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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春柔 第7节

  但这般逾矩的动作,小妹做来却只叫人想起莺飞草长的春日。
  她垂眸看了眼自己衣摆,轻叹口气。
  回家做什么呢,她的母亲又不在那里,至于父亲在太后宫中时常能见到。
  薛柔看不见长姐的眼神,她一心只想见到母亲。
  今日恰好是大舅母寿辰,她直奔王家,便能见着所有亲人。
  对薛柔而言,薛家人反倒不如王家人亲密,皆因母亲当年执意嫁给父亲,反倒叫族中人看轻了去,加之王家素来娇惯女儿,让自诩诗书传家恪守礼仪的薛氏族老看不惯。
  马车穿过京城最为寸土寸金的地段,停在一条长街前,从这儿往两边看,皆是王家府邸。
  因今日国公夫人寿辰,往日宽阔可同时行三辆马车的道路被堵住,薛柔撩开车帘,忍不住皱眉。
  她吩咐车夫:“走西边的小门。”
  这儿人多吵闹也就罢了,她还瞧见好几个弹劾过自己的官员家眷。
  眼不见心不烦。
  西门的小厮离老远便瞧见薛二姑娘的马车,一边往前跑着迎接,一边拍身侧发愣的人一把:“傻站着做什么,快进去说一声,咱们二姑娘来了。”
  薛柔下了马车便头戴帷帽,直到进了内院才摘下。
  她笑着上前,还未握住大舅母的手,便开口道:“我平日里来舅母这儿捎了不少胭脂水粉,怎的舅母还是藏私了,否则怎的一次比一次貌美年轻。”
  国公夫人出身渤海高氏,单名一个姮字,身量高挑,喜欢随夫君打猎,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偏偏喜欢娇滴滴的小姑娘,尤其是那貌美如花的女孩儿。
  年轻时,国公甚至因此疑心甚重,将夫人房中美貌侍女通通打发走了。
  大舅母笑着点了点少女额头,“你是一次比一次会花言巧语,怪不得太后那般喜欢你。”
  “去罢,”高姮微笑,“你母亲在水松堂。”
  薛柔呼吸一滞,水松堂是表兄读书的地方。
  她走到堂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袖,理了理不存在的褶皱,才缓缓走进去。
  有许多话想问王玄逸。
  你近来有没有被同僚排挤,有没有被陛下训斥,有没有听见什么自己最不喜欢的风言风语?
  薛柔知道,那个素来温润君子的少年,只会笑着否认,而后问她想要什么?
  表兄不会怪她的,正因此,她才会愧疚。
  愧疚到偶尔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被里面的灼灼情意烫伤。
  薛柔站在门外,露出一个笑容,声音轻灵甜腻如什么烦恼都没有。
  “表兄!”少女踏入门中,“好久没见到你,我好想你。”
  王玄逸站在堂中,骤然听见日思夜想的声音,耳尖一红,转而轻咳一声。
  薛柔看向堂中妇人,与自己五分相似,却更消瘦些,面上总仿佛笼着薄薄云雾,似有若无。
  “阿娘,我也好想你,”薛柔长大后,不敢再像小时候直接扑进母亲怀中,而是坐下后靠在王明月身上,“小弟今日来了么?”
  “你弟弟在书院,今日没法来看你。”王明月笑了下,“他像个老学究似的,倒是比你还省心些。”
  薛柔撇了撇嘴,细细一想,老学究说明小弟刻苦,倒也不是坏事。
  她瞧见王玄逸听见“学究”二字时笑了下,忍不住悄悄瞪了他一眼,待母亲离开后,忍不住戳了下他的脸。
  “你方才什么意思?”
  少年耳尖红如玛瑙,低下头告饶般道:“我看过你弟弟的文章,很是老练,欣慰之余才笑。”
  薛柔狐疑地看了又看,似是不信,莫要看王玄逸在外端方君子,待谁都好脾性,实则在才学上最为清高,难有人能入他的眼。
  见瞒不过表妹,王玄逸终于说了实话,原是薛小公子去书院前特意跑来他这儿,之乎者也一大堆,教育一顿未来姐夫莫要仗着有婚约在身,随随便便与姐姐一道出游。
  薛柔听了后,脸皮涨红,比眼前少年还要过分。
  她转过头,闷声道:“我不和你说话了,我要去大舅母那儿。”
  王玄逸立马拦住她,手中伸出的折扇轻轻横在她面前,手绘的兰花样式与少女胸前绣纹如出一辙。
  他抿唇,挽留道:“等用过膳,我带你去甘芳园。”
  甘芳园专擅甜食,糖是只有贵族高官才能享用的东西,故而园中食物价格高昂,却因风格独特供不应求。
  薛柔一度嗜甜如命,因此被太医提醒过此物不宜多用,就因这一句话,太后与母亲直接矫枉过正,不许她再去甘芳园。
  表兄的提议,她实在没法拒绝。
  在府中用膳时,薛柔只尝了几筷子,便说饱了,随后便借着歇息的名头去后院。
  她偷溜进水松堂后,看见一身月白锦衣的王玄逸,忍不住多看几眼俊秀五官后,道:“你这样打扮也太扎眼了,总之,不许穿成这样。”
  少年疑惑地看了眼铜镜,不觉哪里奇怪。
  但他素来听表妹的,笑问:“阿音觉得怎样打扮合适?”
