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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108节

  “令姊安好否?”
  熟悉的字迹,其主人曾一字一句改过他文章。
  薛珩内心怒意顿起,陛下已经既往不咎,为何还要关心阿姐,还是这般藏头露尾的关心。
  他将字条撕碎,逼着所谓家仆带路,终于在一家客栈二楼,见到了三表兄。
  日头毒辣,照得满室又亮又热,饶是薛珩总装得少年持重,也惊在原地不敢上前半步,以为是幻觉。
  在那场相见中,薛珩坐在窗下,盯着面前茶汤久久不能平复心绪。
  他不意外帝王的痛下狠手,反倒意外表兄的胆大包天。
  “依表兄的意思,这条命是靠朱衣使一时心软,才捡回来的,为何不听话远离?”
  对面沉默良久,“我并未回京。”
  薛珩有一瞬怜悯,毕竟是表兄,还是曾对他倾囊以授的表兄。
  “久闻陛下曾在伴读中最器重表兄,只因王三郎最为大胆激进,我原本不信,如今见识到了。”
  在永安殿所有帝王近臣中,王玄逸曾是最支持南下的,甚至提过如有必要可学白起攻楚时种种做法,被陛下驳回。
  蒙着脸的年轻公子攥紧粗糙陶盏,“我只是想了解她近况而已。”
  薛珩想起表兄真实面目,这样的人,倘若觉得阿姐日子不顺,会做什么?
  他忍不住心底激灵,冷冷道:“与君无关。”
  说是与君无关,但薛珩总想起阿姐曾经多喜欢表兄,翻来覆去睡不着。
  倘若阿姐哪日知悉真相,会不会怪他知情却一言不发?
  薛珩脸色隐隐泛白,直到被一声“阿珩”叫回了神。
  他收拢思绪,看着阿姐满头珠玉,锦衣华服,还有唇角那抹未褪去的笑,忽然心硬如铁。
  什么表兄,什么昔日兄弟情谊。
  阿姐如今过得顺心,比他想象中还要顺心,任何人都不能破坏这份安逸平静。
  至于旁人是残是废,是前途尽毁还是声名俱灭,又有什么干系?
  薛珩甚至一瞬间冒出个念头,倘若表兄用那副模样见阿姐,便是故意叫她余生心里都长出根刺。
  他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面对薛柔,他挤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听他们说大表兄王怀玉在寺庙饮酒,颇为自在,想来无事。”
  薛柔笑着摇头,就知道薛珩在书院打探不着什么,王怀玉放荡恣肆也不是一两日。
  果然弘道院中的消息,除了朝事,无非是些京中官宦人家的私隐。
  “你也莫要听这些了,不知几个人经过手的消息。”
  “是。”薛珩应声。
  临近离宫,谢凌钰终于抽空来一趟。
  远远望见天子身影,薛珩起身便行礼,恭谨道:“臣有一事与陛下言。”
  不想真置表兄于死地,但也不想对可能发生的事坐视不理,薛珩神色微妙:“陛下,京畿近来不大安稳,常有游侠出没,招惹事端。”
  薛珩顿了下,强调:“或许,可派人多加巡逻。”
  谢凌钰闻言不语,扫了眼面前小少年沉不住气的神色,淡声道:“朕知道了。”
  京畿哪来什么游侠,早被朱衣使震慑得老实服帖,薛珩素来怕他,今日竟主动暗示。
  皇帝面色微沉,京畿一定是有什么极大的隐患。
  第85章 淡绯色剑穗,送给你……
  因薛柔在一旁, 谢凌钰舒缓神情,坐在她身侧,同往常一样问绿云。
  “皇后早膳用了什么?”
  听完后, 他余光瞥见薛柔躲闪眼神,“我不是说过,不用早膳对身子不好。”
  薛柔连忙轻咳,她方才还和阿娘保证,自己在宫里十分注意身体。
  果然,王明月脸色微变,但碍于皇帝在, 不好直接说什么。
  倒是薛珩,垂首眉梢微挑, 注意到什么,半是诧异半是欣喜,勉力压住嘴角。
  待薛珩与王明月离去, 皇帝忽而对身侧人笑道:“你弟弟年纪太小, 还是不够稳重, 等他入仕,不若先外放两年磨炼下。”
  “陛下也知道他年纪小。”薛柔听见外放,抿了抿唇,“过个几年便好。”
  “玩笑话而已。”
  谢凌钰笑着摇头,心里只叹气薛珩怎么不是她兄长, 若年长些,便能直接安排进御史台, 免得总有御史盯着皇后纠察过失。
  或薛仪是男子,也方便许多。
  想起薛仪,皇帝突然问道:“谢寒的婚期定在下月底, 阿音要与我一道去么?”
  这两人身份尊贵,皆是皇亲国戚,且彭城王素来忠君,谢凌钰愿意给他们面子,亲临大婚。
  “自然要去。”薛柔喜欢热闹,何况这是长姐大婚,她想起什么,忽然有些犹豫,“可大婚的地方在京郊,方才阿弟说不安稳,是否需多增些护卫?”
