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攒花藏刀 第9节

  二人当当当当过了十来招,萧尽手中虽是宝刀,可毕竟太短,不能与平常用的兵器相提并论,但他本门刀法实用迅捷,杀人后即刻转身而去,因此招式并不繁复。这两年间他将宁家书阁中的刀谱秘本看了个遍,偏又不爱循规蹈矩一本本从头练习,看到哪一招喜欢就随兴练起,将上百本刀谱的精髓糅杂混合在一起,成了一套招式不拘一格、层出不穷且绝无仅有的刀法。
  程柏渊见他上一招还是正统大家的宗派功夫,下一招又是邪门外道的阴损贱招,正可谓招招出其不意,刀刀防不胜防,一时被他攻得措手不及,哧一声,肩膀被青渊划开一道血口。
  萧尽心想,这老头儿以前武功很好啊,虽然那时我内力有亏,但他在刀法上也是胜我一筹,怎么才两年不见就退步如此,难道是得了什么大病?
  他却不知自己这两年心无旁骛武功精进,又不知服了多少灵药仙草,内力纯净上乘,程柏渊则因挂心侄儿性命,一心只想找宁承轻报仇取药,武功不进反退,倒比萧尽差了许多。
  萧尽只当他还有狠毒后招未发,不敢太过轻敌急进,缠斗间,绝壁下又窜上几人,当先一人喝道:“程大侠还与他们客气什么,咱们一起上,先将两个走狗杀了,再抓住姓宁的小子斩断手脚慢慢拷问,不怕他不交解药。”程柏渊道:“先抓姓宁的小贼,小心防他施毒。”
  众人听了心中一凛,均知宁家人用毒之法鬼神莫测,当年进去宁家庄那么多人,没一个能转身逃出山庄半步,可谓诡异至极。如今宁家后人在此,除了舍命取药救侄儿的程柏渊外,余人都一时止步,不敢轻易往前。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跃上,却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穿一身布衣极尽简朴。他身材胖硕,身手却极为灵巧,轻轻一跃上了山崖,站稳后一双细眼往四面一扫,瞧见段云山、萧尽与程柏渊等人斗在一处,树下却站着个俊秀青年袖手旁观,于是抱了抱拳道:“这位想必是江南宁家的小公子。”
  宁承轻披着外衣,双手拢在袖中,头也未梳,好似早上刚起便有远客造访,倒履相迎,不拘小节。
  他微微笑道:“阁下难道是北医关如是,关先生?”矮胖子听了也微笑道:“宁公子年纪轻轻,见识不少,倒认得我这籍籍无名之辈。”宁承轻道:“关大夫是天下皆知的名医,南药北医,我虽年轻也是听说过的。”
  关如是并不否认,点头道:“关某行医四十载,些许救过几个人,治了些不药可愈的小病而已。倒是宁公子医圣世家,自先祖启凤仙人始,历代宗主妙手仁心,携弟子门人悬壶济世,美名盛传数百年之久,江湖朋友抬爱,将我与令尊宁先生相提并论,关某深感惭愧,实不敢当。”
  宁承轻笑道:“不敢当也当了这么多年了,关先生不必客气,如今我爹已经死得灰也不剩,当今世上神医就只你一人。我看这北字也改了吧,叫天下第一神医妙手,岂不是再好不过。”
  第十九章 语笑晏晏少年狂
  萧尽和程柏渊斗得正酣,耳听宁承轻如此毫不掩饰冷嘲热讽,心想他性格这样乖张,到处与人结怨,自己又不会武功,无人护着岂不是一天要死几百次。可宁承轻每回与人斗嘴都是笑语晏晏,并无丝毫畏惧,萧尽也不知道他何来的自信。
  关如是听了这番话果然面色不虞,他成名已久,医术高明,武功更是内家正宗,拳法轻灵飘逸,江湖中难逢敌手,对宁承轻客套几句原本是自谦,没想到却被这不及弱冠之年的小子嘲讽一番。
  关如是冷冷道:“宁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北医名号也不是在下自称得来,倒是令尊明明世代行医,为何到头来却得了个擅用毒药机巧的名头?”
  宁承轻听了却不生气,仍笑着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必是他倒行逆施,觉得救人不如杀人痛快,救一人煞费苦心,救活了未必能得什么好处。杀人就不同了,宁家有了水月白芙,想杀谁便杀谁,岂不便宜爽快。你们都知道水月白芙的妙处,观之无色,嗅之无味,中毒者难知死因,有这样的好处,我爹哪有心思再去钻研什么医术。得了它,便如得了生死令,自己就是阎王鬼差,要谁三更死,活不过五更。关先生,你说是不是?”
