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没有。”
宫忱怔了一下,似乎察觉到徐赐安态度的转变,低着头,声音里夹了一丝哑:“如果你来我家,我不会因为你吃得多就嫌弃你的。”
徐赐安安静了一会,给他递了一张方帕:“你这样动不动就哭,你爹娘真的不会讨厌你吗?”
“他们才不会,讨厌我。”
这个问题彻底刺伤了宫忱,他甩开他的手,忽的站了起来,用手臂胡乱擦眼睛和脸颊,泪水却越抹越多,断断续续地说:
“我不知道你干嘛突然这样,呜呜呜,但我、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了。谢谢你愿意让我进来,我要走、走了。”
“慢走不送。”
徐赐安将方帕收好,等这个小哭包离开后,就开始继续看书练剑。
除了因为肚子里填了些糕点,下午送来的饭菜他吃着不是很有胃口、导致睡得也不是很舒服外,其他一切照常。
。
可是隔天清晨,门又被敲响了。
又是谁?
徐赐安一脸冷漠地打开门。
“哥哥!”
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砰!
又关上了。
合上门后,徐赐安的神情多少有些错愕。那个叫宫忱的怎么又来了?
他昨天不是哭着跑了吗,怎么还还敢傻笑着来找自己?失忆了?
这简直不可理喻。
“哥哥,你先别走!”
见他不开门,门外的人就认真地喊道,“娘亲说,你是因为我把你排得太后面才生气的。”
“可是我还没有告诉你,你和其他朋友都不一样!”
砰!唰!
徐赐安打开门,再次将人硬拽进来,咬着后槽牙道:“你喊那么大声,是想让我丢脸吗?”
“可是,”宫忱呛了一下,边咳嗽边说,“附近,咳咳,没有别人啊?”
“你怎么知道?”
“外面,一位姐姐说的。”
徐赐安:“那她不是人吗?”
宫忱双手别在身后,摇了摇头,踌躇片刻,又小声解释:“不只是那位姐姐,我的其他朋友,也都不是人。”
“…………”
荒谬。
所以他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是个人是吧?
本以为不交友已经不太正常了,和九十九个鬼交朋友更是骇人听闻。
徐赐安把手松开了,眼神古怪:“它们不投胎吗?”
“投胎啊,”宫忱低了声,失落道,“前天晚上,叶子奶奶也离开了,除了爹娘,我又只能一个人玩了,我不喜欢一个人。”
“所以,哥哥——”
他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放在脸颊边,竟然是两个晶莹漂亮的大柿子,小狗一样的黑眼睛巴巴望着徐赐安。
“我请你吃甜柿子,你能不能跟我和好呀?”
男孩的手指头冻得通红,红彤彤的柿子把他的笑容衬得明艳艳的。
“!”
送什么不好,偏偏是大红柿子!
这可就没办法了。
徐赐安心痒极了,恨不得立刻把它们拿到自己手里捧着欣赏。
他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凡是大红大紫的东西,他都很喜欢。
人都有癖好,他也不例外。
最开始是觉得徐府太过冷清,偶尔会对色彩鲜艳的东西多看两眼。
爹教导他,越是喜欢什么,越要滴水不漏。所以一直藏着掖着,谁知道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徐赐安移开目光,漫不经心道:“你以为拿两个柿子就能收买我了?”
“是一个,”宫忱纠正道,“我们一人一个,免得哥哥又说我了。”
竟然只有一个是给他的!
徐赐安眉头一跳,在心里气哼一声,扭头就走道:“过来坐吧。”
宫忱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你现在不吃嘛,哥哥?”
“我一会吃。”吃了不就没了么。
“要不要我帮你剥皮?”
“……我自己来。”
徐赐安好笑地扫了宫忱一眼。
感觉给这家伙一个尾巴就能晃,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了,跟自己完全是两种人。
许是一直被人拿在手中的缘故,柿子现在的温度并不会凉,一口下去,果肉的清甜在唇齿间弥漫。
徐赐安一舔嘴唇:“这不会又是你家的吧?”
“嗯啊,我家种的,有好多好多,是不是很好吃?”
有好多好多你只拿这么点。
虽然心里犯嘀咕,徐赐安嘴上还是“嗯”了一声。有点想知道,种了很多漂亮柿子的家会长什么样。
“哥哥,明天是元宵节,你想不想吃饺子?”
