作梗阻拦,可他不愿,谁也休想借他的刀杀人,做赤刀门的杀手傀儡。”
  孟别昔听完向萧尽望去,见他欲言又止,但不回之心甚坚,当下无话可说,双手一扬,拔出峨嵋刺来就要动手。
  宁承轻道:“姐姐听我个建议,你们见面就动手,打个没完没了,不如索性在这里打个明白。只是这客栈之中打坏东西是要赔钱的,他身上两把刀都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刀,打起来不免占了姐姐便宜,不如搬开桌椅只动拳脚,两边公平。萧尽赢了,去留由他自己决定,姐姐赢了,我们与你同回赤刀门。只这一次,姐姐诚信之人,一言驷马,不要打输了不认。”
  萧尽深知孟别昔为人刚直,绝不肯半途而废,只怕宁承轻这些弯弯绕绕言语弹压的伎俩未必能够得逞,正想再求她,孟别昔却将峨嵋刺一收道:“我一次次找你回去,你总有法子逃脱,这样也好,不打服你,你也不肯听话。”
  宁承轻此时更是乖滑伶俐,站起身搬开座椅,给二人让出一片空地,自己退到床边角落坐下看他们比试。
  萧尽来到他身旁道:“我知道你有解药,拿来给姐姐解了毒,我们再打才公平。”宁承轻笑道:“孟姐姐打你还用得着耗尽内力吗?你可太高看自己了,我当日替你解毒花了多少时间气力,如今鹿血和珍贵的灵药也没了,如此费时费力,不如姐姐尽早回去找了正主解毒才是正事。再不济,以姐姐的修为境界,多练得几年,真气内力自然不为所困,更上一层。”
  萧尽见两边皆是心头极为重要之人,互相间又都不肯让步,真是进退两难。
  孟别昔道:“你从小练刀,并不精擅拳法,与你比试的确不必出尽全力。”宁承轻道:“大家自己人不必死斗,我再出一计,以百招为数,姐姐赢了就是赢了,萧尽不输也算他赢如何?”
  孟别昔道:“好。”
  一个“好”字出口,她右脚后撤,前腿弓足,双手起势摆了个“怀真抱素”的起手式。
  萧尽见状肃然起敬,知道这套拳法并非左天应传授,而是孟别昔自创,名为“素怀”,与其说是创来克敌制胜,倒不如说是她清净自修,恬退自守,以洗内心血腥仇恨。
  萧尽在赤刀门中并未学什么拳法,但两年之中却于宁家书阁里纵览群书,能让他多看几眼记在心里的拳法图谱自然都十分厉害精妙,想了一想,并足而立,双手抱拳,做了个晚辈向长辈讨教的起手。
  孟别昔巍然不动,萧尽心知她自恃身份不抢先机,等着自己先出招,于是不多做谦让,进步行拳,当胸往孟别昔打去。孟别昔身子一侧,避开拳风,一招“尘外游”,轻轻掠到萧尽后背,翻拳为掌,出招极是迅捷。萧尽不敢怠慢,忙使“参回斗转”抬手架开她手掌。
  宁承轻坐在一旁笑着数道:“第一招了。”
  孟别昔拧腰扫腿,“扫庭有洁”攻其下盘,萧尽一跃避过双拳齐出,二人掌拳相交,均感手腕隐隐作痛。宁承轻又道:“第二招了。”
  孟别昔这拳法以守待攻,收放自如,预料不出十招便能找到萧尽的破绽,因此不疾不徐,也不使什么杀招。萧尽却是眼见孟别昔拳到跟前,脑中才想那些看过的拳谱应对,都是急中生智,见招拆招,好在他在赤刀门中见过孟别昔练这拳法,虽靠急智应对险象环生,却也没有落下风。
