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郁安看了一眼礼肃,对方眸光沉静,并没有太多反应。
郁安掩唇低语一句,然后起身,缓步去到国君身边。
“父皇。”
国君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底,面色依旧从容,“陪父皇走走。”
郁安自然应好。
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花林拐角,一众内侍连同紫兰都跟了上去。
礼肃在原地未动,半晌,收回了沉凝的目光,孤身往自己的小院去了。
郁安陪国君逛了半个林子,终于听对方稳声提起礼肃的事,问郁安是否和他相熟。
知道此事瞒不过国君,于是郁安言明二人是朋友。
国君沉声问郁安,年岁相似的人这样多,为何偏挑了礼肃做玩伴。
郁安道:“他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要以礼相待。”
国君沉默,一瞬后刚毅的脸庞上露出笑容,没反驳郁安的话。
郁安趁热打铁,提出自己与礼肃交好、想与他一起去学宫的事。
有了前面的“远客”一说,国君并不反感此事,见“女儿”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沉吟片刻也就同意了。
两国相争,稚子何辜?既已到了远梁,若是连学宫都人不让去,反倒落人口柄。
于是礼肃去学宫的事被国君一锤定音,下面的人立即去办。
为避免横生枝节,郁安连夜给礼肃收拾书箱,将笔墨纸砚和各类经书一股脑塞进去,又去叮嘱朝白要当好书童。
小殿下对公子关照有加,是个顶好的姑娘。
小殿下说的话,朝白无有不听,应声后就欢天喜地为礼肃准备明日要带的膳食去了。
不同于朝白的喜不自胜,礼肃的反应几乎算是平淡了。
“此事是你向国君提的。”他断定道。
郁安回道:“是我。”
“为何?”
郁安不答,走回少年身边,仰起头和他对视。
礼肃半垂着眼帘,看人时眼眸沉黑,像是晕开的墨。
怕这人指责他多管闲事,郁安抿了抿嘴唇,还是轻轻说道:“因为我想和你一起上学宫。”
为表明自己强烈的意愿,他又倔强地重复一遍:“我想和你一起。”
礼肃表情冷静,“我的事,你何必牵扯太多?”
郁安去勾他的手指,礼肃身体一僵,但没甩开。
“阿肃,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想对你好。”
“……”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也希望你能变得越来越好。”
“……”
郁安拉住他温热的手,很认真地说:“我知道你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所以,不要拒绝我的好意好吗?”
“我们都太小了,很多事都不得不依靠别人。但这不是软弱,只是凭风借力罢了。”
“我只希望,你可以健康顺利地长大,做到所有想做的事。至于途中狼狈,又有什么关系?”
礼肃不语,郁安又伸手去碰他白净的侧脸,然后被拽住了掌心。
少年捂着他泛凉的手,冷着嗓音骂他:“啰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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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郁安都和礼肃一起去学宫。
不同于郁安还由夫子启蒙教导,大他两岁的礼肃在通过学宫测验后,直接和梁嗣一起跟着大儒讲读经义,既学礼乐书法又学射箭御马,课类之多,令人咂舌。
郁安闲时,会踩着石头踮脚去够礼肃学堂的小窗。
礼肃坐在窗边,听着夫子口沫横飞地讲学,转头就对上窗台边炯炯有神的眼睛。
见他发现自己,那双眼睛会微微弯一下,将主人欢喜的心情无声传达。
礼肃怕他摔倒,几次要郁安别踩石头了,却被对方以“等待太无聊,想快点见你”的说辞堵回来。
“你身为女子,莫要言辞放浪。”他红着脸告诫。
郁安想说自己只是实话实话,但逗人太过也不是好事,于是点头应是,下次却照犯不误。
礼肃无奈,不知疲倦和他说理,最后发现这人不知悔改,只好一次又一次去捂他嘴。
他们度过了宁静的第一年。
第111章
因为礼肃和梁嗣做了同窗,郁安担心他被找麻烦,时不时就要溜去他们的学堂外看一下。
学子们大多是宗室子弟,休息时会围在太子殿下身边勤献殷勤。
麟茂质子又起身去了院中,有人爱看热闹,追在窗边往外看,果不其然瞧见了院里立着的清瘦公主。
那人呵呵一笑,转头冲梁嗣玩笑道:“太子殿下,令妹又来了。”
梁嗣脸色一黑,按着桌角不应声。
那人吃瘪,讷讷感叹:“公主来得未免太勤了,生怕那个质子跑了似的。”
不是怕礼肃跑,是怕礼肃在他这受委屈。
梁嗣冷笑,看不惯郁安对礼肃过分热络的态度,却也懒得搭理他们。
一个小国送来的质子,哪值得皇室的人费心?
