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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118节

  “娘娘看,是插在右侧好还是左侧好?”
  “右侧。”薛柔仔细看了眼铜镜。
  前日,谢凌钰的信送进宫,让她无须衣着朴素,更无须忍让什么人。
  但今日,她是去彭城王府看望薛仪的。
  长姐有孕,她索性将多余尖锐簪钗卸了,簪花装点发髻。
  听闻薛仪孕吐,薛柔问过沈愈之后,又挑了些补品打算送给她。
  一路上,她心中还算安逸,想着长姐身体颇佳,纵使孕吐也不至太过憔悴。
  可当真瞧见长姐时,薛柔还是怔愣许久,半晌看着弱不胜衣的女子,呆呆道:“怎会瘦这么多?”
  “现在好过多了。”薛仪神色平静,“无须担忧。”
  一旁彭城王妃露出心疼之色,眼前是手帕交留下的女儿,自从嫁进王府,事事恪守规矩,孕中夫君不在身侧,也从未流露过委屈。
  “娘娘,她前些时日吃什么都会吐出来,这几日说是好些,吃的却比猫儿还少。”
  闻言,薛柔脸色难看,薛仪未提过这些,怕入宫麻烦不与她说也就罢了,她甚至不同薛家说。
  “阿娘上回登门,长姐为何从未提过?”
  倘若薛仪与王明月直言,待王明月递消息给显阳殿后,薛柔必会多派几位杏林圣手来。
  薛仪沉默良久,“不欲叨扰王夫人。”
  纵使心有隔阂,她也得承认王明月算不上恶人。
  若王明月是恶人,薛仪或许会大庭广众直言煎熬难耐,迫着她做慈母。
  但那人信佛,亲自登门时语中关切做不得假,薛仪反倒沉默。
  薛柔只当阿姐不喜母亲,半晌微叹:“罢了,往事毕竟难以放下。”
  她幼时总觉人生漫长,万事总能消解,不再时时刻刻拖累人心。
  但长大后,薛柔才认清世上有些感情,永远没办法消解,爱也好恨也罢,都如磐石,无可转移横亘心头。
  “并非如此,”薛仪忍不住解释,“只怕她在阿育王寺一掷千金祈福。”
  “祈福不好么?”
  薛柔虽不信佛,只觉是一种寄托,正适合薛仪。
  她隐隐察觉长姐不似表面那般平静无惧,犹如水面浮萍,看似连作一片平和,实则一阵风拂过便随水波摇晃。
  可薛仪咬死不认,硬说无甚大碍,甚至道:“佛家若灵验至斯,阿育王寺当初怎会畏惧陛下至此。”
  “娘娘,可见与其寄希望于神佛,不若寄希望于陛下早日凯旋。”
  见长姐要强,不肯吐露半点忧虑,薛柔也不欲强求,直到离开王府也未再多提。
  转眼又是一旬过去,前线捷报频传,只是听闻谢寒受了些皮肉伤。
  虽说虚惊一场,但未过多久,彭城王妃便入宫求见。
  “托娘娘记挂,派了几位太医来,现下静宜胎象稳固,太医说过她不能总闷在屋中,可她终日不出门,总是出神。”彭城王妃着急了,“这孩子怎的跟她阿娘一样,这么犟,娘娘能否劝一劝她。”
  薛柔沉默片刻,“不是犟,她是守规矩,世子在外受了伤,她是怕自己在你们面前晃悠,露出伤心之态,徒添长者烦忧,是为不孝。”
  “娘娘,因府中人来人往过于喧闹,臣妇与夫君听太医的劝,让静宜在京郊别庄休养。”
  薛柔彻底无话可说,心底浮现一丝猜测,她长姐怕是真喜欢上谢寒了。
  她木然良久,让王妃退下后长叹口气,吩咐流采:“我记得阿育王寺便在彭城王的别庄附近,传信给长姐,我微服出宫,打算为陛下祈福,无人可陪伴在侧,不知她能否赏脸,为我出一趟门。”
  去往阿育王寺的路上,流采一直抱着短剑不语,隐隐有不妙预感。
  薛柔心情也甚是一般,没有出宫的喜悦,只琢磨着让长姐想开点。
  至于为陛下祈福,纯粹是她随意捏出的借口。
  谢凌钰怎么可能会输,用得着她向神佛请求庇佑?薛柔眼前浮现那人的脸,闭上眼摇了摇头。
  马车停下,流采低声道:“娘娘,到了。”
  薛柔与长姐约好,于阿育王寺的禅房相见,她下了马车,便见一人来迎。
  “何须多礼。”薛柔只怕她身体孱弱,还要坚持行礼,扶着她道:“你肯陪我,已是麻烦。”
  “臣妇——”薛仪看她脸色,“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与陛下都不信这些的。”
  薛柔只笑,同她缓步向宝殿走。
  因有贵人驾临,阿育王寺正门紧闭,甚至除却几位高僧解惑,其余僧人皆需避让。
  四下清净得很,愈显巨大佛像庄严慈悲,金光璀璨不掩悲悯。
  “我在屋中闷着,也想过来一趟,但总怕无用,倘若虔诚供奉后事与愿违,岂不是更为失望。”薛仪微叹口气,“我先前总觉你与……你过分执迷,现下看是我着相了。”
