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齐芜菁将桑青扯得弯下腰:“是不是最近对你太轻柔了……”
桑青盯着少君的泪痣,喘息道:“或许是吧。”
齐芜菁柔声说:“这样好不好,若你我活着出去,再来重新决定死活。”
桑青的目光惊涛骇浪,变得疯狂无比,他迫不及待道:“殉情只要一副棺椁,我已经……”
齐芜菁摩挲着他眼下那颗珍珠:“若我想活呢?”
桑青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茫然,他似乎没有思考过这种可能性,竟愣住了。
齐芜菁低声道:“若我非要勉为其难一起活呢?”
桑青脸上的茫然消失,他低笑了很久,束手无策地感慨道:“原来‘一起’二字居然这么迷人。”
齐芜菁摸向桑青的唇角:“我其实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桑青攥住少君的手,贴在自己的颊面:“该走了。”
纸人静悄悄地坐在肩头,被风揍得“哗啦啦”也不吭声。齐芜菁轻咳两声,伸手弹了弹纸人的脑袋,“陈佩兰”欲盖弥彰地说:“哈哈刚睡醒,我们走到哪儿啦?”
桑青抱着手,在一旁悠闲地戳穿:“在粪坑里保命也能睡着么?”
纸人不语,只干笑应答。
粪坑里的“陈佩兰”面红耳赤,正安安静静地老僧入定。
三人过了山,便又入了黄沙中。他们行路不久,忽然遇到一阵强烈的风沙。陈佩兰立马飞起来:“就是这里!”
齐芜菁当机立断,将肩上两个纸人都装进袖中。
看着漫天的飞沙,桑青道:“镇鬼塔中有数以万计的邪祟,其附近气象混乱,狂风形成涡流,能轻易将人卷进去。”
正说着,果然看见前方几个通天的旋转风柱正在移动。
少君捂着口鼻,闷声道:“还没听说过被镇压的邪祟还能扰乱天象的,要么观南宗自己人在作妖,要么是这镇鬼塔没用。”
刚说完,那两根风柱像是听见了这话似的,竟开始像他们这边移动过来。
齐芜菁道:“死定了。”
桑青兴致勃勃地说:“要等死吗?”
“别太期待,”少君无情道,“死在观南宗的陷阱之下也太丢人了。跑!”
他这个“跑”字还没落下,少君便感觉手臂一紧,他被桑青用链子绕过手臂,几乎是摔在了桑青身上。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死狗……”已经不知是第几回被桑青反拽狗链了,搞得好像他也是条狗一样。少君盯着他,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往死里罚你!”
桑青道:“疼也是奖励。”
齐芜菁挑眉道:“你记得就好。现在在这儿干吗,站着等死?”
“方才是站着等死。”桑青思索了一下,“现在是站着。”
两根风柱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游移过来,眼看越来越近,齐芜菁推了推他,难以镇定:“喂喂……赶紧——”
狂风咆哮,黄沙弥漫。
风过的一瞬,齐芜菁将脑袋紧紧埋在桑青的胸膛。少君死闭双眼,被桑青紧紧拥护在怀里,那风柱像给了他几拳,席卷而来的力道大得少君险些站不住脚……
但也仅仅只是站不住脚,意想中“被卷飞”的场景并未到来。齐芜菁立马推开桑青,将自己浑身都抖了个遍!
他疑上心头,两人竟安然无恙!
齐芜菁望向桑青,正要问个清楚,却看到风沙过后露出又一座城池出来!
城墙巍峨,却仍能瞧见其中高耸的塔尖,那是镇鬼塔的真身!
然而此刻,什么劫后余生,什么疑惑什么邪祟什么镇鬼塔………齐芜菁都没有余力分心去思考了。
他呆呆地朝着城门走了两步,想要证明是自己眼花产生了错觉——
城墙之下,悬挂着三千界的头颅。
第34章
桑青走至齐芜菁身侧,和少君的怔然不同,桑青却并不意外,反倒像是来参观似的:“哦?三千界的脑袋怎么这儿?”
齐芜菁低垂着头,面无表情:“这是假的。”
桑青身姿悠然,他走到脑袋下方,仰面欣赏,片刻后得出结论:“货真价实的脑袋啊。”
齐芜菁站在原地不动,反驳道:“但这不是三千界的。”
桑青道:“可那日魏清灵说过,不周城内,恶徒供的是鬼。”
齐芜菁声色平静,依旧反驳:“他说假话。”
桑青意犹未尽,走近瞧着他:“少君那么恨祂,祂死了你不高兴么?”