  薛柔笑得狡黠,叫他心底划过一丝不妙。
  “表兄生的如此俊秀,不如扮作女子与我同去。”
  王玄逸有些错愕,一句“不成体统”卡在喉咙里面出不来。
  第6章 阿音与朕一道回宫
  “可是上回我们便被人瞧见了,我怕连累你。”
  薛柔声音有些低,垂头丧气的模样叫王玄逸心尖一痛。
  “罢了,我穿便是。”
  少年话音刚落下,薛柔的脸色立马转阴为晴,笑吟吟仰着脸:“我就知道你会同意。”
  铜镜之中,原就俊秀温润的少年一点点涂上脂粉,可惜那双长眉的英气怎么也遮不住,薛柔赌气似的给他戴上帷帽,满意道:“这样便瞧不出来了。”
  一辆低调朴素的马车自国公府后门驶出,驭车的小厮恨不能瞎了眼睛,公子这副装扮万万不能被人瞧见,否则王家累世清名就要毁于一旦。
  甘芳园的人认得王三郎的马车,毕竟这位是常客,连忙上前道:“郎君今日打包什么带走?”
  车帘未动,一道少女声音传出来,“不必,我们去雅间。”
  “这位是?”那管事陪着笑问。
  驭车的小厮乃王玄逸亲信,笑得尴尬道:“这是尚书令家二姑娘,我们公子今日事多,便命我送她与一位远亲来甘芳园。”
  管事的恍然大悟,另一位姑娘神神秘秘,八成是身份贵极,再联想一番薛二姑娘平素在宫中……
  不过瞬息,管事的脑海中浮现好几位宗室贵女的名字,连忙挤出笑脸儿,腰也更弯了些,破天荒允许马车直接进园中。
  停在一栋二层小楼后,薛柔下了马车,挽着表兄的胳膊,一副闺中密友的模样。
  她压低了嗓音,小声道:“你太紧张了些,胳膊活似石头做的。”
  王玄逸闭了闭眼,他此时心口跳得飞快。
  待坐下后,甘芳园的人将菜肴一一摆上,便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薛柔也不急着用膳,而是饶有兴致盯着摘下帷帽的少年。
  “表兄,我们下次还这样出来,好吗?”
  王玄逸将面前透花糍递给她,闻言一顿,正要摇头便听见少女撒娇的声音。
  “可是表兄,我喜欢跟你出来玩儿,你扮作女子便无人晓得,往后我每次出宫都和你一道四处游玩,走遍整个洛阳,”她说到最后,眼巴巴地看着已然动摇的少年,“你就答应我嘛。”
  薛柔咬咬牙,使出最后一招:“阿娘说了,我以后的夫婿得事事顺从我。”
  话音落下,便见少年半是无奈半是甘愿应和。
  “只要阿音开心,什么都好。”
  隔间。
  整张桌子上只有一壶浓茶,浓到发涩。
  唯有一人坐着,身侧站着名着朱衣的青年。
  顾灵清一句话也不敢说,唯恐触及陛下逆鳞,他闭了闭眼,暗怪自己多事,何必恳求陛下出宫放松一二。
  就算放松,也不必在甘芳园。
  此处是朱衣台的地盘,自薛柔进来那一刻,便有人向谢凌钰通禀。
  否则,管事不会中途引他们来这儿。
  然而,顾灵清没想到,那位姑娘竟是少年郎君,且听声音……十分熟悉。
  谢凌钰的脸色寒凉至极,半晌怒极反笑。
  “子明,朕今日方知,何谓情痴。”
  顾灵清小心回道:“耽溺于情爱之中,难成大器,不及当年陛下周遭其他伴读。”
  武安侯世子上官休、汉寿侯魏绛、东郡樊汝贤、颍川陈宣……
  哪个不是人中龙凤?顾灵清实在不解,为何陛下总因惜才对王玄逸网开一面。
  谢凌钰看了身侧青年一眼,没有说话。
  他现下已说不上多气恼,只是惊奇。
  京中素来传言薛二姑娘娇纵,谢凌钰深以为然,她在宫中,除了天子面前,简直无法无天,今日在相和阁养猫,明日将御苑花草随意攀折做糕点,鲜少规行矩步。
  可今日,光是听见她与王玄逸的对话,便知何为娇纵。
  少年帝王垂眸不语,心中冷笑。
  引诱朝臣着妇人装束,此为一过。
  出宫之日同外男私会,此为二过。
  舅母寿宴竟纵情享乐,此为三过。
  真不愧是他选的未来皇后,当真是轻浮不知礼数,遑论礼义廉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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