  谢凌钰神色平静,抚着她脸颊安慰,“太平之世何来不安稳,出行时自有朱衣使在侧,有何可惧?”
  闻言,薛柔眼神一亮,杏眼微弯,露出以往提要求前的神情。
  眸光潋滟如春水,带一点点央求意味,又含着拿捏对方保准舍不得拒绝的小得意。
  谢凌钰向来没法拒绝,甚至喜欢她对自己有所求,指尖磨挲她鬓角,等着她开口。
  “那等我们从京郊回来,能否去逛一逛?”薛柔眼珠一眨不眨看着他,“我们去姜家的酒肆喝酒听曲,如何?”
  她听闻论章酒肆内又多几样新酒,且姜家的歌姬们又排了新曲,心痒难耐。
  “让他们进宫就是。”谢凌钰垂眸,“喜欢什么酒,我让姜家送进来。”
  薛柔只觉陛下果真不懂享受,她未出阁时,躺在小怜膝上,一边抱怨嫏嬛殿的先生和难缠的皇帝,一边听她们唱曲。
  再闭上眼睛,只觉音律美妙,乃仙人授凡夫俗子头等宝物,可忘记天底下一切烦心事。
  在宫里头,歌姬们恐怕要瑟瑟发抖,唯恐那里不对被降罪,有什么意思?
  薛柔露出失望之色,“那就没意趣了。”
  沉默片刻后,谢凌钰盯着她垂下的眼睫,终究还是应允:“也好。”
  *
  袅袅烟雾自博山炉溢出,纵使这香可令人平心静气,可顾灵清却额头止不住冒汗。
  殿上那道玄色身影离他不近不远,恰好能听出浅淡语气中的不悦。
  “顾卿的意思,是至今没找到人么?”
  顾灵清喉咙一紧,自陛下吩咐他们查薛珩在京畿见过什么人,已过去月余,眼瞧着彭城王世子婚期已近,竟连片衣角都没寻着。
  “臣查过,快两个月前,小国舅曾在弘道院旁见过一年轻公子,客栈的人说那人蒙着面,看不清长相。”顾灵清不知陛下神色,略紧张地顿了顿,“此人藏头露尾,必不敢久留,臣等在离开京畿的路上排查,但无异于大海捞针。”
  薛珩告诉陛下那日,事情已过去半个月,足够那人远离。
  顾灵清觉得棘手,“陛下,能否劳烦小国舅画一张像。”
  “不妥。”
  谢凌钰语气冷冷,薛珩不肯直白去说,便意味有难处。
  皇帝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倘若为真,继续牵扯薛珩必然要惊动皇后。
  “你们一直离开京畿的路上找?”谢凌钰默然片刻,“或许此人一直躲在洛阳。”
  “朕怀疑,王玄逸没有死。”
  帝王语气冷如霜雪,又似敲金戛玉,惊得顾灵清直接跪下。
  “不可能!杀他是顾家人所为,岂会留有祸患,臣以项上人头担保,阖族绝无二心。”
  顾灵清冷汗浸湿里衣后背,帝王的怀疑如堤岸细微裂缝,筑起牢固堤坝需数代人努力,而裂缝一旦产生,信任便无可挽回走向溃散。
  顾家是靠帝王的信任吃饭的。
  “朕要你的人头做什么?”谢凌钰不为所动,“多派人在洛阳找,下去罢。”
  待顾灵清走后,殿内的宫人皆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谢凌钰盯着案边薛柔放在这的曲谱,说是修复一半的古曲,宝贝得很,不许他挪动。
  他闭了闭眼,因某些事失控而心底忽而冒出股戾气,旋即又平静下来。
  藏头露尾鬼鬼祟祟,就算真是王玄逸又如何?
  就算他真成了厉鬼,也近不了天子身,何况肉体凡胎,敢冒一次头便杀一次,他难不成有九条命?
  待彻底掩去面上沉冷之色,谢凌钰唤李顺上前,问:“朕现下瞧着心情如何?”
  方才他也瞧见了,顾灵清瞄了他一眼,吓得半晌不敢抬头。
  李顺眼皮一跳,连忙道:“极好,陛下面容可亲。”
  谢凌钰眉目更为舒缓,“那便去显阳殿。”
  “陛下,娘娘现下恐怕不在显阳殿。”李顺连忙道,唯恐皇帝扑了个空,“方才皇后那的人过来递信,说是去灵芝池那边的亭子。”
  谢凌钰抬脚便走,“那便去灵芝池。”
  灵芝池亭内。
  薛柔拿着流采的剑比划,她上回拔剑对着谢寒,手竟因握不稳抖了下,心底一直记着。
  如今天渐凉,她干脆让流采教她几招。
  不在显阳殿,是免得赵旻跟姜吟念叨,更免得把谢凌钰招来。
  微风拂面,流采额头的汗却比顾灵清在式乾殿时还多,胆战心惊看着皇后摆弄着短剑,止不住提醒:“娘娘,这剑锋利,得小心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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