  孟别昔与他先交十招,只觉他拳法混乱,并不成套,其中不止有长拳、南拳、八卦等等拳法中的粗浅招式,亦有十分偏门的折梅、开碑、裂玉等拳掌功夫,更有一次回旋一踢使出了“疾风连环腿”。孟别昔上回与他交手,刀法上招招被克制,已看出其用的绝非本门武功,心想他既有奇遇,在武学上又有几分奇才,两年中不止刀法内功,连拳脚功夫都有精进,心中竟是欣慰胜过恼怒,双拳一摆也拿出十分掌力应对,想瞧瞧他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孟别昔此番一动真格,萧尽立觉重重压力,再想见招拆招,后发先至已是不能,连吃两拳两掌,肩膀胸前都是剧痛难当,忙抽身退步,修整身形再图后战。
  孟别昔哪容他喘息,立刻飞身追上,二人在房中方寸间腾挪跳跃,丝毫没有碰坏东西,只闻拳风衣袂呼呼声响。萧尽初时落了下风,一边抵挡一边心念电转,脑中盘算将那些见过的拳法招数一一演练,立时成就一套应对“素怀拳法”的武功。
  他心中暗喜,便要用出来试试,当下变守为攻,险中行拳往孟别昔面上击去。这路无名拳法脱胎于众家拳,每一路招式皆取精去弊,原以为无敌而沾沾自喜,谁知要将一套拳法起承转合融得天衣无缝,岂是一时半刻随兴而至能够做到的。
  他虽起手换招每每出乎孟别昔意料,但衔接处难免多有破绽,被识破便难逃一拳一掌反击。好在二人如此交手,一个武艺高绝,一个招式频出,片刻间难以决出胜负,要想打过百招不败倒也非难事。
  宁承轻数到五十来招时已不出声提醒,只默默在心里计数,数到九十招时,孟别昔拳法一变,掌势越舞越快,内力不但没有衰减,反而气贯长虹,将萧尽逼到墙角。
  眼见萧尽避无可避,孟别昔变掌为爪,抓他咽喉,若被抓住则胜负立分。千钧一发之际,萧尽右手微曲,内力贯透手臂,往前一挡,竟然使出了段云山的绝技,冲云拳中一招“排云弄影”。
  孟别昔见他来势汹汹,明明要赢却也只能将攻势转守,转身避开,再想进攻,宁承轻大喊一声道:“一百招了,姐姐武功了得,小狗子可也没输。”
  第六十一章 此宵柔情倍温存
  萧尽听罢立刻停手,孟别昔也没再出拳相向。
  二人呆立片刻,宁承轻笑道:“孟姐姐,我们说好的,萧尽百招之内不输就算他赢,江湖中人重信守诺,姐姐今日回去,以后也不必再来。赤刀门的事你能查清自然最好,查不出来我也会想法找到幕后之人,绝不让萧尽当人棋子,任人摆布利用。你待他好,我待他更好,尽可放心吧。”
  孟别昔冷哼道:“凶手是谁我自会查明,你们也小心些,可别露出什么马脚。”说完再不作纠缠,转身快步而去。
  宁承轻称赞道:“你孟姐姐果然是性情中人、女中豪杰,当世武林中能如此果断,输了守信之人已少见得很了。不像那些老头儿、大侠客,说一套做一套,打架扯上一群人,打输还满口仁义道德,听了叫人恶心。”
  萧尽见孟别昔离去,心中一时如释重负,内心却又有几分担忧。他将宁承轻拉到身旁,也非埋怨,只问为什么对孟别昔用毒,她一个单身女子,虽有武艺傍身可若内力不济,万一遇险岂不是自己的过错?