  关如是万没想到他提起亡父非但丝毫没有悲恸敬意,还当着众人之面直言其父“倒行逆施”,等再听到“水月白芙”四字,心中更是一凛。宁承轻虽言语刻薄,但所言却是实情,江湖上但凡有些私心邪念,谁不想要这杀人无形的毒药。
  关如是沉声道:“在下也听说过水月白芙,令尊有生之年竟能调制出如此逆天夺命的毒药,可谓奇才,可将天生才智用在害人的邪路上又实在可惜,望宁公子不要步令尊后尘,应当及时回首,将程大侠两位侄儿的解药交出。”
  宁承轻笑道:“程老先生和两位世兄同时中毒,怎么他生龙活虎能攀上绝壁找我要解药,两位世兄却病了两年不见好转?关先生北医之名享誉天下,医术见识非我后辈能及,还是请关先生医治吧。”
  程柏渊毕竟经验老道,当时见了红雾闭气绝息中毒不深,加之内力深厚,关如是又自制解药调理,不到几月便好了,可怪就怪在这解药用在程允来、程允仲兄弟身上却丝毫不见效果,二人反反复复痛不欲生,到了近月已有濒死之兆。程柏渊只觉对不起兄弟,累及子侄丧命,两年来纠集人手四处寻找宁承轻下落,虽也被荆州三杰误引北上,但终究当日曾与宁承轻相遇过,找了几月仍旧南下,偶见河中飘来霉烂的粮食等物,寻迹而至终于找到宁家废宅后山下。他执意上山寻找,这份执着倒也令人钦佩。
  关如是自负医术了得,却解不了程氏兄弟的毒,也一心想知道与自己齐名的宁闻之其子究竟何等样人。一行人费劲千辛万苦,得偿所愿,程柏渊更是急不可耐,若非萧尽挡着,早已扑向宁承轻逼他交出解药了。
  关如是见宁承轻一双手始终拢在袖子里,说话时底气十足,被数人围在中间也不见胆怯,心想须得防他手中弄鬼。身旁有人与他一般念头,伸手取了两支飞镖向宁承轻双手手臂掷去。
  宁承轻站在树下,众人都瞧出他不会武功,这两镖暗器手法平常,但料他躲不过必要中招。这时打横冒出个人影,段云山跨步推掌,掌风呼啸一把将那两枚飞镖扫在地上。放镖之人正要追击,段云山后招已至,挥拳打他面门。那人闪身躲避,段云山收拳顿地飞起一脚斜斜踢在他头上,直踢得那人噔噔噔后退三步,脚下一滑要往悬崖摔落。
  他一声惊叫,关如是飞身而至,提住胸前衣襟将人救起放在地上。
  段云山这接镖、出拳、飞踢三招虽都平平无奇,可兔起鹘落,着实利落干净毫不犹豫,不是关如是眼疾手快那人早已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程柏渊跃开一步忽然停手,萧尽与他本无仇怨,见他如此也不追击。程柏渊仗刀而立,对段云山怒目而视道:“冲云拳段云山十年前也是江湖上颇有威名的侠义之士,你虽与宁家有渊源,但事到如今仍然是非不分为虎作伥,甘当这小贼的走狗,今日须除恶务尽。”
  段云山道:“宁宗主是我师父,在下武艺全由宗主一手传授,授业之恩不敢忘怀。如今宗主已逝,少主既是我师弟也是我主人,护他周全理所应当。程老先生与诸位非要动手,先过了我这一关。”
  关如是道:“咱们此来只为寻求解药,救了两位贤侄的性命是功德一件。当年之事宁公子尚且年幼,江湖恩怨与你并无多大关系,若能趁此良机化解恩怨,冰释前嫌,岂非更好。”
