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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109节

  “无妨,我又不是没拿过剑。”
  薛柔安慰着,一边拔出截剑刃,但脸色却僵了僵。
  她幼时学舞,也用过软剑,只当那日手抖是过于紧张,可现在看……当真是沉。
  “这剑太重了,”流采忍不住继续劝,“娘娘若想学,不若让陛下教。”
  流采的剑虽短却宽,异常沉,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经常把剑当刀使砍下去,压根不适合薛柔。
  可皇帝的剑细长锋利,又师承彭城王,彭城王年轻时可是美男子,连剑法都简洁凌厉不失灵动飘逸,只求在战场上以最小的气力刺中要害,反倒适合薛柔。
  哪怕她抽出来随意一挡,也能擦破对方的皮。
  薛柔想了想谢凌钰,一阵头痛,他定是要断然拒绝,并解释太过危险。
  见皇后脸上神情变幻,流采思索片刻,硬着头皮道:“娘娘莫要使剑出鞘,奴婢先演示两下。”
  流采手握着短剑,比划两下最简单的。
  薛柔学着她颤颤巍巍比划两下,沉默许久,觉得很没面子,又找不着台阶下。
  好在一旁的绿云轻咳两声,“娘娘不是说,既是拜师便要教束脩,命奴婢带了丝线,说学完后亲自打个剑穗送给流采么?”
  “确是如此。”
  薛柔颔首,顺势在亭中石桌旁坐下,拈起丝线便挑拣起来。
  流采是个不会说话的,眼瞧着皇后编了半天的结,初具歪歪扭扭模样,什么都像,就是不像皇后嘴里说的盘长结,她忍不住道:“娘娘先前会打剑穗?”
  闻言,绿云忍不住瞪一眼,“当然会了。”
  薛柔耳根一红,“阿珩刚学剑时,我给他打了一个。”
  可惜当初没弄完,便要回宫陪着太后,也没送出去。
  过去半刻钟,薛柔盯着手里打了一半的剑穗,又看了眼废了的几个,长长叹气。
  “娘娘,就这个罢。”流采看不下去,“现在这个就挺好的。”
  薛柔闻言,十分认真地整理不对称的地方,便打算串几个珠子上去。
  她拨弄半天,没瞧见合意的,想起什么后拔下一支步摇,盯着流苏末端珍珠,让流采动手摘下两颗。
  这是御赐的东西,流采哪敢随便毁了,涨红脸想推辞。
  薛柔干脆让绿云动手,而后将珠子串好,放在手里欣赏片刻,虽说的确不精巧,但自己的东西,越看越满意。
  她将剑穗往流采短剑比划一下,顿住一瞬,发觉自己选丝线时只顾着挑喜欢的,忘记流采的剑鞘漆黑,与淡绯色并不相称。
  两相结合,万分突兀,好比大汉头上插小粉花儿。
  薛柔:“……这次的不好,下次再打一个送你。”
  说完,她又觉得手头这个剑穗可惜,总不能平白无故扔了,但压箱底也不值当,又不是什么宝贝。
  “不若给陛下收着。”薛柔嘀咕一句。
  此言一出,流采嘴角抽搐,不敢想陛下若知皇后为何突然送他剑穗,会是什么反应?
  绿云也是欲言又止,眼前浮现皇帝玄色衣衫与沉肃面容,甚至忍不住想劝,淡绯色和陛下更不搭,也不能什么东西都往陛下那扔。
  正想着,背后便有脚步声,谢凌钰轻声问:“让我收着什么?”
  薛柔方才只是随口一说,见他真来了,想象一下皇帝戴着淡绯色加珍珠的剑穗,在太极殿被朝臣看着,忍不住头皮发麻。
  她连忙背着手,将剑穗藏在身后。
  谢凌钰上前一步逼近她,伸手便将那剑穗拿来,神色复杂。
  “给我的?”
