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少君盯着地面,目光悚然。
他说了谎。
他其实……全部都想起来了。
齐芜菁、陈佩兰、堕神伏岁、傀儡鸦君、六指神婆、无樱村、魏清灵、镇鬼塔、南明王……
桑青桑宛双,三千界烛雪君。
然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齐芜菁大口喘息,几近溺毙。
他还想起来丹无生和洛蛟的死,想起来了一切往事……
第48章
回忆纷飞,似星火燃烧后的余烬,往事发疯似的在齐芜菁脑中流转。不仅包括他缺失的那部分过往,还有陈佩兰从前被抹去的记忆。
信息量爆炸。
齐芜菁奋力平息,他不能在桑青面前暴露端倪,否则桑青若知道自己全部想起来了,没准会立马将他从煜都捉回不周城。
至少现在,桑青还得念着从寿夫子那儿拿解药。不过依照三千界的性子,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就将自己强掳回去。
哎呀。
烦,乱得很……
齐芜菁甩甩脑子,目光似鹰。
他必须厘清思绪,不能让任何人在这个节点坏事。
齐芜菁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他强行镇静下来,一口气跑回了宫堡,途中谨慎避开了所有侍女。
即便很快就会被发现。
因此齐芜菁时间有限,得在寿夫子再端药上来之前找到解药。
齐芜菁窝在阁楼处,紧闭房门,将屋子翻了个遍。
寿夫子一次次抹掉陈佩兰的记忆和人格,给陈佩兰灌输“师父待我最好”的想法,无非就是想得到陈佩兰的服从与信任。
这次也一样,寿夫子知道宛桑嘴不严,因此给了宛桑一瓶药,让他在事后擦掉齐芜菁的记忆。
但齐芜菁猜,不管自己在外有没有吃这药,为了不出意外,寿夫子也要亲自送来一碗,亲眼看到自己喝下才放心。
简直笑死人了。
看在陈佩兰的面儿上,他从前真当这老夫子是亲人。结果这老不死的从头都在算计他!
这时,齐芜菁遽然想起什么似的,浑身一震,立马来到了镜台处,却忽然怔愣在原地。
台上摆有一株完整地、似有绽放之意的纸花。
在齐芜菁的记忆里,正是这纸花让他接收到了陈佩兰死前的呢喃。
“我要死了……”
“从此你就是我。”
“这是你的新名字,陈宫——陈佩兰。”
“我早已四面楚歌,无力回天。你替我活吧。”
可是不对!
他重生那日纸花分明烧成了灰,这才令他脱离掉陈佩兰留下的幻象。然而当天他情绪大乱,竟忘了收拾焚灰,如今为何花盆中干干净净?连花都是完整的!
陈佩兰啊陈佩兰,你既然要我替你活下去,必定想到了我如今会经历的险境。
我赌你为这条属于你我的命留了后路。
齐芜菁心中忐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花重新点燃。结果却令少君怔然,纸花燃起,灰白的尘烬簌簌落下,然而当余烬飘落在台面之上的瞬间,飞挥竟顿时化作了无形无色的水珠!
不知为何,这景象有些别致,齐芜菁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那句“焚雪化柔水”。
可他琢磨不出陈佩兰和三千界有什么干系。
与此同时,纸花花瓣在眨眼间重新生长复原,与燃烧之前分毫不差!
齐芜菁心中大喜,立刻将灰烬化成的水接在掌心。
忽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齐芜菁神色收敛,二话不说将掌心掬起的清水喝下肚,而后将衣服扯乱,躺上了床。
来者没有敲门知会,门被径直推开,果然是寿夫子!
以及身后侍女手中的一碗热药。
齐芜菁立马装可怜:“师、师父。”
寿夫笑吟吟地说:“怎么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可有不舒服。”
齐芜菁心里冷笑,表面却佯作痛心状:“我……师父为何要这样对我?”
他懒得周旋拉扯,只想将寿夫子激怒,快点将药喝下。果不其然,寿夫子目光慈蔼,却已经透露出阴险的冷意。
“你果然没吃我给那畜生的药,不过无妨,为师一直在家等着你。”寿夫子端着药缓缓走来,“佩兰啊,为师何时害过你?你若觉得身体疼痛,喝了这药便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齐芜菁故意蜷缩了下,很害怕似的:“我明明才喝了药,师父,我根本没犯病!”