  薛柔面色微变,知道她指的是王玄逸,道:“我已无意于故人。”
  “我知道。”
  薛仪还算了解妹妹的性子,倘若她还喜欢王玄逸,必然会痛苦不堪。
  薛柔会毫不犹豫摒弃令她痛苦的感情,譬如刮骨疗毒,或剃去腐肉疗伤。
  薛仪以为,在情之一字上,她这个妹妹决绝到令人心惊。
  察觉到长姐的念头,薛柔紧抿着唇,半晌低声道:“表兄永远是我表兄,我同他流着相似的血。”
  纵使没有了男女之情,但表兄待她好,大舅父家待她如亲女,她怎么可能忘记。
  长姐把她想的,太过薄情了。
  薛柔当着长姐的面,写下祈福的檀木牌,让流采挂在树梢。
  她站在宝殿外,凭栏半眯着眼望去,忽然定住视线。
  远处有道背影,万分熟悉。
  第93章 无论是见不得人的情夫,……
  纵使那道背影寂寥如孤鹤, 比先前瘦削许多,但薛柔仍能一眼认出。
  她心尖久悬的石头终于落下,她总担心谢凌钰不肯放过表兄。
  如今表兄出现在阿育王寺, 谢凌钰……应当信守诺言了。
  然而不过转瞬,那人转过头,脸上赫然是张面具,泛着冷光,像盆冰水泼过来。
  薛柔怔怔良久,嘴唇动了动,忽听长姐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薛柔摁下心中思绪, 瞥了眼远处候着的随从们,勉强笑道:“我们回去罢。”
  待流采从树上一跃而下, 回到皇后身边,远处那道身影突然隐入矮墙。
  “娘娘,现下还早, 此刻便要回去么?”流采心下奇怪。
  薛仪察觉妹妹脸色苍白一瞬, 虽不明白其中缘由, 却连忙道:“太医说过,不宜在外过久,现下回去刚好,左右在寺中也无事可做。”
  待回到别庄附近,与薛柔分别时, 薛仪仔细看了眼妹妹,见她面色如常, 舒口气道:“陛下不在,娘娘多关照自身。”
  “不知为何,祈福后心里的确安定不少, ”薛仪低头抿唇笑了笑,“我还是择日回王府住罢,也免得舅姑担忧。”
  “也好,”薛柔亦如此想,“至少离太医院更近。”
  自始至终,她都神色平淡,然而心底的弦却愈发紧,唯有回去亲自确认一番,才能松缓下来。
  长姐身影逐渐远去模糊,薛柔摸了下发髻,蹙眉道:“那支玉钗不见了。”
  流采闻言看了圈马车内,没找见什么玉钗。
  “流采,你陪我回一趟阿育王寺。”薛柔语气有些急迫,仿佛那钗子至关重要。
  她一字一顿强调,“其余人不必跟着。”
  流采紧拧着眉,一支钗子而已,今日阿育王寺无外人,倘若僧人发现,必要送回来,何须折返。
  她脸色难看,不对劲,定是哪里有蹊跷。
  自从皇帝敲打过阿育王寺僧众,这群人对皇后毕恭毕敬到超乎常理,今日相迎时兴师动众,皇后又是个怕麻烦的性子,不可能想回去听僧众再念一遍阿弥陀佛。
  流采深吸口气:“娘娘,可是有何大事。”
  薛柔默默攥紧自己衣袖,眼皮止不住跳,声音缥缈:“我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刚好马车停稳,她说完便跳了下去,膝盖打了个颤,隐隐作痛。
  见着迎接的僧人,薛柔步履匆匆不曾停下,与其擦肩而过时道:“我有要事,你们皆无须跟随。”
  顺着方才看见的矮墙走,薛柔柔软如水的衣摆被低矮草木刮出细丝,一朵银莲沾染污泥。
  她浑若不觉,呼吸逐渐急促,直到看见一间禅房,房前小院散落几坛美酒。
  阿育王寺里饮酒的,唯有徐国公世子王怀玉。
  薛柔呼吸一滞,难道是方才看错了?细思起来,王怀玉与王玄逸背影的确略有相似处。
  可她分明与表兄相识多年,嫁入宫中后,短短时间便将故人身影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与旁人混为一谈。
  难道自己真如长姐想的那般薄情?薛柔脸色一白,几乎下意识否认。
  “娘娘怎的在此?”
  那是道如醇酒的嗓音,只是往日笑意消散殆尽,她转过头看见一光头和尚,正是王怀玉。
  薛柔反应过来。
  她没有认错。
  方才那人一头青丝散落,像在遮掩什么,不是王怀玉。
  “我……好像见到三表兄了。”薛柔语气滞涩,“他为何戴着面具。”
  方才还一脸漠然的王怀玉面色骤变。
  王玄逸的确在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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