  宁承轻斜睨他一眼道:“你怪我害你姐姐,既然如此,你跟她回去不就万事都解决了?你不愿去,她要带你走,我想了这个法子让你们从此互不相干,你不谢我还要怪我。好吧,你叫她回来,我替她解毒就是。”
  萧尽道:“你替她解毒,难道还要用你的血……”宁承轻一听,双眉拧起道:“谁告诉你的!”萧尽知道说破往事他定然不快,索性伸手抓住他手腕。宁承轻想要抽手,萧尽却牢牢抓住不放,手指抚着道道刀割的伤口道:“我看见你手上的伤口就知道了,鹿血哪有那等效用,我当时不明白还疑心你害我,白白浪费了一碗。”
  宁承轻见事情过去许久他还记在心里,且如此后悔,情到深处自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既然抽不回手,干脆就势将他推倒,一把抱住,低头去吻他双唇。
  萧尽虽喜欢,可想到孟别昔刚走,若突然去而复返回来瞧见了可不太妥当。然而宁承轻只要将他扑倒按住,他再有满身力气也是软软绵绵推不开,亦舍不得推。宁承轻挨在他身上,轻蹭耳垂,从脸颊亲到肩颈。萧尽浑身滚烫,恍惚中忽听宁承轻在他耳边道:“你孟姐姐好好的,没有中毒,方才不过是做戏罢了。”
  萧尽一听顿时清醒,情热骤退,忙问:“真的……”宁承轻却又一下将他嘴掩住,不让他说话。萧尽立刻知他用意,听他说并未对孟别昔下毒,方才二人之间种种说话行事也多是障眼之法,心中顿感安慰,伸手将眼前之人牢牢抱住。宁承轻抬起头来,萧尽反倒凑上前去再将他吻住。
  二人前夜初尝情爱,如今食髓知味,稍有肌肤之亲便更加如胶似漆。宁承轻将床帐放下,外面朦朦胧胧瞧不见里面光景。他将萧尽肩头衣服褪下露出肩颈伤口,这两处伤一处是赤刀门血印火烙后留的,另一处则是温南楼长剑刺伤结的痂。
  萧尽见他低头蹙眉,满头黑发垂在自己胸前,丝丝柔柔荡人心魂,心中实在有说不出的喜欢,只盼能将所有江湖恩仇、阴谋诡计全都抛在脑后,与他同去一个无人找寻得到的地方共度余生。可惜宁家后山已被程柏渊找到,猴儿山谷倒也是个好地方,只是荆州三杰去了,不知会鼓捣得如何模样。好在世间山河大好,慢慢找寻总能找到宜居之地。
  他正胡思乱想,忽然浑身一颤,忙抓住宁承轻的手臂。宁承轻瞧着他笑道:“今日可换不换了。”萧尽道:“不换。”宁承轻道:“你不怕疼,可也不准哭。”萧尽赌气在他腰间一拧,宁承轻啊一声,两人玩心又起,在枕席间翻滚打闹起来。
  这一闹不知过了几时,萧尽固然疲累以极,宁承轻也是伏在他身旁睡了半天才醒。等再睁开眼,窗外已是深夜,二人都饥肠辘辘,口干舌燥。萧尽想起来倒茶,宁承轻又伸手将他按住。萧尽劝道:“今日歇歇吧,放纵太过也不是好事。”宁承轻好笑道:“你倒还想,我没劲了。我叫你别起,现在窗外无人,咱们正好说话。”
  萧尽道:“怎么方才有人?我又没听见。”宁承轻道:“反正眼下定然没有,谁又有这耐性在窗外挂一天?”萧尽道:“你和姐姐演的什么戏,演给谁瞧?”
  宁承轻道:“程柏渊、温南楼都是武林大家出身,江湖闻名的侠客,自然朋友遍天下,打听你我的下落易如反掌。可你孟姐姐孤僻独立,江湖上没半个朋友。她独自出来找你,每回都找个正着,我便疑心有人故意暗中给她引路。那日在清风客栈,天鹰镖局的镖师被假冒你的人打伤,孟姐姐也恰巧在场。或许那人与他同党一个盯着你,一个盯着孟姐姐,互通消息,着意陷害。我方才进她房中,她未见人来先一剑刺出,想必也早有察觉加以防范。”
  宁承轻说着,又微微笑道:“你有个好姐姐,从来也不信你会杀害义父、盗取秘录,只不过这事在旁人看来证据确凿,若不当面对质也难替你洗脱嫌疑。你在外一日不回,门中流言蜚语便不消停。左天应对弟子人人有恩,恩师被害,自然群情激昂。孟别昔虽是好姐姐,却不是好领袖,我猜如今赤刀门中早已无人听她号令办事。她寻找凶手的真心比旁人更坚,非要将你找回辨明真相,岂不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萧尽道:“这么说,姐姐岂非十分危险。”宁承轻卷了一缕他的头发在手中把玩,说道:“她不找你便没危险,况且如今她已知道有人冒你之名嫁祸,对身边的人自然严加防范,你不必担心。你姐姐比你聪明得多,我进屋后背对门窗,将写好的纸片给她一瞧,她立刻便知如何与我演戏,你却还要我事后提着耳朵一句句说明白。”
  宁承轻抛了他头发,捡起自己衣衫,自袖中掏了几张纸,萧尽见头一张上写了“属垣有耳”,第二张是“佯毒受制”,第三张则是“交兵分道”,心想他们是商量好的,只是我毫无察觉,陪他们一起演了这出戏,果然连我也蒙在鼓里,那暗中偷窥之人更难猜透了。
  宁承轻道:“我给她的药瓶里塞了书信,将个中疑点一一写明,她看了便知道该怎么办。”萧尽道:“姐姐向来厌恶男子,你上回又为救我在她身上下毒,她如何能这么轻易就信你?”