寿夫子半点不生气,包容道:“怎么糊涂了,为师最了解你的病,你这次合修之人,虽是为师刻意养的,对你而言仍是污秽之物。”
齐芜菁瞪大双眼,看着那碗要逼至口鼻。
“你是为师毕生的心血,为师养你这么大,怎么会害你呢?”寿夫子吐露真心似的,瞧着齐芜菁,蔼然道,“你既贵为神明,自然要除去身心杂秽。”
因为陈佩兰的缘故,齐芜菁才对寿夫子报以尊敬,哪怕他本性再如何叛逆,也从未对寿夫子忤逆不敬!
……这老不死的东西。
齐芜菁心中冷笑,任由寿夫子将那苦药灌入肚。
*
金乌西坠。
由于药性,齐芜菁疼得蜷缩在床上发抖。
这药比任何一次药性都更强,如果说从前只是拿帕子擦洗记忆,那么这次便是用千万把刀在他体内生剐鲜肉。
像是要把过往消杀得片甲不留,好让自己彻底成为紧那罗门的乖顺傀儡。
可、可恶!
妈的好疼……
齐芜菁捂住肚子,与药性抗争,争抢记忆,他不敢睡,但是疼痛却令他径直晕了过去!
长夜漫漫,晚风料峭。
煜都今夜格外寒冷。
然而月光很快转变为一道阴冷的黑影,墨似的从窗台外流泄进来,而后爬向齐芜菁的床。
齐芜菁是被布料摩擦的声音惊醒的。他骤然睁眼,一条手臂自身后环过他的腰,行云流水地摸走了他的弯刀,反手握刀在前,将刀刃抵在他的肚子上。
“别动,别叫,别跑。”暗哑的声音响起,威胁的同时似乎还有数不尽的失落。
那人正以侧躺的姿势抱着他,齐芜菁后背抵着男人的胸膛,惊觉男人的心跳又重又快。
齐芜菁顺从地点点头。
男人收紧胳膊,几乎要将齐芜菁嵌进自己的身体。
“那个……”齐芜菁试探道,“有点痛了。”
男人没有说话,变得冷酷。然而他将脑袋埋在齐芜菁的后颈,似乎好伤心。
“朋友,这刀……”齐芜菁提醒道,“刀要把我戳流血了……你——”
他说流血,男人反倒手中更加用力。那刀尖刺穿齐芜菁的内衬,果然将他的皮肤扎出了血。
男人低声威胁道:“别动。”
“好,我不动。”齐芜菁识时务地说,“有话好好说,我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你若要钱——”
那句“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令男人手中失控,齐芜菁霎时流更多的血!男人道:“……也不要说话。”
他声音非常轻缓,咬字却很重。仿佛对齐芜菁恨之入骨,却又无能为力……男人抵着齐芜菁后颈,一口咬了上去,他犬齿锋利,叼着那点嫩肉细细厮磨。
齐芜菁又痒又疼,“嘶”声道:“桑宛双,你狗变的么?”
桑青骤然抬起头。
齐芜菁笑眯了眼,他轻易就夺走了身前刺破皮肤的刀,翻了个身,和桑青四目相对。
“不是说了明日再见么?”齐芜菁侃然,“夜还没过,你这么急?被人发现翻进宫堡,可活不——”
他话没说完,桑青骤然摁过他的后勺,用力堵住了他的唇。
齐芜菁被撞了鼻子,酸意直往眼睛窜,几乎立马落了泪。他用小声的“唔”来表达抗议,桑青却将他紧紧锁在怀里,用舌撬开他的牙关,让他连“唔”都发不出来。
这个吻很急,对齐芜菁而言有些痛,对桑青来说却仿佛救命稻草。桑青鼻息很重,心跳也很重,狠狠敲打在齐芜菁空空的右胸腔,像是要急切地将自己的心脏强塞进齐芜菁身体里。
齐芜菁被他亲来发软,偏偏又反抗不了。推他打他咬他都没用,这人霸道狠厉得不像在亲他,反倒像在撕咬他、吞吃他。
这吻持续了好久,在齐芜菁快要窒息之时,桑青大度地给了他换气的机会。
齐芜菁找准时机,立马捂住他的嘴,也捂住自己的嘴,闷声道:“停、停一下……”
桑青扣着他的腰,目光幽暗,又要靠近。
“我不逗你了!”齐芜菁忙不迭道,“别亲了,有件事……”
桑青垂下眼,亲在了他的手背上。
齐芜菁忽然浑身一震。他全身发麻,不知为何,耳根子骤然红了,少君立马拉过被褥,塞在肚子前面。
齐芜菁眼睛都被熏红了,他服软道:“等会儿亲,等会儿亲好吗?啊……桑宛双,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