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岑无月眨了眨眼睛:“……两个?”
  “净庭山百年前就封山休养了,全修真界在灵脉净化上能求助的只有奚逐云。为了让同门休养,他一人承接了整个净庭山的责任。”辞青淡淡道,“上一次我听说时,他已有四十七具身外之身,还不知道这次来的是第几个。”
  ……
  辞青的话言犹在耳,岑无月直到碰见奚逐云本人都还在思考他是第几号身外之身的事情。
  奚逐云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起来:“……怎么了?”
  “你真厉害啊。”岑无月毫不吝啬地夸奖道,“虽说大家为了修成无情道也是不择手段,那也没几个人能做到你这一步吧。”
  若换一个定力差一些的,恐怕在多次分裂神魂时就已经不堪痛苦、魂飞魄散了。
  神魂没有实体,仅是一种精气神的力量,在遭受过大的痛楚时便会消磨、损耗,完全消失根本不奇怪。
  奚逐云听懂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并不因此沾沾自喜:“我小时候,长辈们都说我还年幼,只需潜心修行,外面的事情不必操心,全部交给他们便好。现在也该轮到我来替他们撑起净庭山了。”
  虽然这样解释一番,但奚逐云看起来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很快转了话锋。
  “——我听桑青管事说,你这两日在随城主学习偃甲之术?”
  “对呀。”他这么一说,岑无月才想起来自己是有礼物要送给他的,“这个送给你。”
  奚逐云看看岑无月双手托举的一颗巨蛋,沉默片刻便接了过去:“这是……”
  岑无月朝他比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屈指轻叩蛋壳。
  蛋壳咔一下裂开,一条手指粗的小白蛇便从里头探出了头。
  白蛇关节灵活,蛇鳞片片分明。它昂起首,亲昵地蹭了蹭奚逐云的手指。
  “我看那天你好像还算中意白蛇面具,所以做了这个。”岑无月得意道,“怎么样,完全看不出我是才学两天偃甲的新手吧?”
  奚逐云倒确实是有些愣,随后认真地道:“岂止。城主没有说要收你为徒吗?”
  “城主说如果我拜入玄枢城的话,下一任城主肯定就是我啦。”说起这件事,岑无月完全没有遗憾之情,“不过我已经有师父了,没办法嘛。”
  虽然可能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但师父就是师父,是唯一的师父。
  白蛇已经完全钻出蛋壳、爬到奚逐云手上了。
  正巧奚逐云手上一点黑纹嗖地窜出掠过,白蛇竟被吓得往后一立。
  奚逐云新奇地打量着栩栩如生的小蛇,道:“但城主对你并不藏私。”
  岑无月点头“嗯”地应了一声,又笑眼弯弯地补充:“毕竟我小师兄是她的旧识至交呀,或许她看我也和看师妹一样吧。”
  “城主非断情之人。”奚逐云闻言颔首,有些感慨,“断情非正道。”
  岑无月笑道:“城主自然有她自己的道。”
  此时天色渐暗,街边摆摊的凡人们纷纷收摊回家。
  他们谈论着明天将要开始的镇恶仪式,神情里满是信任与期待。
  听着他们的讨论,岑无月也顺口询问奚逐云:“灵脉那边的准备都周全了吗?”
