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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32节

  素日都不喜她提王玄逸的人,怎么可能忽然允许她说实话。
  薛柔想起顾又嵘的警告,谨慎道:“所谓实话,陛下心知肚明。”
  若非顾及体面,谢凌钰真想冷笑连连,半晌,他才道:“朕不知。”
  “敢问陛下,是将立后当国事还是家事,若为国事,我方才已详述理由,若是家事……”
  薛柔深吸一口气,起身到皇帝近前跪下。
  毫不犹豫,干脆利落的一声响。
  “世间婚事,总要讲求个你情我愿,陛下既要我说实话,我便明说。”
  “我对陛下并无男女之情,自然不愿入宫。”
  谢凌钰惊怒交加地起身,垂眸看着伏于地上的少女,呼吸急促起来。
  他竟原地怔愣片刻,方才如梦初醒扶她起来。
  偏薛柔倔得要命,一副他不松口,便跪到死的模样。
  少女发髻如云如雾,并无太多装饰,甚至因去了那金簪,显得太过素净。
  如暴雨吹打后的栀子,看着唯有质朴纯白,却一股我行我素的香气,浓烈地扑面而来,像一个耳光扇在人脸上。
  谢凌钰的脸色本就白皙,此刻更是褪去血色。
  何至于此,他又不会杀她,怎就到动不动下跪的地步。
  薛柔虽怕他,但本性难改,常常控制不住顶撞,惹他不快。
  从未这样做小伏低过。
  谢凌钰嘴唇动了动,一句“你就这样怕朕”卡在喉咙不上不下,问不出口。
  薛柔额头触地,看不见皇帝复杂神情。
  思及顾又嵘提及的太宗旧事,薛柔没来由一股勇气,破罐子破摔道:“陛下若觉我抗旨,皆是我一人过错,三尺白绫赐我自尽好了。”
  毒酒喝下去太痛,还是白绫好些。
  谢凌钰神色大变,眼底情绪复杂,竟有一丝伤心,难以置信地捏着她下巴,逼迫她抬头看自己。
  “你说什么?”
  第26章 唯独如驯鹰般驯服心上人……
  薛柔脸颊一痛, 忍不住皱眉。
  心底更是冒出一连串不满。
  暴戾恣睢、无理取闹、莫名其妙、阴晴不定……
  薛柔陡觉谢凌钰能清清楚楚看透她的不满,不再对视,立马垂下眼睫。
  少年身形颀长, 近乎半跪在她面前,未束冠的墨发垂落,宽大衣摆委委屈屈落在地上,远看如一只温驯的大猫。
  然而在薛柔眼中,皇帝现下则相当可怖。
  他衣袖因抬手向下滑落,露出一小截手臂,洁白如玉, 使得青筋格外明显。
  这样失礼,他却无整理衣冠的意思, 反倒如一尊执拗的神像,等待她坦白一切。
  但薛柔连神佛都不信,何况肉体凡胎。
  谢凌钰被怒意灼得喉咙发痒, 半晌问道:“谁教你说这些的?”
  “没有。”薛柔抿了抿唇, 觉得离谢凌钰太近, 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合香气息。
  她膝盖往后退了半步,不知哪里又惹着谢凌钰,被他硬是扣住手腕拽起身。
  谢凌钰见不得她那副受委屈的模样,挤出一个微笑。
  “阿音方才是在威胁朕。”他语气尽力平和,“是否有人教过你, 以性命要挟朕?”