顿时,徐赐安眯起眼睛,这家伙,三番两次来送东西,很可疑啊。
“你不会是觉得,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很可怜吧?”
“唔,没有。”宫忱慌忙咽下小半个柿子,嘴角沾了淡红汁水。
“撒谎。”徐赐安打了个响指,帮他把脏乎乎的脸和手都变干净了,垂眸淡淡道,“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不需要爹爹操心,而且,他明天就回来了。”
宫忱玩起了手指头,把它们叠在一起:“那他会给你做饺子嘛?”
徐赐安想了想:“不会吧,他应该会指导我的剑术。”
“哥哥,我可不可以来看啊?”
“你看得懂吗?”
“我爹娘都夸我很聪明的,”宫忱把两只手的手指头都叠好了,“看~我的拿手绝活。”
徐赐安悄悄在桌下试了下,发现做不到,板着脸说:“随便你吧。”
“好呀,”宫忱散了手指,趴在桌上笑嘻嘻道,“那我顺便带饺子来给哥哥和叔叔一起吃。”
听到这里,徐赐安愣了愣,随即沉默下来,低头又咬了一小口柿子。
他吃相很优雅,咀嚼时不疾不徐,让人看不出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宫忱两根手指作小人状,大摇大摆“走”到徐赐安面前的书籍上,瞄了他一眼,见他没阻止,就放心地把书拿过来摆弄。
因为看不懂字,他专门翻找画了小人的那几页,本是无聊才学着小人挥剑的动作玩,不想越来越入迷。
“你明天早点来吧。”徐赐安不知何时在看着他,忽然插了一句。
“啊,”宫忱回神,把书翻到原来的位置,推到徐赐安面前,“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明天早点来这里,”徐赐安挑了下眉,轻飘飘丢过去一件天大的好事,“我让我爹看看你的根骨,说不定他就收你做徒弟了。”
“不用!”宫忱却大惊失色,吓得吐了实话,“我没有真的想学剑啊!”
徐赐安噗嗤一声:“我就知道。”
“不过,”他顿了顿,“宫忱,你刚才那几个招式做得很好,你听我的,先看看根骨如何,不一定现在就学。”
“哥哥,你是在夸我吗?”
“是。”
简短有力的一个字,让宫忱耳朵红了起来:“好,我听你的。那你明天可以把名字告诉我了吗?”
徐赐安默了默。
本来今天就可以。他如果真看不上宫忱,就不会把他领进来,还跟他说这些了。
“嗯,可以。”
“太好啦!”这一瞬间,仿佛空气都在传播着宫忱的喜悦。
徐赐安微微勾唇。
够笨的。活该你多等一天。
……
谁成想,元宵那天,徐赐安既没有等到徐锦州,也没有等来宫忱。
两个人都跟他做了约定,但都没有好好遵守。
徐锦州是因为临时有要事缠身,次日凌晨才匆匆赶了回来。
可宫忱再没来过,仿佛永远消失在了那个冬天。
离开他家时,宫忱给了他一张借灵符:“哥哥,我明天要用飞行符,保证很快很快就来了。”
“但我爹娘不让我乱用符咒,你行行好,到时候借我一点灵力好不好?”
“也不用飞过来吧,”徐赐安噎了一下,“没这个必要。”
“有必要。”
宫忱表情却很认真:“见重要的人就是要越快越好,哥哥,我这样,你不高兴吗?”
徐赐安没应。
宫忱就装可怜地扯他的袖子:“哥哥,说一句高兴又不会怎么样。”
这时,一片冰凉滴到宫忱的额头,他愣了愣,正要抬头。
徐赐安却用食指在他眉心不轻不重地点了一下,抹去那一片白。
“要下雪了。”
他还是没说高不高兴,只是给宫忱施了一个让身体温暖的法术,随后收回手,眉角弯起不太明显的弧度:
“宫忱,”他轻轻地说,“回去的时候,小心路滑。”
“明天见。”
这三个字,是徐赐安允许自己不用克制、放纵情绪的最大限度。
他很难不去承认,他从宫忱身上获得了一些自己渴望的东西。
一些根本不需要跟对方反复确认,也不需要自己努力太多,就能轻易得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