  宁承轻道:“她厌恶男子,自然不喜欢我,可她知道我要帮你、救你、助你,屋乌推爱,因此恩怨分明不计前嫌。”萧尽听后,念及孟别昔往日种种如严母长姐之爱,不由动容,感佩至深,眼眶泛红就要落泪。
  宁承轻伸指在他眼角一抹,戏谑道:“刚说了不怕疼也不准哭,说话不算就是小狗。”萧尽本就只有些感激之情,被他一调侃,想到孟别昔并未误解自己弑父盗书,心中一阵畅然,立刻破涕而笑,将他抱了个满怀。
  宁承轻只觉他双手遒劲有力,不知拼死救过自己几回,一时间也十分欣慰。二人又再温存片刻,起床梳洗,叫来小二布菜送酒,在房中欢饮一番。
  次日一早,宁承轻给了银两打发店伙采买一路要用的东西,又打听附近有无村落。萧尽亲自到市集挑了两匹身形神骏脚力不凡的好马回来,准备停当即刻上路。
  宁承轻为让段云山能找到自己,沿途在树干、石头上均留了暗号印记,傍晚时来到一处村庄,领了马儿去村里投宿。
  萧尽原想快马加鞭,离温南楼等人越远越好,宁承轻却偏要在这村子里落脚。二人找了一家农户,那户的男人将主屋让出来,又叫媳妇儿舀水做饭,杀一只鸡来吃。
  萧尽见农家的两个孩子挤在门口闻着肉香不敢进来,便招手叫他们。
  宁承轻让男人和他媳妇也来,众人热热闹闹坐了一桌,竟有几分合家欢喜的情景。晚饭过后,萧尽与孩子们一起玩耍,宁承轻却到后院去瞧农户家养的猪。
  他不顾脏污,趴在猪圈边上看了许久,挑了两头皮白柔嫩的小猪就要问那农户买。男人的媳妇儿对他深有好感,虽是新生的猪崽,却也舍得,宁承轻给足她银两,够再买十几头猪的,夫妇二人喜笑颜开,忙问要不要帮忙宰了,蒸烤烧煮可够吃两天。
  宁承轻道不忙,让他们将两只猪崽与其余猪分开饲放,拿最好的食料喂养,自己与萧尽也在这多住几日,但不可对外张扬。夫妇俩便如迎了财神爷,连连答应,将小猪圈在另一个圈里。
  又过两日,宁承轻起来见两只小猪雪白粉嫩,养得甚好,拿了药粉掺在猪食中给它们吃。不出半日,小猪已不知不觉死在圈里。
  萧尽见他下毒,忙问是什么缘故。宁承轻叫他拿青渊将猪皮小心剥下,不可损害半分。萧尽依言而行,也不知他下的什么毒,猪崽便如睡着一样,身上没有丝毫中毒症状,皮肉仍是温软如生。他小心翼翼将两张猪皮剥了,去村外林子里挖了个深坑把肉埋好,以防被家犬挖出误食。
  宁承轻亲自舀了井水一遍遍清洗猪皮,直洗到不见丝毫血腥,再加药粉搓揉。到此时,萧尽也知他是要做易容用的面具,心想当日那张面具可谓精巧,不知是谁做的,如今他们仇敌遍地,易容改扮倒是个好法子,能免去不少麻烦。
  之后数日,萧尽便在一旁替宁承轻打下手,精细活儿他自然做不了,可夜深也不肯去睡,就在灯下陪他说话解闷。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