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男人曈孔都震了下,干笑道:“哈哈……哦!原来是宛双君啊!好久不见!”
  桑青盯着他,眯眼笑道:“别来无恙啊白虎兄,没被砸死么?”
  白虎受他目光一凝,疑神疑鬼地摸向胡子,随即哈哈笑道:“命大,命大!你们远道而来,这位小公子要打什么样的刀啊?”
  桑青目光骤然冷了。
  齐芜菁颇有修养地笑道:“我想要把剑。”
  “没问题!什么样的——”白虎反应过来,遽然大骇,“剑?!!你要剑!!你不是要……我炸、炸错……”
  他求助般地望向桑青,桑青露出个渗人的柔笑。
  “骗你的,这么紧张做什么?”齐芜菁笑说,“不过白兄怎么知道是我想打武器,而且还是刀呢?”
  白虎眼神乱瞟:“因为……因为……”
  桑青笑道:“因为我提前告诉过白虎兄我们的情况。”
  “对!!”白虎冷汗涔涔,“呃没错的应该没错的……你们的情况……没错其实我正要随份子!”
  齐芜菁:“?”
  话音刚落,桑青抬起一脚踹白虎胸口上,将人踹飞回废墟里。他冷声说:“没睡醒就再睡会儿。”
  白虎又乱参悟一通,拍拍屁股跑过来:“没错,哈哈我说梦话呢,现在醒了——呜……”他瞧见桑青的眼神,终于蔫了,“好吧,其实我——”
  “其实我们二人先前到过渝怀,同宛双君聚了一聚,那日他便有为公子打造武器的想法。”从隔壁刀铺里走出个穿粗布的女人,她脸上有道很长的疤痕,是个普通妇女,“时常听宛双君提起你,佩兰君,我叫鸦浊。”
  “你好啊,我叫陈佩兰。”齐芜菁看戏似的,“既然是聚会,那为何不能直说呢?”
  鸦浊从容道:“因为这个村里不许谈情爱,我和白虎的老家有个传统,赠人武器便相当于定情,就算宛双君没那个心思,这个行为也怪旖旎的。”
  “哦?”齐芜菁挑高了眉,和女人往隔壁的刀铺走,“这村里是要建立一个修无情道的宗门么?”
  四人两前两后进了门,鸦浊道:“其实不然,这禁忌是后无樱村传来的。”
  齐芜菁进了门,瞧见里面挂着各式各样尺寸的刀,道:“难道一个村子还要分前后么?”
  屋里有张小桌,鸦浊先利落地倒上茶水:“房子炸得太广,熔炉倒了,我适才已经找人来修,两位先歇会儿脚。”
  这时,四下忽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音,白虎坐在桌前,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齐芜菁头皮发麻,他往墙上看刀,有些无所适从。
  鸦浊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多年前,无樱村发生过一件怪事,有小官为了供神,将九十九位刚出世的女婴活埋在窑庙下,用她们的骨头烧白瓷,最后这位小官遭到婴灵的报复,掉进窑洞里,被烧成了灰。然而有传闻言,那小官最后化作了厉鬼,作乱报复,继续杀婴烧瓷。于是后樱村的人便禁止了生育,大多人搬离鬼怪作祟之地,建了一个新的村子,为了区分开来,便有了‘前’和‘后’的说法。那禁忌原本是不可生育,传到现在,便演变成了不可情爱。”
  “所以村口石碑上的‘无樱’,应该是婴孩的‘婴’。”齐芜菁看完了这店中的刀。
  其刀身冷冽,刀锋锐利狠辣,他的指腹几乎没有挨着刀锋,却已经划出道口子来。
  见了血,少君满意地笑起来。
  齐芜菁坐下时,桌子周围已经坐了三人,他微微失神,想起些熟悉的过往。
  这时,齐芜菁听到对面疾风骤雨般的抽泣声。白虎被夹在桑青和鸦浊中间,垂着脑袋哭得很伤心。
  桑青充耳不闻,玩着一把随手顺来的刀,女人面露烦躁,似乎随时准备发作。
  齐芜菁有些尴尬地喝茶,看向窗外。外边是一道水沟,水沟那头只有唯一一间土房子,破破烂烂的,瞧起来像是没人住的模样。
  可房子的墙壁上却挂了副崭新的画,上面画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齐芜菁奇怪道:“那家住的是谁?”
  “一个六指婆。她性格孤僻,还很暴躁,从不和大伙儿说话。”鸦浊慢条斯理地说完,然后便听听到“嘭”的声,她将手中的杯子被骤然捏得粉碎,冷厉道,“蠢猪,还没哭够?一刻钟了,到底还要在我耳边‘嗡’多久?”