  宁承轻笑道:“先生宅心仁厚,以恕道待人,不愧医圣之名。可惜我却心胸狭窄、睚眦必报,那年我六岁,逃出家时回头看见大火烧得满天火红,从那时起我便不信世上还有仁义宽厚。关先生或许是真心劝我,我却只当虚情假意骗我上当罢了。想要解药也容易,我这就给你。”说着双手自袖中伸出,捧着一个木盒。
  关如是怕他使诈,略一犹豫,宁承轻已笑着道:“师兄,关先生怕我下毒害他,你拿去给他吧。”段云山答应了,拿木盒过去。关如是与宁承轻父辈齐名,被一个后辈小子嘲笑不敢接他递来的盒子,顿时面上无光,沉着脸将木盒收下。
  这回他不再犹疑,伸手要揭盖子,程柏渊拦道:“小心,这小子奸猾得很。”
  关如是道:“宁公子要施毒,咱们防不胜防,今日程老先生力邀这些好友能人相助,也不必怕他。”
  程柏渊想了想,眼前三人,一个是不会武功的毛头小子,一个虽成名已久但双拳难敌四手也非不可战胜,倒是剩下那个有些古怪。他两年前与萧尽交手,只觉这小子身手虽还不错,但内力虚浮绝非高手,刀法还算精湛,和自己相比仍是差了许多,谁知今日再见不但内力精纯,刀法中的变化也教自己摸不清路数,姓宁的小贼固然要防,这小子也不可小觑。
  关如是打开木盒,暗自小心,以防不测,却见木盒中另有内盒,分开八个,每个格子里均存着些药粉,只是颜色气味各不相同。关如是浸淫医道多年,潜心药理,于药粉药末自然熟之又熟,瞧了一眼,几味药果真与程氏兄弟毒伤有益,其中两味更是世所罕见,十分稀有,让他自己去寻,十年未必能找齐。可毒是宁承轻下的,自然比寻常毒药多几分古怪,否则以关如是的能耐不至于两年未曾治愈。他先将木盒收在怀里,对宁承轻道:“多谢公子赐药,不过还想请教程老先生两位贤侄所中的毒叫什么名字?”
  宁承轻道:“这毒叫桑恨朱泪,中毒者终日流泪,直至泪堂干涸流出鲜血。程老先生性情刚毅,中了这毒也不要紧,倒是两位世兄不知有什么伤春悲秋的心事?”
  程柏渊听他又调侃两个子侄,不由将手中长刀握紧。
  关如是道:“宁公子用毒鬼神莫测,深得令尊真传,在下细细诊治两位贤侄,只觉毒性有千般变化,令人捉摸不透……”宁承轻道:“捉摸不透便慢慢捉摸,我已将解药所用药材都给了你,堂堂北医总不见得还要我这后生小辈手把手教你如何调配吧。”
  关如是一时语塞,不愿再低声下气向他讨教,心想回去细细揣摩配制药丸也非难事,当下点头道:“此事已了,程老先生看在我的面上,请二位了却旧怨。”
  萧尽心想姓程的老头找上门来是为了两家十多年前的世仇恩怨,哪是三言两语就能了却的。果然关如是还有后话道:“余下一件,是想请宁公子交出令尊留下的水月白芙,由在下当着天下武林群豪的面销毁,以绝后患。”
  宁承轻微笑道:“关先生心系众生实在难得,只是晚辈不解这当着天下武林群豪的面是什么意思?又如何做到?”关如是道:“宁公子现在将水月白芙交出来自然很好,但说出去总是不大令人信服,因此我与程老先生商议后,想请宁公子屈驾上一趟仙城山,铁背金龙郭崇举郭老前辈乃当今武林泰斗,刚正侠烈,江湖中人无不敬服。咱们来时与郭老前辈说定,由他广发英雄帖,邀天下英雄齐聚仙城山,到时宁公子便可当着武林群豪的面将水月白芙销毁,我与程老先生皆可作保,从此之后宁家昔日过错一笔勾销,再有人与宁公子为难,便是与天下武林为敌,我辈必当出手相助。”宁承轻问道:“那你是请我去?还是抓我去?”
