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以后别打着灯笼等我了。”
  他说:“我不喜欢灯笼,本来没想见你的,但因为今天比较特殊。”
  “生辰快乐,师兄。”
  “还有,徐赐安,”他轻声说,“我们一辈子都别再见面了吧。”
  ………
  那是五年前他们最后一次相见时宫忱亲口对他说的。
  也是一辈子。
  真是令人脊背发寒的三个字。
  “你说一辈子,”徐赐安仰头靠在宫忱的肩膀上,侧着脸往后去看他,“是以为我不会当真吗?”
  “师兄尽管当真好了,”宫忱抬了下胳膊,让靠的人可以舒服一点,温声道,“如果做不到的话,我是不会这么说的。”
  徐赐安有些恍惚。
  是啊,宫忱做到了,从五年前那次决裂之后,到宫忱进了棺材。
  他一次都没再找过自己。
  “那你现在说,一辈子都在我身边,”手掌托着宫忱的脸往下,徐赐安低声说,“然后亲我。”
  他要一个承诺。
  宫忱愣了片刻。
  但我能给吗?从前给不起的,我现在就给得起吗?
  徐赐安洞穿他的内心一般:“别管你能不能,我只问你想不想。”
  宫忱喉咙发涩:“想的。”
  他靠近徐赐安,却又近乡情怯似的,不敢碰他。
  徐赐安神情一松,正要主动亲上去,两人之间忽然响起一声尖叫。
  一只眼睛在宫忱的脖颈下方赫然睁开,兴奋打转:“姐姐!姐姐!”
  两人同时往西边看去。
  只见李南鸢手里提着什么,悠哉游哉往这里走:“哟,都在呢。”
  宫忱本能地站起身行礼,要多正经就有多正经:“师父。”
  后背一空的徐赐安:“…………”
  李南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的嘴唇,啧了声,没多说什么。
  她把拎着的女鬼凑到宫忱脖子上的鬼眼面前,懒懒道:“小姑娘,把你妹妹收回去吧。”
  应婉已经被揍得没脾气了,幽怨地看了一眼宫忱,就把手指咬破,戳了下应春来:“回来。”
  鬼眼就顺着血流到她的手上,然后游过手臂,乖巧地躺在她的脸上。
  这事宫忱是有点心虚的。
  本来去抢亲前,他和应婉约好在老虎山见面,只是徐赐安还在昏睡,他怕徐赐安看不见自己会生气,便拜托李南鸢把她带过来。
  李南鸢是个护短的性格,断然不会让差点害死徐赐安的应婉好过。
  看着鼻青脸肿的应婉,宫忱咽了口口水。师父下手是真狠啊,还好刚才反应及时。
  “琼月长老,”应婉有气无力地说,“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吧?”
  “当然,”李南鸢顿了顿,“不行,我还不满意。”
  “您要怎样才满意?”
  “我只有一个要求,”李南鸢说,“跟他签主仆契。”
  “主仆契?”应婉脸色微变,“我知道是我有错在先,但我已经尽力弥补了,您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一点都不过分,”李南鸢掐住她的后脖颈,淡声道,“第一,如果我的两个徒弟中任何一个出了问题,十个你都弥补不了他们一根手指头。”
  “第二,我听说你想用段家勾结鬼界的证据换我徒弟帮你一个忙,在我看来,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因为自始至终最希望段家遭到报应的人是你,不是我们。”
  “像你这样的人,虽然可怜,但也可恨,”她冷冷道,“自己的仇报不了,便到处残害无辜之人。若是再不多一些诚意,就趁早滚蛋,别来祸害我的乖徒儿。”
  这一大段话倒豆子似的下来,不仅让应婉面红耳赤,也让宫忱有点不知所措。
  到刚才为止,他还一直以为李南鸢只是因为师兄才对应婉这样。
  但好像,不止是因为师兄。
  也有……替我不平的缘故吗?
  “你怎么回事,有人撑腰,”一只手忽然敲了下他的脑袋,“还摆着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我不知道,师兄,”宫忱喃喃,“就是感觉,好不习惯啊。”
  “别矫情,你难道不知道,”李南鸢也严肃道,“做我家儿媳妇,第一件要学的事情是什么?”
  儿、儿媳妇。
  宫忱脸红了一点,咽了口口水,道:“侍奉公婆?”
  “错,是恃宠而骄。”
  李南鸢笑骂:“谁要你侍奉啊,你这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家伙。”
  宫忱愣了:“啊?”
