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甫一掀开车帷,一柄长剑直逼眼前,宫忱反应很快,当即闪过了,不过头上的斗笠却在第一时间被剑风摘下。
刺客?不对,这柄剑是……
宫忱心里一咯噔,顺着雪白的剑身往上看。
“宫惊雨,”坐在马车里面的人面容阴鸷,朝他挤出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装死,好玩吗?”
“看见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段钦语气阴森森的,杀意汹汹地挥来了第二剑。
宫忱:“…………”
心理准备怎么做来着,他要出去再做一次。
。
“公子,药好了。”
驶向凤鸣城的马车里,少女捏着鼻子,将刚刚熬好的药汤摆在徐赐安的面前,苦着脸说:“您快点喝吧,实在是太难闻了。”
徐赐安低头看着那碗浑浊深绿的药汤,几秒后,道:“没毒吗?”
“公子啊,这可是夫人给的药方,怎么会有毒呢?”
“……你再看看药方。”
少女只好摸出药方再看了一遍:“哎呀,还真漏了两味药,我找找,百年寒磷蝎尾、天山碧蛛目……好了好了,放进去了。”
重新煮好后,她把药往前一推,盈盈一笑:“这下保证没问题了。修叔——您驾车稳点,我怕公子‘不小心’把药洒了。”
见徐赐安眸光微闪,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少女支着下巴道:“对了,夫人交代过,‘喝完药不准你家公子吃糖,他连禁术的苦都能吃,这点苦算什么’,公子,您就干脆点——”
“喝吧。”
“………”徐赐安表情复杂地看着她:“邱歌,我平日里对你怎样?”
“公子待邱歌并无半分不好,所以啊,邱歌才不忍看您糟蹋自己了。”
邱歌眼眸微垂:“公子,您知道您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吗?”
她拿出一面圆镜,轻轻置于徐赐安的面前。
镜中男子眼神清冷,嘴唇没有什么血色,面容俊美无俦,可惜年纪轻轻就白了一头青丝。
“夫人说,您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不只是因为施展了禁术。”
“您已经不是第一次做损耗寿元的事了,对吗?”
徐赐安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并无半分波动:“你若不想看我这样,我把头发变黑就是了。”
“您不要开这种玩笑。”
“不管了,”邱歌叹了口气,趴在桌上道,“反正我是没喜欢过谁,理解不了,但真的值得吗?您为了那个人违反族规动用禁术,这趟回去少不了被族中长老惩罚。”
“但那个人呢?他不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您离开这么久,他都不来关心一下……”
话音刚落,徐赐安袖中的传音符小心翼翼地发出一道声响:“师兄。”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说曹操曹操到。
能叫徐赐安师兄的还有谁啊。邱歌翻了个白眼,对着那传音符张牙舞爪,心说,就是这个混蛋啊混蛋啊混蛋……
“嗯,什么事?”徐赐安二指拿出传音符,顺便用一根手指把药碗推开,用眼神示意邱歌先出去。
邱歌气鼓鼓道:“我出去找修叔。”
刚站起来,就听那个叫做宫忱的混蛋惊慌失措地大喊了一声——
“什么?不行!不能去!!”
“我不要休书!”
“我先说好,就算你写了休书,我死也不会同意的啊师兄!”
第44章
邱歌反应过来, 噗地笑了一声。
是修叔不是休书啊。这小子疯了吧,脑袋里装的什么玩意?
等等,休书?
她笑容一僵。他们俩什么时候进行的上一步?
传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 有点儿低落:“师兄, 你说句话啊。”
“你别这样不理我。”
“师兄……”
理智上,她断定宫忱和小时候一样, 在某些方面依然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可情感上, 她又有种被狗咬著裤管,眼巴巴地让你无论如何也不要丢下他的感觉。
邱歌一时不知道是要继续泼他冷水,还是解释一句。
不过若是公子,应当能够冷酷无情地把这条狗踢开吧,就像以前每次生辰宴把其他家族送上门来的男男女女赶走一样。
她定了定心, 看了眼徐赐安,看了眼徐赐安,后者恰时压低嘴角的一抹弧度, 手指桌上敲了两下,面无表情地示意她:出去。
“……”邱歌心情复杂地出了车厢。
。
宫忱盘腿坐在马车顶上发呆,侧颊上有两道割痕正在渗血, 是方才和段钦动手后留下的。
为了能最快抵达邺城,他们选的是一条无人敢走的荒路。
两面夹山, 沿途路障繁多,好在柯家养的马食灵草长大,通灵性,辨方位, 无须人的驱使,便能灵活地驰骋在荒路上。
不过为了防止被滚落的山石砸中,需要有一人在外面望风。
极细的血线顺著脸颊滑到了下颌, 啪嗒落在传音符上,模糊了上面的黑字。
宫忱揩去那血,定了定神。
一直没听到徐赐安的声音,是不是这张传音符坏了,又或者对面声音太小了?