  桑青还是没反应,茶也没动,那把小刀似乎很好玩。
  鸦浊不骂还好,一骂就让旁边儿那位更是嚎啕大哭起来!白虎挥泪如雨,抽抽噎噎的,仿佛这桌上三人都是恶霸,将他囫囵欺负了个遍。
  齐芜菁又立马端起茶喝了口,他手中出了冷汗,不知道说些什么,轻咳了两声。
  桑青忽然停下手中转着的小刀:“嗓子还不舒服?”
  他这一声关怀,让白虎心灰意冷,哭得更大声了。
  齐芜菁:“……”
  他讪笑一下,竟变得有些局促。
  鸦浊尽量屏蔽掉旁边的噪音,从屋内找出个登记簿,翻开新的一页:“我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佩兰君对刀的材质、功效有什么要求,可一一写上去。”
  登记簿很厚,看起来在他之前,的确有许多来定做武器的人。
  齐芜菁言简意赅,在哭声中加快了书写速度。他迅速写完,却像是憋了一口很久的气:“就这些,贵店的订金是多少?”
  鸦浊道:“黄金三千万——”
  桑青眉头一跳。
  白虎哭着哭着突然“啊!”了声,打断了鸦浊的话:“三百两就够了呜……”
  “嗯。”齐芜菁无心讨价还价,听见哭啼飞速交了钱,慌不择已地说,“……我还有点事,宛双君,我知道钟师兄在哪儿了。”
  桑青忽然抬起眼看了他片刻,道:“那走吧。”
  外面风沙很重,少君重新戴回面纱,却觉得身心舒畅。
  桑青顿步道:“钟师兄是谁?”
  齐芜菁掏出个怀表,在他跟前晃了晃:“它。”
  “误会了。”桑青目光的阴云立刻不见了,笑道,“跑这么快,头一次见少君紧张至此。”
  两人在村里闲逛,齐芜菁缓神道:“没办法,谁叫宛双君的两位好朋友都是奇人。”
  桑青道:“宛双君?”
  齐芜菁说:“嗯?”
  桑青却说:“没怎么。”
  齐芜菁侧目瞧他,由于蒙着下半张脸,那双弯起的漂亮眼睛便十分抓眼。少君道:“桑青,桑宛双,那夜你自己告诉我的,如今这样叫你,怎么又不乐意了呢?”
  桑青忽然道:“重新问我。”
  齐芜菁不明白:“问什么?”
  桑青道:“问我是谁。”
  少君正在笑,他眼尾很薄,瞧上去有些锋锐。而此刻正是因为笑,令他眼下那颗红泪痣蹭着面纱的边缘,好像下一刻就要藏起来。
  “狗也敢向我提要求了?”齐芜菁捉弄道,“偏不如你意。”
  桑青道:“意料之内。”
  紧张感褪去,少君又对尘埃产生了排斥。他捂住面纱,看向村口的青年,闷声道:“这么浓的沙,他怎么能一直呆在那儿的?”
  桑青忽然道:“有人来了。”
  齐芜菁的眼力要比他弱很多,以致于他说完这话过了须臾,齐芜菁才从村外飞卷的黄沙里,看到个跌跌撞撞的女孩儿。
  看到女孩,青年神色几变,先是欢喜,后又骤然变得恐惧。
  女孩哭到喘不上气,几乎是摔进他怀里的。青年问:“小曲儿,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了?大哥呢!”
  那位叫小曲儿的女孩道:“大哥死了!大哥死了!!!”
  “你在说什么?!”青年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煞白下去,他按捺住气息,稳声道,“好了,好了……小妹乖,二哥在,你好好告诉哥哥,究竟出什么事了?”
  小曲儿肝肠寸断,她还没说话,便瞧见两个着白衣的人,立时睁大了眼睛,几乎连滚带爬地扑倒在桑青脚下。
  小曲儿抓住桑青的衣角,声嘶力竭道:“他们!是这两个人、他们知道!”
  齐芜菁立刻避让:“想必是他做了什么,姑娘,我是紧那罗门的弟子,若有委屈,我替你做主。”
  少君话音刚落,女孩儿的手立马也抓住他。
  她愤恨地大喊:“你别跑,还有你!”
  齐芜菁:“?”
  桑青道:“狼狈为奸么?”
  看见小妹哭,青年不问前因后果,早已抡着拳头,要打过来!岂料那小曲儿又转过身去,抱着青年的腿:“别打!别打!他们知道大哥!”
  由于这几下动作,女孩儿怀里掉出个东西。
  青年半路停下拳风,他将女孩儿拉起来,声音已经颤得不成样子:“你给我好好说!”
  小曲儿被他一吼,急急滚泪:“我……我……”
  “原来你是屈兄家中的妹妹么?”齐芜菁手中有块木雕做的神像,这是他趁着两兄妹争执间,从地上捡了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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