  关如是道:“自然是相请。”宁承轻问:“如何请?”关如是道:“宁公子奇巧机敏,在下自愧不如,因此为求安心需将宁公子手脚和身上几处不大重要的穴道点住,一路上饮食起居自然有人悉心服侍,公子不必担心。”
  宁承轻又问:“我如不愿去呢?”关如是道:“宁公子不肯屈就,咱们也只好强请一回,等此事了结再向公子赔罪。”
  宁承轻道:“水月白芙此刻就在我身上,你们想抓就来抓吧。”说罢又将双手拢在袖中,面露微笑,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众人竟都不敢过去。
  第二十章 置之死地脱危困
  僵持片刻,终究还是关如是上前一步道:“既然宁公子有言在先,在下就冒犯得罪了。”说着伸手往宁承轻双臂要穴抓去,想先制住他双手,以免他袖中藏毒扬撒开去祸及众人。
  关如是虽听程柏渊说宁家这后辈小子并不会武,但想宁闻之博闻广记,文武双修,于拳法剑术也十分精通,门下弟子个个身手不凡,自己的儿子又怎会不通武艺?他这一招擒拿手使出,备了十二分心,谁知不费吹灰之力一把就将宁承轻双手抓住。
  关如是武功卓绝又是名医,手指一扫宁承轻脉门便知他果然没有丝毫内力,身体资质比寻常人还要羸弱,顿时安心。他一动手,同来的人也纷纷上前,数人缠住段云山,阻止他回护宁承轻,程柏渊横刀拦着萧尽,也不准他靠近一步。
  萧尽道:“老爷子,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子,可不是什么武林正道的手段。”他两年多前与宁承轻相识时,对方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虽这两年各自添岁,在他心中宁承轻仍旧是那个月夜下容貌秀丽,宛如“小尼姑”的孩童。
  程柏渊道:“我卖关神医一个面子,家里两个小侄的恩怨不与他计较,但水月白芙这等祸害武林的毒药绝不能落在他手里,他若识趣懂事应当立刻拿出来,事关重大,有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萧尽见他固执不化,冥顽不灵,心想唯有速战速决将他打倒才能去助宁承轻,于是手臂一扬举起青渊向程柏渊扑去。他手中兵刃极短,不能贴身而战便无取胜可能,程柏渊此刻刀法虽已逊于自己,但用的是极为趁手的兵器,一长一短之间,萧尽已吃了大亏。他几次进击,程柏渊均抽身退步,手中长刀飞舞,防得滴水不漏。萧尽找不到机会近身,只得与他游斗,不过几回合便看出他有意将自己挡在原地,好让关如是对付宁承轻。眼见那边情急,萧尽忽而向前连跨两步,程柏渊一刀劈来,他不躲不闪,只听哧一声,刀锋砍在肩膀上。萧尽左手捏住程柏渊的刀背,右手短刀斜刺里往上撩,两刀相碰,青渊刀锋与程柏渊的长刀一阵磨擦,硬生生被磨出一道半寸长的口子。程柏渊还想将刀口压下,却被青渊抵住纹丝不动。
  二人僵持之际,那边关如是双手手指一错,将宁承轻手腕关节卸开。如此分筋错骨的痛苦寻常练武之人亦难忍受,宁承轻却只微微皱眉,关如是也佩服他硬气,随后抬起腿踢中他双脚穴道。宁承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关如是见他再无抵抗之力,拿出一对黑黝黝薄如蝉翼的手套戴在手上,伸手到他怀中搜寻。
  关如是虽博了武林中妙手仁心的名声,可对与自己齐名的宁闻之始终耿耿于怀,听说他竟制成“水月白芙”这等奇药,十年来心痒难搔,也是钻研药草医理痴心所致。此刻听说震动天下的奇药就在眼前,关如是如何忍得住,一通乱找将宁承轻周身上下翻了个遍,却只找出几个药瓶药盒,其中药丸大多无甚奇特,被他随手丢在一旁。
  关如是道:“宁公子,你说水月白芙在你身上,在下搜来却一无所获。宁公子是明白人,事到如今何必再耍这些小聪明?”
  宁承轻双手剧痛,冷汗涔涔,却仍笑着道:“关先生如此心切,看来不像为天下武林大义,倒像要将水月白芙据为己有。关先生,难道你也有什么想杀却杀不了的人,今日拿了药去便可如愿以偿?”
  关如是平生救人无数,极少与人结怨,可宁承轻话里话外说他心存私念,想独吞宁家绝世奇药,却也不算无端诋毁。关如是心想这小子编排起人来有眉有眼,这些话传扬出去,外人不明真假还真当自己存了独吞水月白芙的私心,日后找上门来麻烦源源不尽,于自己的名声也绝无好处。
  他正暗自思忖,宁承轻又道:“关先生的仇家是谁,我也知道一些。”关如是一愣,不由自主问道:“我的仇家,我哪来的仇家?”宁承轻笑道:“关先生难道忘了风来剑客陈唐风?”
  此话一出,关如是脸上登时变色,抓住宁承轻衣襟问:“你从哪听来的?”