终究只有玉安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头,才会对这种人大献殷勤。
心下不屑,梁嗣想起李氏多次叮嘱自己在学宫里不要理睬郁安做什么事,待他即位,这些卑贱之人自会哭喊着跪在他脚下。
想明白这茬,梁嗣心中郁结一散,瞪了多事的人一眼,在一众学子的阿谀奉承里骄矜微笑。
梁嗣的傲慢不作为,令郁安稍微放下心来,得以和礼肃安稳度日。
暑去冬来,在十岁生辰的时候,郁安特意让郁氏多做了一碗长寿面,要和受邀前来的礼肃一起吃。
将面碗小心翼翼端到礼肃面前,郁安仰头一笑,“沾沾喜气!愿你顺心如意,阿肃。”
去年此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当时收到了礼肃的冷眼,所有好意都被拒绝。
但此刻,烛灯下的少年极淡地勾起唇角,将面碗接过,对他说:“生辰快乐,阿郁。也愿你一切如愿。”
在这个位面,郁安每年的愿望只有一个,希望和礼肃一起安稳长大。
郁氏掩唇,笑看两个少年的互动,眼神温柔。
安儿看中的这位朋友,性子虽冷些,但对安儿确实是好。
一年里郁安吹风受冻,小病不断的时候,这人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脸色难看得像是病的是自个儿似的,差点把照料的活都抢完了。
确实是个好孩子呀,郁氏如是想着。
十岁过后的日子依旧平静。
暑夏时分,郁安惊喜地发现自己长高了一些,不用踩石头,光是踮踮脚就能看到窗台边的礼肃了。
下学路上,他欢欣地向礼肃分享了这件事。
晚霞穿过繁茂的皇室园林,落在他晶亮的眼睛里,将那对乌黑瞳眸照得很清澈。
很好看,让礼肃想起了母亲簪上的璀璨晶石。
但比那晶石还漂亮。
郁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他肩膀处比划了一下,“你瞧,我已经到你肩膀了!”
听不见礼肃回话,郁安顺势将手搭在礼肃肩上,“阿肃,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夏日衣衫轻薄,能很轻易就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礼肃回神,淡声道:“你发簪歪了。”
“嗯?”
郁安去摸自己头上的轻便对簪,没摸出个所以然。
礼肃已经趁此机会走开好远。
郁安眯着眼看清了他泛红的耳朵,低低一笑后提裙去追他,边追边喊:“阿肃等等我——”
盛夏将过之际,学宫里出现了很多新面孔。
郁安问紫兰怎么回事,紫兰简要解释几句,声称是武将回朝述职,有的会将家眷安置在国都里,孩子自然就进了学宫学书。
此事与后宫的人无甚关系,紫兰不管多说,郁安自然也不会再追问。
下了学,他依旧让紫兰先回去,然后去学宫另一头等礼肃。
日落西山但余热仍在,郁安在院子围墙边的桂树下寻了到阴凉地,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枯等了一会,终于听见一阵桌椅挪动声响,学堂里也传出学子们的闲聊声。
猜到是结束了,郁安站直身,等着礼肃出来。
三三两两学子自学堂而来,看见郁安都要会意一笑,更有甚者语气会带着不合时宜的夸张:“又来了啊,小殿下。”
郁安垂目笑了,一身天青色水波纹窄袖长裙,将他衬得像是夏日池塘里搅得涟漪阵阵的那片莲叶。
见他态度和善,这些人也好不意思再多调侃,灰溜溜地走了。
半天也没等到礼肃出来,郁安决定进去看看。
刚走到门口,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正着。
他微微后仰,准备退下台阶。
来人却误以为他没站稳,扶了一把他的小臂,“小心。”
郁安抬头,脸上泛起一层笑意,“阿肃?”
礼肃扶着他的小臂未松,牵着他稳步下了台阶,看他站稳了才松开手。
“怎么不在外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