  第86章 你怎么……如此轻易地,……
  薛柔顶着皇帝灼热目光, 半晌挤出两个字。
  “当然。”
  否则还能怎样,告诉皇帝自己背着他跑来比划剑?薛柔倒是不怕,只怕谢凌钰降罪于流采。
  她说完, 眼睁睁看着眼前人摘下佩剑,垂眸仔细系上剑穗。
  谢凌钰抽出剑,指尖拂过冰冷剑身,神色莫名。
  这是他亲自从父皇珍藏中挑的剑,践祚后多年不曾离手。
  他用它杀临淮王世子,也用它杀监视他的宦官眼线,往后南下也要带它, 意在立不世之功业,那是自高祖以来, 大昭所有君王的理想。
  所以它没有多余装饰,更没有剑穗,纵使价值连城的美玉也配不上它。
  然而此刻, 森森剑气与珠光相映, 似霜如雪的锋芒旁, 是淡绯如桃花的丝线,谢凌钰却觉意外和谐。
  就像阿音站在他身边一样。
  他神色彻底柔软,不再是从式乾殿出来后刻意装出的平和。
  不知皇帝在想什么,薛柔盯着剑,竟先不好意思起来。
  “陛下, 被朝臣瞧见,是否……有失威仪。”
  “无妨。”
  谢凌钰怕她抢回去似的, 重佩上剑,一边淡声否认,一边微微侧过身, 躲避她拿剑穗的手。
  指尖拂过流苏尾巴,没能抓住,却被珠光晃了下眼睛,薛柔抿唇,没再强求他摘下。
  直到谢寒与薛仪大婚那日,薛柔方才后悔,她就该强求一回,大不了跟他说换一种颜色,重新打个剑穗就是。
  钦天监的人算出薛仪与谢寒今年不宜成婚,需得推至明年,这两人都等不得,逼着钦天监想法子破解。
  最后择了一地,位于京郊某山脚下,恰好彭城王在此地有一府邸,干脆择此处成婚。
  路途不算远,谢凌钰同薛柔去时只着常服,也并未带太多随从,甚至刻意减免仪仗。
  眼见一群人阵仗颇大出来接驾,谢凌钰抬手道:“今日事皆为家事,何必拘于虚礼。”
  彭城王近来身体好了些,腿虽仍痛,却能走路,闻言点头称是,目光却扫过皇帝腰间佩剑,目光微凝。
  那剑穗,委实太过显眼。
  倒是彭城王妃嘴唇抿了抿,像在忍笑,神色略微妙地掠过皇后,露出了然神色。
  薛柔头回如此窘迫,偏身边人毫无反应。
  她心底安抚着自己,京中像彭城王这种能直接打量皇帝剑穗的人,屈指可数。
  今日,应当不会再碰见了。
  未过半刻钟,薛柔便收回这个想法。
  她怎的忘了,彭城王在宗室中德高望重,他独子成婚,对方还是清河长公主之女,那些辈分颇高,因腿脚不便平素连宫宴也推脱的的宗亲们皆至。
  眼见着那帮宗亲一一过来行礼,薛柔勉强扯起嘴角,应付他们,心里一个个对号入座。
  这个曾说她姑母牝鸡司晨,那个曾说她姑母以色进,还有眼前这个笑得最谄媚的,不止一次暗示谢凌钰选妃。
  看着看着,她连表面那点和气也不想维持,再瞥一眼身侧皇帝,见他面色也没几分和善,心里稍稍舒服点。
  最后一个,是先帝长姐,琅琊大长公主,年纪大了行动不便,颤颤巍巍进来,身边是她年幼的孙女。
  薛柔面上终于多几分真情实意的笑。
  她记得此人,姑母说过,刚入宫时,朝臣说她以美色惑君,致君臣失和,宗亲中唯有琅琊公主替她说话:“陛下为色所迷,诸君何苦为难一弱女子?”
  望着玉雪可爱的稚童,薛柔招手示意她上前,褪下手上玛瑙珠串给她。
  见薛柔前后态度反差如此大,连演都不欲演,摆明了喜恶,皇帝唇角勾起几分笑。
  他看向那孩子,随口问道:“朕好似头回见你,想要什么赏赐?”
  那孩子年纪虽小,却想的多,只怕随意向陛下讨赏会显得贪婪,惹人厌烦。
  半晌,稚童眼睛圆溜溜的,直直看向皇帝腰间佩剑,声音清脆:“陛下,臣女近来同父亲学剑,正缺一剑穗。”
  谢凌钰顺着她视线看去,神色平静,细看眼底却掺杂笑意,道:“此物不可,这是皇后送给朕的。”
  见那稚童不知所措,皇帝干脆赏了些金银,便让她下去了。
  薛柔从头听到尾,瞥见皇帝神色,终于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
  分明随便找个理由便能搪塞过去,他偏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说出口。
  被气得喉咙一哽,薛柔直到离开别庄,在马车上都没跟皇帝说半句话。
  待马车径直从论章酒肆隐蔽侧门进去,谢凌钰方才轻咳一声,握住她的手下去。
  姜太常候了许久,行过礼后问道:“还是去娘娘先前喜欢的地方么?”
  没听清楚他说什么,薛柔心不在焉“嗯”了声。
  缓步上东楼,薛柔心情轻快几分,想起未进宫时,与小怜相处的乐趣。
  “小怜今日在么?”
  听见皇后问的话,姜太常记起小怜曾因一首词惹皇帝大发雷霆,忍不住看向陛下,却见他面不改色。
  “回娘娘,在。”
  薛柔眸色微亮,欣喜道:“让她过来。”
  待踏入东楼顶层雅间,她终于想起,为何姜太常要多嘴问那一句。
  不大好的回忆接二连三涌来,但望向身侧那人,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不记得。
  也可能被她提醒一下,又记起来了。
  薛柔也装作无事,坐下后吩咐:“让她们进来。”
  手捧酒壶的婢女鱼贯而入,满室淡淡酒香,不算冲鼻,甚是柔和,如绵软的云散溢。
  薛柔隐隐闻到果香,低头便瞧见银壶倒出的酒液色泽为浓郁艳红,显然泡了什么果子。
  她没问是什么,也没问其余几壶有何不同,打算自己细细品味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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