  宁承轻道:“世上本无秘密,你既做过自然有人知道,当年风来剑客身受重伤求你救治,你将他治好,养伤之际发觉他体质与众不同,偷偷在他身上试药,试了不下百余种不同药性的药后他终究被你治死了。这事说出去别人或许不信,陈唐风的师门同好怕是要找上关先生讨个说法。”
  关如是道:“哪……哪有此事。”宁承轻道:“炎帝神农氏尝百草亲身亲为,你以人试药致人死命,天理也难容,怎么还好意思在这里说什么天下大义。”
  陈唐风之死是关如是当初潜心医术一时入魔做下的错事,此后四十年行医救人以求赎罪,今日被宁承轻一语道破揭穿往事,顿时羞愤难当,气急而怒,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宁承轻被他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立刻红肿,嘴角破了口子,慢慢流下血来。
  萧尽在远处见了,又气又急,心想你少说几句,是嫌人家杀你不够利索吗?想着又和程柏渊拼命,将他刀身握住用力一折,虽手掌鲜血淋漓却也自刀口裂痕处将刀身折断。这下程柏渊也没了兵器上的便宜,萧尽欺身而近,提起短刀向他脸上划过。程柏渊只觉寒气扑面,刀尖未抵眼帘似已将双眼刺破,吓得连忙后退一步躲开。萧尽却不给他这机会,接连两步跨前探刀,一招彗星袭月,刀如流星划他面门。程柏渊躲得狼狈,双眼虽无碍,鼻梁却被割了道血口。萧尽第二刀又一招白虹贯日,程柏渊大叫一声,匕首刀尖已刺入他额头。
  这两招原是萧尽自一本死士录的刀谱中看来,书中记载的每一招均是一位古代刺客,用的武器又都是匕首,萧尽一看与自己习性大为投契,因此时时勤练,此刻借着青渊宝刀一试之下威力大增,两招便让程柏渊不敌认输、闭眼等死。
  萧尽本意只是让他退却,见他不再纠缠便立刻转身向宁承轻奔去,刚到关如是身后,见这人浑身颤抖,转到面前,一张脸更是狰狞可怖。
  关如是瞪着宁承轻道:“你……你……”话未说完扑上去一掌要往他头顶拍落。
  宁承轻脸颊红肿,嘴角渗血,眼中却流露讥诮之色,关如是掌风袭来,罩得他喘不过气。萧尽自身后一刀刺入,将关如是后心到前胸捅了个通透,得手后当机立断拔出匕首推开尸身,伸手揽住宁承轻就往前疾奔。
  众人见他杀了关如是纷纷去追,段云山得了空隙也展开轻功追上。
  宁承轻靠在萧尽怀里道:“进书阁。”
  萧尽不多问,抱着他往书阁而去。
  性命攸关之际三人极有默契,片刻已来到书阁门外,萧尽纵身而入,密道曲折熟之又熟,段云山在他身后按动机关将门关闭。门背后的书架极为沉重,想来能阻挡片刻。
  宁承轻忍着疼痛道:“师兄,放火烧阁。”
  段云山略一犹豫,萧尽道:“他们一时未必进得来,咱们只将几本要紧的书或带走或烧了也就是了。”宁承轻冷笑道:“宁家的东西我连一页纸都不留给他们。”萧尽道:“那让我带走几本行不行?”