宫忱拿到耳边,仔细听著。
徐赐安的声音突然就漫不经心地响了起来:“宫忱。”
“没有休书,别乱想。”
熟悉的清冷嗓音贴著耳朵传过来,听得宫忱浑身一个激灵,脑袋一热,赶紧把符拿远了。
可想了想,又拿近了,只不过换了只耳朵听著。
“师、师兄,”他嗫嚅道,“刚才我明明听到……”
“是一起回去的一位前辈,我们称呼他修叔。”
“!”
宫忱算是明白自己说了一堆蠢话了,羞愧不已:“原来是这样,我说错话了,你帮我跟那位前辈道个歉行不行。”
“不行。”徐赐安悠悠道,“以后有机会,你自己跟他说。”
“什么机会?”
“来我家的机会。”
宫忱快要没耳朵听了,挥出一道充沛灵力将左侧滚来的落石击飞,捂著心脏说:“大早上的,说什么呢。”
徐赐安无声地笑了一下,“吃早点了没?”
“没有。”
“包裹里有。”徐赐安说。
“…………”宫忱愣了两秒,猛地从侧窗跳进马车。
方才段钦拿剑砍宫忱时,那包裹跟著遭了好几下,要是里面有糕点,估计也保不住了。
无视车厢内被他五花大绑还堵住了嘴巴的段钦,宫忱找到角落里的包裹,挑开,小心翻了翻。
果然有几块油纸包的金丝红豆糕,只不过已经碎了。
段钦本来都了无生气地躺在一旁,看见他后“唔!”地弹了起来,瞪著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在骂什么。
坐段钦对面的柯岁一脸头疼,扶额道:“你就不能等会再进来么,他刚冷静下来……”
“拿个东西,你继续。”宫忱踩窗轻轻一蹬,又单手翻回车顶。
徐赐安问道:“找到没?”
“嗯。”宫忱低头看著手中的糕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们碎了,心里比刚才听到休书时还要不是滋味。
“师兄,你不是知道吗,我现在的肉身……没必要进食的。”
“又不是没有味觉了,”徐赐安道,“给你了,你就尝尝。”
宫忱一小块一小块地往嘴里放,香甜细腻的口感在舌尖化开,他声音瞬间上扬:“好好吃。”
“喜欢吗?”
“喜欢。”
“既然喜欢,那怎么能说没必要。”徐赐安道。
“师兄……”宫忱喉结微微一滚。
这时,邱歌一掀帘子,委婉道:“公子,夫人刚才传话,桌上的东西,让您务必趁热喝掉。”
“知道了。”徐赐安拧了下眉,只好把桌上的药碗端了起来。
“喝什么啊?”宫忱问。
徐赐安仰头一饮而尽,食指指骨用力压在上唇,缓了几秒才道。
“……绿豆汤。”
宫忱又问:“味道怎么样?”
“微甜。”
宫忱沉默了一会,道:“师兄,你不生我气吗?”
“生什么气?”
“我一直瞒着假死的事情。”
“你先说说,为什么瞒著我?”
“一开始我……并不信你。抱歉,我当时走到了不得不靠假死脱身的地步,除了柯岁,谁也不敢轻信。”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救我,所以打算静观其变,可即便是后来我已明白你不会害我,我也——”
“不敢告诉你。”
宫忱闭了闭眼,“我怕你后悔为我扛了天谴,怕你知道自己对我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我怕………”
“宫忱。”徐赐安忽然打断他,声音清晰得如同就在面前。
“我从不后悔。”
“从不觉得为你做的一切是白费功夫,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