  薛柔沉默了,要挟天子, 是大罪过。
  何况,谢凌钰自登基以来,便时常受姑母挟制, 平素最恨有人敢威胁他。
  可现下,她却莫名觉得倘若承认,反倒能安抚陛下的情绪。
  “没人教过我,”她看见谢凌钰嘴角僵滞一瞬,连忙补了一句,“是我自己想的。”
  谢凌钰神色复杂,“往后别再这样。”
  他说完,也不知想些什么,摆了摆手,“回去罢。”
  “立后的事,可以再缓一缓。”
  薛柔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偌大殿宇内,诸多侍从立于一旁,却鸦雀无声,显得寂静空荡。
  谢凌钰坐在案旁,盯着一卷展开的舆图,瞧了半刻钟。
  李顺大气都不敢出,唯恐皇帝回忆起方才失态模样。
  “去,让沈愈之进来。”谢凌钰头也不抬道。
  未过多久,沈愈之进殿,只看了一眼皇帝脸色,便轻轻叹气。
  谢凌钰读过医书,直截了当道:“许是昨夜未眠,寒邪凝脉,你看是用枳实薤白桂枝汤,还是当归四逆汤。”
  所谓寒邪凝滞心脉,多使人心口剧痛,面色苍白无力。
  “陛下,”沈愈之欲言又止,“如今盛夏,怎可能寒邪入体。”
  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犹豫再三,仗着自己是先帝请进宫的神医,又看着陛下长大,斗胆道:“依臣看,是情志不舒,肝气郁结。”
  沈愈之看了眼皇帝脸色,找补道:“许是近来案牍劳累,还请陛下莫过分忧虑国事,顾及龙体。”
  知道他给自己台阶下,谢凌钰轻笑一声。
  什么国事这般麻烦?
  这般捉摸不透?
  这般费人心神?
  引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破例。
  皇帝颔首,“沈太医说的是,朕自会注意。”
  *
  一阵风拂过,带着薜荔香。
  女官笑呵呵道:“慢些,莫要摔着了。”
  “可是阿音回来了?”
  太后刚咳完一阵,服下药丸后舒服了些,抬眸便瞧见道翩跹身影转过屏风,直奔向自己。
  少女眼眸灿若星子,“姑母,陛下答应了,说立后的事可以缓一缓。”
  太后却拧眉,听完薛柔说的话后,好似回想起什么往事。
  陛下幼时,先帝拖着病躯带其观驯鹰,问他有何感想。
  年仅七岁的谢凌钰答道:“以利诱之,以情惑之,以武降之,驭飞禽走兽如此,驭人亦然。”
  一番话令先帝大悦,却令太后至今思之都起忌惮之心。
  “阿音,你可知人动情后,先有何冲动?”
  薛柔见姑母神色严肃,也忍不住正襟危坐,认真思索后答道:“怜惜?”
  “错了,是驯服欲。”
  太后叹息,她少时爱上先帝时,便渴望那人走下御座,不再高高在上,独对自己俯首帖耳。
  长久居于高位者,这种欲望只会更加强烈。
  狂热的痴迷伴有近乎疯魔的占有欲望,唯独如驯鹰般驯服心上人,那人才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所有的退让与柔和不过是诸多手段的一种,且退的越多,往后便成百上千倍反扑。
  薛柔怔住,忍不住反驳,“可我对表兄从未有过。”
  “那是因为他太顺着你,仿佛生来便要做你裙下臣。”太后忍不住长叹口气,“他也是个好孩子。”
  太后沉默一瞬,“待回宫后,你便告假回家一阵子,待及笄后再回来。”
  “好,”薛柔点头,“那我需要在家中躲着么?”
  “不必。”太后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次日一早,皇帝携众臣回京。
  薛柔方踏入相和阁,便开始四处翻找。
  流采忍不住道:“女公子在找什么?”
  “一个镂空的木头箱子,我要把玄猊带走。”
  玄猊是只黑猫,一双眼睛幽幽的,半夜看着瘆人,偏薛柔喜欢。
  往日回府能将它托付给宫人照料,但此次时间太久,薛柔舍不得。
  流采找了许久,嘀咕道:“记得放在这里啊。”
  待主仆寻得箱子,却发觉玄猊不见踪影。
  薛柔没法子,“罢了,时候不早,往后再回来看它。”
  她甚至不想在宫中多过一夜,宁愿现下擦着宫门落钥的时间离开。
  流采看着她,一路送到马车前,忍不住道:“女公子就不想带奴婢回去么?”
  连猫儿都想到了,流采委实有些伤怀。
  薛柔怔住,似是想到什么,脸上划过尴尬神色,“薛府奴仆众多,且府中我住的院子也不及相和阁宽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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