  宁承轻瞪着他,萧尽见他疼得脸色煞白,嘴唇发紫,不想再惹他生气,便轻轻拿起他左手手腕对了几次将关节还入臼窝,忽见他手腕上好几道伤口,虽已痊愈但能想见受伤时必定深可见骨。萧尽不知道这伤痕从哪来,正要再去拿他右手,宁承轻却皱着眉将手缩回来道:“不要你接,痛得很。”说完将右手伸向段云山,叫了声师兄。
  段云山手法利落,一下便将手腕接上,萧尽心想他是宁闻之的徒弟,除了学武自然也会几手医术,宁承轻要他接骨情有可原,也不计较,只是心里一直想着他手上的伤口。
  宁承轻道:“你想带些书出去也不是不可,只是既有书册则难免被人夺走,我让你读三年书,如今虽不足三年也记得够多了,走吧。”
  段云山点了火盆,将墙角一处书架点燃,藏书干燥易燃,片刻便如惊醒一条火龙,在四周木架上奔窜而过。萧尽正愁怎么出去,耳听到门外程柏渊等人赶到后各举兵刃的砸门声。
  火越烧越旺,四周烟气逼人,宁承轻不会武功,不能长久闭气,渐渐只听见他的咳嗽声。
  难道他要将自己烧死在这里?萧尽想他为人偏激古怪,行事出人意料,真与这万卷藏书同葬火海也未必不可能。正想到这里,忽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巨响,萧尽睁眼去看,原来是一面书架烧得倒塌,露出背后的石墙,奇怪的是石墙上有道裂缝,似乎能供人侧身而入。
  段云山扶起宁承轻,往那面墙走去,萧尽连忙跟上。那裂缝与之前假山中的一样,仿佛自然而成,却恰好能供人通过。萧尽跟着二人进入,刚走两步又是哗啦一声,不知什么从天而降,将身后那道裂缝入口牢牢堵住,便连火光与浓烟也一并隔绝。
  第二十一章 曾铸农器剪稂莠
  后路已绝,萧尽只能跟着二人往前,走着走着隐隐听到潺潺水声,且缝隙越走越开阔,已从贴着石壁侧身挪动变为正常行走。待到尽头水声轰然,原来是处瀑布,瀑布下一个巨大水潭,溅起滚滚水雾。段云山抱起宁承轻一跃而下落在潭中,很快又浮出水面,向岸边游去。
  萧尽依样跃下,只觉潭水冰冷至清,不见鱼虫,潭边开着野花。宁承轻到岸边拧干身上的衣服,段云山怕他着凉,运起内力为他驱寒。萧尽见他师兄弟如此亲爱,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想来是自己自幼无父母兄弟,少有这样互相关怀之人的缘故。
  他自行爬起,撕了衣袖裹住肩膀伤口,盘腿运功暖身。
  宁承轻道:“这里说不定还有程柏渊找来的帮手,不要久留。”
  段云山原本打了好几件行李,程柏渊、关如是等人来得突然,因此只背了个小包袱,包袱中有些银票碎银和宁承轻的两件衣服,其余东西一概未及带走。萧尽也拧了湿衣,心想今日一走,不知几时能回,可惜金角银角没跟来,幸而谷中野物果实颇多,不愁它们饿死。
  他正闷闷不乐,忽听一阵狗叫,忙举目抬头四处寻找,见瀑布旁站着只小黄狗,对他大声吠叫,正是金角。原来那瀑布旁有棵大树,树根盘根错节,将山石顶开许多裂缝,金角便从那小洞钻出来。萧尽伸手接它,洞中又再探出个白乎乎的小狼脑袋,想必当初它也是从这小洞钻进山谷。
  如今银角身形已比黄狗大了许多,几番挣扎不能自石缝钻出,钻得身上灰尘仆仆,爪子耳朵全是伤痕。萧尽飞身上去,拿青渊将树根砍断,再凿裂缝,终于把狼崽救出。银角出来晃晃脑袋,舔舔伤口,站在石头边往下瞧。
  金角急得什么似的,在水潭边狂叫不止,银角这才纵身落在它身旁。金角与它好一顿亲热,在水潭边滚得水花四溅。
  萧尽在谷中住了将近三年,此刻离去也有依依不舍之情。
  三人生怕还有敌人伏在左近,因此只挑险峻小路,磕磕绊绊走了大半天,一直到夜幕降临瞧不清路途才坐下休息。
  宁承轻不常走远路,又一天没吃东西,坐在一旁懒得动弹。萧尽去林子里抓了几只鸟,用青渊剥了皮,不敢生火,只在溪水中洗洗给他。宁承轻皱眉不吃,段云山去捡了些果子回来,洗得干干净净给他削皮吃了。萧尽见他不肯吃生肉,只好自己就着果子以鸟肉果腹。夜里段云山守夜,他与宁承轻在树下睡觉。
  一觉睡醒,萧尽虽睡得并不舒服但也精神振作,宁承轻却是满脸憔悴。
  萧尽道:“不知到了哪里,姓程的老头儿应该不会追来了吧。”段云山道:“程柏渊要追也得等书阁烧完,宗主在世时山庄中有很多机关密道,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出路。”萧尽道:“为什么要在家里置备那么多机关密道?他有很多仇人吗?”段云山摇了摇头道:“宗主与上代老宗主都极爱钻研人心,比如书阁那条壁中密道,不将书架烧毁便不出现,可要是外人纵火,人不在阁中,多烧片刻上边的砖块碎石倒塌又会将入口封住,轻易不能发现,即使事后有人想到,我们也已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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