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宫忱攥紧了手中的刀柄。
  ——
  一刻钟后,宁箫从昏厥中醒来,发现脖子上架着一把刀:“…………”
  她咬着牙,看向卑鄙的持刀之人:“这就是你说的,问、心、无、愧?”
  宫忱脸色苍白,冲她微微一笑:“至少无愧于你。”
  “是我治好你的,你恩将仇报。”宁箫后脖颈现在还疼,瞪着他说。
  “我现在也可以先捅你一刀再治好你,你会感恩于我吗?”
  “可你的伤又不是我……”
  “我们见过,你刚才提醒我了,”宫忱打断她,刀背拍了拍她的脸,凉声道,“小丫头,不久前在岚城,就是你捅了我脖子一刀,我还没找你算账吧?”
  “你害死我全家在先。”
  “不管你信不信,不是我。还有,你娘死了,我也很难过。”
  宁箫冷哼一声:“口说无凭,给我看你的记忆。”
  “我说你们一个两个的,干嘛都喜欢看别人的记忆呢,”宫忱歪了歪头,神色恹恹,“不觉得有点无理取闹吗?”
  “我可以想办法放你出去。”宁箫笃定他会动摇,“这个条件如何?”
  “嗯,想办法?就是说你还没有办法?你说你一个活人小丫头,修为不高,却被派来看守我这凶尸,奇怪不奇怪?我怎么感觉,白王不止是在关着我,也在关着你呢?”
  “所以你要怎么放我出去?”
  “…………”
  宁箫被说中了,脸色一点点涨红,开始不吭声了。
  “算了吧,还是我带你出去吧。”
  “够了不要说了,我知道我什么筹码也没有……”她有点儿自暴自弃地说,忽地噎了一下,“你说什么?”
  宫忱稍稍侧开身,将身后打开的大门暴露在宁箫的视野里。
  “门开了,你怎么做到的?”宁箫遽然起身,脸上一喜,就要上前查看。
  宫忱差点来不及收刀,左手堪堪将刀从她脖子上拿开,冷冷道:“还没死呢,怎么这么不惜命?你这样没头没脑地想报仇,比我当年可差远了。”
  “要你管。”
  宁箫恼火,推了他一把,刚走下床,又立即不可置信地转身——宫忱只是被她轻轻一推,就倒在了地上。
  砰。
  身体重重砸地,连撑地的动作都没有力气做出。
  直到这时,宁箫才看清满地的粘稠,幽幽青光下,呈现出古怪的色泽,像染了血的湖泊。
  因为这三日来囚室内一直有处理宫忱伤口留下的血迹,所以她醒来后根本没注意到这股陡然加重的血腥味。
  现在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看向宫忱空空荡荡的右侧。
  空空荡荡的,像缺了什么。
  然后呆滞地,将目光挪回门口的地面上不知如何断掉的锁链、一根被取出来的漆黑魂钉,以及……一只断臂。
  刹那间她明白了什么。
  白王跟她说过,锁魂钉锁住的是身体里面的魂,魂在,钉便在。所以没办法从身体上直接拿下来。
  但如果有人自断一臂,完整的魂魄缩到了残缺的身体里,那么,对一条没有任何魂魄的断臂,锁魂钉是否就失效了?
