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且不知为何,这短短数秒,徐赐安额头发汗,脸色愈发难看,胸口起伏不定,似乎要站不稳了。
这是怎么了?宫忱心一惊,眼疾手快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无碍。”徐赐安低喃,滚烫的呼吸洒在宫忱的耳边,只有一瞬,又偏开头,站直,举剑挡在宫忱前面。
光看背影,好像真的无碍一般。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这样强撑着了?宫忱眉头皱了起来。
“你身体有恙,别白费力气了。”
姚泽王不紧不慢地靠近:“更何况,此笼乃本王得意之作,天水浮笼。天人境以下,只能进,不能出。”
“这里的熏香有催情功效,你是生人,所受影响自然最大……赐安,替你娘在这与本王成亲,可好?”
长得不美想得太美。
宫忱的眼底瞬间生出几分戾气。
“青瑕。”
“在。”青瑕的声音从笼外传来。
“全炸了。”宫忱冷冷传音道。
。
半日前。
宫忱从老虎山滚下来并非全然意外。
遇见青瑕之前,他身后正发疯般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应师姐?
宫忱边跑边回头,猜想她应该是跟着自己身上的应春来找到自己的。
哎,有账之后他自会跟她清算,何苦自己送上门来。
“你他妈……跑那么快……媳妇要生了?”应婉边喘气边骂,“停下来……听我说两句……不行吗?”
你已经说了六句了。
宫忱心说。
“……”应婉怒斥,“春来!搞他!”
话音刚落,宫忱右腿剧烈一抽,一时刹不住,单脚往前蹦蹦蹦蹦……
“宫先生,”青瑕正是在这时迎面而来,眼泪汪汪哭得那叫一个惨,“徐公子不要青瑕了。”
“嗯?”
蹦蹦蹦……
“徐公子要成亲了。”
蹦。
宫忱直接从山顶蹦到了山脚。
滚到全身散架,接断骨的功夫,应婉可算是追上了他,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我要说的正是此事。”
青瑕冷哼:“还不都是你害的。”
应婉似乎有点咻他,缩了缩脖子:“连累师兄并非我的本意。”
“我当时身上准备了恢复灵力的药,本打算一到鬼界就给师兄用,谁想竟召来了两位五骨天君,我和你被其中一位带到左耳桥附近,但师兄却被另一位带走了。我也是今日才打听到他在西厢……是,他要成亲了。”
宫忱没什么表情,将脱臼的肩膀抵在树干上,咔擦一声,拧回去了。
青瑕低头道:“西厢的姚泽王自称是徐公子娘亲的旧识,从五骨天君手中救下了他。”
“他还说,只有徐公子和鬼界居民成亲,他才能真正保全徐公子。”
“徐公子答应了。”
“…………”
咔嚓。咔嚓。咔嚓。
宫忱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把自己错位的骨头一块一块掰回去。
“不管你现在去做什么,我都要提醒你,”应婉瞥了他一眼,“一定要小心姚泽王。”
“当年教我共生术的,就是他。”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仅仅是接引我这样的小鬼,为何会出现两位五骨天君?最大的可能是多出的那位五骨天君是为了师兄而来。而它甫一抓走师兄,师兄就被姚泽王救下,未免太过巧合。”
“我猜测,姚泽王和五骨天君是一伙的,又或者,他们同我和春来一样……”应婉一字一句道,
“是一体的。”
“我现在被到处通缉,也许就是因为他担心我会猜到这一点。”
青瑕越听越心惊:“那徐公子现在岂不是很危险,宫先生,我们快………”
“且慢。”
应婉闭了闭眼,跪在宫忱面前:“我知事到如今这样做很无耻。”
她将头抵在地上:“我这还有一些姚泽王的底细和段家勾结鬼界的证据,应当于你有用,我想用这些换你帮我一个忙。”
宫忱垂眸看她。
想起师兄因为她落在别人手上,很难不冷漠,但在轮回路里亲见了她的遭遇,又很难不动容。
片刻,宫忱屈起一膝,伸手扶正了应婉的肩膀。
应婉的一双杏仁眼早已干涸,目光散乱黯淡:“……谢谢。我收回之前说你不如宫忱的话,如果我求的是他,现在已经被赶走了。”
宫忱:“…………”
瞬间就不是很想帮这个忙了。
。
此时,孔明灯外,血红色的落日仅剩最后一线,夜幕上残月高悬。
“全炸了。”
宫忱眼里一片冷然。
话落,一直隐匿气息的青瑕忽然出现在正上空,幽碧色的耳扣微闪,手持轻弓,弓满。
箭上用麻绳绑着一个炸药包,一条引线缠绕箭身至箭翎。
青瑕轻吹口气,那引线便滋啦燃起火光,紧接着,箭矢如流星般射出,击在“孔明灯”靠近姚泽王那侧。
姚泽王转身,讶异道:“什……”
砰!!!!!