“死算什么?我要让他魂飞魄散。”齐芜菁抬眸,目光里装满了无动于衷,“祂和你一样,生死只能经由我之手。”
“别人不可以杀么?”桑青抹向他眼尾的潮,声音很轻,“眼睛怎么这么红?”
齐芜菁挡开他的手,无语道:“你把沙子抹进我眼睛了。”他揪低桑青,警告道,“再看我,就将你这双眼睛挖了。
桑青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你好紧张,出了很多汗,还忘了拽狗链。”
经他提醒,齐芜菁才发现自己攥的是桑青的衣襟。他冷哼一声,不客气地推开桑青:“你太僭越了。”
“允我与你同生同死,”桑青整理衣服褶皱,“原来是我误会了。”
“我说过了,你近日有些不会当狗了。”少君有些喘,走至远离城门的地方,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怎么这么热?”
桑青道:“镇鬼塔挨着四独河,这里风大,吹过来的都是热浪,自然很热。”
少君整理好心情,正色道:“我们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地?”
桑青道:“也不算。四独河十分扭曲,虽途径云中、南舆、锦宁三地,却独独在南舆近乎绕了个圈。”
“裹着烧啊。”少君仰望城墙,感慨一句,与此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这城墙比寻常城墙要高很多,城门口连块匾都没有。”
似乎是感受到齐芜菁的困惑,他的袖中忽然传来些动静。
“陈佩兰”一个劲地扭动身子,试图引起少君的注意:“少君,少君。我可以出来了么?”
齐芜菁将他拎在肩头:“里面已经闷死一个了么?”
“不是不是。”“陈佩兰”温声道,“少君兴许不了解,这并非是座城池,这里整个都是镇鬼塔,只不过同观南宗一样,也分内塔和外塔。”
桑青评价道:“闲的。”
齐芜菁对此很认同。
“陈佩兰”继续说:“内塔镇的都是等级比较高的大凶邪,位置有限,时常还要增修空间,而寻常小邪祟只需要扔到外塔,它们等级低,也兴不起风浪。”
齐芜菁观察片刻,发现内外塔都修得十分规整,根本瞧不出倒塌过的端倪。
少君问:“先前镇鬼塔倒,倒的是外塔么?”
“陈佩兰”道:“是内塔。”
齐芜菁一讶:“婴塔被镇在内塔还是外塔?”
“陈佩兰”道:“也是内塔。”
“这就有意思了。”齐芜菁拂开面前飞舞的沙尘,“婴塔除了脸以外毫无攻击力,怎么会被放在内塔里面占位置?”
桑青沉默了会,忽然道:“说不准观南宗正是以貌取‘人’呢?”
“不排除这种可能。”齐芜菁看着他,“但我更倾向于另一种解释。这不正说明我之前推测的‘婴塔同三千界和无所住有关’成立么?不仅有关,还有很大关系,大到令观南宗草木皆兵,哪怕愿意错镇,也不敢兵行险着。”
“也许吧,我并不了解这些。”桑青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甚至有些烦躁。
齐芜菁撩起眼皮,静静看了他很久。须臾后,他神色自然:“没关系,有人会为我解释。”
黄沙滚滚间,数十人一行,穿越沙幕而来。
桑青眯起眼睛:“这么多人?看来我们真是闯了大祸。”
齐芜菁也遥遥望去:“杀鸡儆猴嘛。”
桑青站在少君侧后,将目光落在少君身上。他鬼迷心窍般,忽然劝道:“要不要逃?”
齐芜菁没有看他,眼神兴奋:“临阵逃脱可不行,你不是最想死么?”
桑青以眼还眼:“死在这群人手上多窝囊?”
齐芜菁笑意凉薄,他乜着眼瞧:“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桑青脸上却没了笑意,似乎在忍耐。
“哐啷。”
齐芜菁突然卸掉腰间的两把刀,踢到众人跟前,算是一条泾渭线。
“诸位先不要动。”齐芜菁道,“我和宛双君狼狈为奸,自知罪孽深重,有愧于若水师伯。现在我自愿受降,想从各位那儿换一个故事。”
为首的长胡子长老早就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受不受降,我们都要将你杀了!我们观南宗上下数百号人,岂容你们两个孽畜为非作歹!”
“别急啊,我话没说完。”齐芜菁优哉游哉,仿佛耐心十足,很讲道理,“我已经传信回了煜都,将我在贵宗的险境一五一十地述诸给了师父。这位师伯刚刚说什么?观南宗百号人……哈哈,才百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