  宁箫不知道,但眼下看来,是可行的,宫忱明显是用从断臂上取下来的魂钉砸开了大门的锁链。
  “……疯子。”她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
  宫忱的瞳孔依然没有一丝眼白,在死寂无光的黑里,连痛苦都不够明显,只能从额角浮起的青筋窥见一二。
  莫名的,宁箫想起那一天宫忱站在雨中,告诉她路还很长,要往前走,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那时眼神坚定的男人,此时没了一条手臂,跌坐在血泊中,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摧毁了似的。
  我没疯。
  宫忱想。
  他要振作起来。要快点振作起来。
  地上那么湿滑,两条腿里都有锁魂钉,从脚底,钉至膝盖,使不上什么劲,宫忱好几次在宁箫面前难看地歪倒在地上。
  他在做喘气的动作,脸上尽是疲惫之色,但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已经很累了,还是要用剩下的那只手爬起来,体力不支,跌倒,又爬起来,也不知是什么在撑着他。
  “我给你缝起来。”宁箫忽然说。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给你缝起来。”
  她不够高,也不够有力量,但说出的话,却熟悉得让宫忱浑身一震。
  他在哪听过这句话。
  “你不信吗?”宁箫立马转身捡起地上的断臂,又去桌上拿针线,走到他面前。
  不知为何,越是看着这样的宫忱,她越是鼻尖发酸,双手发颤。
  她骨子里和箫芸一样,看见路边缩成一团,不成人样的人,会难过,会怜悯,会想要施舍一点什么。
  她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竟然为这个可能是仇人的家伙感到了难以抑制的悲伤,但还是继续说:“你记得吗,你让我学医,我后来找了个很厉害的师父,我可以把你缝起来的,一定可以。”
  “你师父是谁?”宫忱轻声问。
  “柯岁。”
  她说的是柯岁,而不是白王。
  刹那间宫忱眼中似有精光乍现,却又很快泯灭,像人吹熄蜡烛那样快,他身体微微一侧:“那么,麻烦你了。”
  这次缝针时,宫忱垂眼坐在地上,没有躲避,也没有叫痛。
  当一个人忽然有了更加畏惧的东西,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陈年之恐,就会变成遇水的泥墙。
  在浪的尖啸声中,沉默地瓦解。
  第70章
  ——
  “所以, 只要按时吃药,睡觉,连续三日, 就能拿到剩下的一片金叶子?”
  “这么简单?”
  “该不会是拿我们试毒吧?”
  “就是就是, 即便你们是柯家,不说清楚, 我们也不敢乱吃啊。”
  “还有这三日我们住在哪里啊?”
  “…………”
  “大家稍安勿躁, ”箫芸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冷静,和和气气地解释,“此药名为辰砂,是由我家少爷亲自栽培的草药炼制而成, 有镇心安神、清热养血之效。”
  “它本身无毒,只是药性偏烈,可能会使你们当中的一些人感到不适, 一旦出现异常,也不用怕,我们有全城最好的大夫, 随叫随到,不会让任何人出事。”
  说到这里, 大家已经安静了不少,箫芸松了口气,笑了笑:“至于住处,就更不用担心了, 难道还有比医馆更安静舒心的地方吗——”
  霎时,砰!!一声巨响从后院传来,冲击之大, 瞬间震飞了堂屋的大门。
  “丹房又炸了!”
  有人大喊:“来人啊!救火啊!”
  箫芸一拳轰碎迎面而来的门板,一秒都没犹豫,边咆哮着边冲出去:“救什么火!!!先救少爷啊!!!蠢货!”
  “少爷!!!!”
  屋内众人:“………………”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少顷,冒着滚滚黑烟的炼丹房里,一个黑头黑脸的少年被箫芸扛了出来,浑身蛆一样扭动,大喊:“放我下来!就差一点就练成了!放我下来!我要回去!”
  “回什么回,”箫芸腾地打了下他屁股,一头秀发焦了一半,怒道:“少爷,我都说多少次了,别一个人偷偷炼丹。再来几次,什么法宝都护不住你!”
  “哎呀,箫芸姐,别打了,别打了,有人看着呢,有人!”
  “有个屁的人,门都飞了,我还没来得及锁,人肯定全跑了!”
  “不是啊,真的有人,”柯岁要死不活地趴在箫芸肩上,边咳边呕黑烟,颤巍巍地指着不远处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你也被炸啦?咳,怎么衣服破破,咳咳咳,破破烂烂的?”
  宫忱:“………………”
  他有点尴尬但是又不得不缓缓开口,“你刚才说,这里有全城最好的大夫,而且随叫随到?”
  “你说的应该是我师父,”柯岁也很尴尬地说,“但是不太巧了,为了借用他老人家的丹炉,我把他灌醉了。”
  “那怎么办,”宫忱捂着胸口,有点撑不住了,半跪在地上,冷汗涔涔,“我心疾好像犯了。”
  柯岁:“…………”
  箫芸:“…………”
  ——
  “好了。”
  暗室里,宁箫颤抖地收了针,小心翼翼松开宫忱的臂膀:“你这具**的恢复能力很强,虽然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她话音一顿,有些僵硬地低头。
  “怎么了?”宫忱问。
  宁箫没说话,宫忱就自己低头看。
  “反了。”宁箫却立马挡住他的眼睛,声音听起来很绝望,“我缝反了。”
  “怎么个反法?”
  “手心手背反了。”宁箫也是第一次给人缝手臂,出了这种事简直是天打雷劈,想放弃学医的心都有了,急忙道,“我拆了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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