  他看向徐赐安,真的很想问一下这是真的吗?
  衣领却被拽住,嘴唇猝不及防让什么柔软的东西给碰了碰。
  “啊什么啊,”徐赐安漫不经心地点点他的肩膀,“说,知道了。”
  宫忱抿着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南鸢,忽然低下头,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知道了。”他轻声说。
  第26章
  一只手恰时伸来。
  啪嗒, 那一滴泪水在骨节分明的手背上绽开。
  指尖微顿,随后继续往前,将宫忱歪斜的衣领微微翻开一点, 是一道约莫二指宽、暗红的鞭疤。
  本以为徐赐安会说些什么, 但他只是瞥了一眼,便把衣领摆正盖实。
  宫忱松了口气, 刚要抬头, 又感觉那温凉的指尖在自己的眼尾扫了一下,带走残余的湿润。
  徐赐安在注视着他。
  从眉到唇,往下,一寸一寸。
  瞳孔的颜色因为很浅,偏灰, 所以经常让人觉得冷淡,凉薄。
  再加上身世优渥,天赋卓绝, 远甩同龄人几条街,传闻都是徐家独子高不可攀、不通人情。
  但其实不是的。
  徐赐安看到了他的眼泪和伤疤,可是什么都没说, 沉默着,替他全部藏好。
  好一会儿, 宫忱才平复心绪,看向应婉,正好捕捉到后者眼中来不及掩盖的情绪。
  应婉垂了垂眼睫,语气自然:“我说琼月长老, 反正要签主仆契,不如让我和徐师兄签如何?”
  “毕竟做了几年同门,如果是他的话, 日后搭档起来会方便些。”
  李南鸢还没说话,一道低醇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不行。”
  “为什么不行,还有——”
  应婉看向宫忱,歪了歪头,“为什么是你来说不行?”
  宫忱无视她的挑衅,冲李南鸢和徐赐安道:“师父,师兄,我想和她单独说会话,可以吗?”
  李南鸢很爽快,把应婉放下,而徐赐安却迅速皱眉:“非要单独说?”
  宫忱“嗯”了声,低声道:“是不太好意思在师兄面前说的话。”
  又冲他眨眨眼睛:“要是有危险,我保证大喊师兄救命,边喊边往你那里跑,行不行?”
  “最多一刻。”徐赐安轻哼,这才勉强跟李南鸢离开。
  很快,亭子里只剩宫忱和应婉。
  应婉揉着快要散架的脖子,正要说话,宫忱冲她轻微地摇了摇头,然后施法在亭子外面布置了一个屏障。
  “辛苦你了,应师姐。”
  宫忱这才开口。
  “没事,”应婉自嘲道,“琼月长老说得对,我不该拖你们来鬼界。”
  “你是走投无路,”宫忱道,“谁没有这么个时候呢。”
  应婉摇了摇头:“如果徐赐安真的出了事,你恐怕不会这么说了吧。”
  她顿了顿,喊道:“宫师弟。”
  宫忱不置可否。
  就算施了障眼法,应婉一开始认不出他是宫忱,但李南鸢无非就那两个徒弟,应婉不可能还猜不出来。
  “说正事吧,”他迅速道,“你要我帮的忙,和应春来有关?”
  “是,”应婉苦笑道,“她很单纯,杀人的事都是我要她做的,但我不知道这些罪孽都会算在她的头上。”
  “所以我才来鬼界,想找姚泽王问清楚如何破解共生之术。”
  “他自己就是共生体。”
  宫忱淡淡道,“如果他的次鬼听到要承担所有罪孽,最后魂飞魄散,肯定会想方设法寻找破解之法,姚泽王又怎么可能会说呢?”
  “是啊,”应婉不禁苦笑,“这些天我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能把罪孽转移回来。虽然我恨段家,但事到如今,对于这种鬼神之术也只能向你们求助。”
  宫忱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那里有应春来的其他身体部位吗?”
  “没有,”应婉嘴唇微微颤抖,“她当年只有眼睛留了下来,其他、其他都被段瑄………”
  她不忍再说下去,用力攥紧手指:“两只眼睛,现在一只在我这里,还有一只在段瑄那,段瑄至今都还留着它。”
  “春来跟我说,她偶尔可以感受到另一只眼睛的存在,甚至可以看到那边的情景。而有一次,她看到段瑄和一只看不清脸的鬼在交谈。”
  “有什么其他特征吗?”宫忱问。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