惊天的爆炸声响起,如海浪倾覆而来,淹没了他的声音。
刹那间,强风热流将“孔明灯”从外面撕了个粉碎,犹如一束烟花在空中纷纷散开。
宫忱早就一把将前面的徐赐安拽入怀里,紧紧护着。
他心里有些后悔,不该放那么多炸药的,高估这破笼子了。
他是皮糙肉厚滚个山坡都不在话下,可他的师兄这么金枝玉叶的一个人,千万别伤到哪里才是。
“宫忱……”徐赐安缓了一会儿才从这场爆炸中平息,呼吸有些凌乱,隐忍道,“你别管我……我……”
又硬撑!又!
宫忱咬牙怒目而视,一头砸在他的额头上:“徐赐安,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剑都御不动了吧,还让我放开?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你在一个死人面前逞什么强………”
听到某个字眼的瞬间,徐赐安一把揪住宫忱的衣领,冷冷地看着他。
“不许说自己死了。”
“我就说!”宫忱也瞪回去。
徐赐安眼神还是那么凶,但却微抬下巴,亲了宫忱一口:“不许说。”
宫忱:?
几秒后。
“……哦。”宫忱目光涣散。
“还有………”
“让你别管我,不是因为逞强。”
徐赐安呼吸里的灼热终于压不住了,两臂搂上宫忱的脖子,离他越来越近,低声道,“你没听姚泽讲吗?”
“宫惊雨,我被催情了。”
“你……要管吗?”
第13章
漫天的灯笼碎片熊熊燃烧,映亮这一片鬼界夜空。
“我……”
宫忱喉结用力一滚,怔然看着怀里的徐赐安。很快,又像是惊醒般,眼睫颤了一颤。
耳畔的风声那么大,他却仍然为自己下意识的吞咽声而感到羞耻。
他现在……
算是个都什么东西啊?
他,宫忱,生前是段家的一条狗,想污蔑就污蔑了,想弃就弃了。
死后,无人哭棺亦无人烧纸,若再无徐赐安,他或许连尸身都要被别人毁得面目全非。
他有冤要洗,有命要还,沾了一身的灰尘和泥土,他有什么脸……碰那么干净的人。
宫忱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微微将脸转开些许。
沉默片刻,徐赐安静静垂了眼眸,将发热的脸颊埋在宫忱泛凉的脖颈间,深而缓地呼吸着:
“………我会忍着。”
他每说一个字,呼出的灼热气息都在宫忱脖颈的皮肤上。
“我现在,尚能御剑,只是无法同载二人,一会,一会你坐剑上,我…”
宫忱猛地将头扭了回来,目光如同暗夜里的深谷,又黑又沉。
真是一点也听不下去了。
一点也忍不了了。
徐赐安这张嘴,得用什么堵起来,逼得他把那些蠢话在口腔里通通搅碎,一个字一个字地咽回去。
不然总是,惹人不快。
宫忱此时就像一头野兽面对食物的喉管那般,掐起徐赐安的下巴,面露凶光,张开了嘴——
孤月下,一片红纱恰时扬起,将两人的面容掩住。
两道剪影激烈地纠缠着,和红纱一起轻轻缓缓地下落。
直至红纱触地,沉重的呼吸才分开些许,额头靠着额头。
“……御风之术?”徐赐安低声问。
宫忱沙哑地“嗯”了一声:“刚才那样……你好些了吗?”
徐赐安沉默片刻:“更难受了。”
“对不起。”宫忱立马道。
徐赐安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他,一抹嘴唇:“宫忱,日后还是要想办法把你嗓子治好,这样说话太费劲了。”
宫忱皱了下眉,重新把脑袋靠上去:“那便日后再治,如今也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