  奚逐云有些忧心忡忡:“仪式是万无一失的了,只不过城主所备的偃甲恐怕还是……”
  他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那偃甲长着沈述的脸,有些无措地停住了。
  “对啊,要是他那一缕神念还在偃甲内,说不定就能多镇个十年八年的呢。”岑无月并不气恼,甚至还有点赞同,“我小师兄很厉害的。”
  奚逐云总是很善解人意:“但毕竟与你师兄有同样的长相,见到那偃甲被投入业渊,你也会难过吧。”
  有时候甚至是有点多愁善感的程度了。
  岑无月眨眨眼睛:“其实我之前便问桑青师姐,仪式前能否让我同偃甲道个别,今日城主对我说了可以,所以明天我得一早去仪式阵法那儿等着。”
  奚逐云的眉眼放松下来,真心实意为岑无月感到高兴:“那就太好了。”
  ——
  确实太好了。
  蒙蒙亮的天色里,岑无月站在即将要坠入深渊的偃甲前,端详它的面庞,用手指轻戳它的脸颊。
  因为已经置入了核心,倒是有接近活人的体温。
  又变得有一些像小师兄了。
  辞青正在远处和长老说话,双方之间的气氛甚至算得上平和。
  岑无月垂眸观察那打开的胸腔,目光扫过那些她还不能完全理解的零件与线束。
  在将偃甲的胸腔合上之前,她以极为隐秘微小的动作将自储物戒中取出的小球捏碎扔了进去。
  小球稳稳卡在一处缝隙后方,不仔细看压根不会注意。
  桑青走了过来,唤道:“岑无月。”
  岑无月镇定自若,回首朝她一笑:“要开始了吗?”
  第16章
  大长老虽然嘴上和辞青说着话,但一直分出心神注意着岑无月的一举一动。
  辞青将用于仪式的偃甲看得很严,除了半路杀出的岑无月之外,谁也不准靠近。
  没办法,他们只好拿了岑无月让她去对那具偃甲动手。
  即使岑无月的动作再隐蔽,有心算无心,大长老仍然看见她将蛊虫放入了偃甲体内。
  桑青晚了一步过去,根本没有注意;辞青更是被他亲自拖住,背朝着岑无月的方向。
  那枚蛊虫是大长老许多年前意外得到的宝物,原本是一对有情道修炼成、要结同生共死契的,只不过最后这两人死了,东西则被大长老捡漏。
  同生共死蛊只消半刻钟便会钻入偃甲核心之内,辞青一旦与偃甲通神,蛊虫便会联结她的识海、死死锁住。
  等偃甲被镇在业渊底下后,那源源不断的业障恶念涌入偃甲十分,蛊虫就将痛苦污染传达给辞青十分。
  偃甲被业渊“消化”的那天,辞青也必定身死道消。
  辞青可不是净庭山人,没法“净化”自己。
  至此,计划可谓是已经成功了大半。
  大长老想到这里,多年来古井无波的心都有些激动起来。
  虽说对外宣布“四长老在业渊不幸牺牲”,但他还能不清楚老四是怎么死的?——悄无声息地被人一剑封喉杀死在自己的练功室里!
  可笑辞青仗着自己修为高,找机会杀了落单的老四,做得这样毫不遮掩,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难道还真以为他身为长老这么多年是白活的?
  桑青已带着那修为很是一般的岑无月走开了。
  大长老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
  桑青只是辞青的走狗,一旦辞青倒下,桑青根本不足为患。
  而那岑无月倒是和奚逐云的关系很不错……玄枢城还离不开奚逐云,不好闹翻。
  稍做些处理让她无法泄密之后,就留她一条生路好了。
  大长老很快这样下了决定。
  “余鲲。”辞青令道,“一刻钟后开阵。”
  大长老回过神来,心中闪过一丝不悦。
  辞青比他小许多岁,甚至差了两辈,从前还尊称一声“大爷爷”,当了城主之后没多久就对他直呼其名。
  呵,早该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
  但一想到这次仪式之后辞青的后果,大长老的那一丝不快又很快消解了。
  是啊,辞青确实是天才,但谁说天才就一定会活得久呢?
  “不如先叫弟子们散远些,”大长老摸着自己的胡子,慢吞吞地说,“此次镇压凶险,得比往年更谨慎些。”
  辞青一颔首,桑青便主动去办了。
  大长老瞥见岑无月也一溜烟跟着往玄枢城弟子们的后面躲,心道她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惜命。
  倒是这样聪明的庸人,说不定会活得比大多数人更久。
  辞青站着凝望片刻黑气翻腾的业渊,突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偃甲。
  大长老心头突地一跳,生怕她突然想要再去检查一番,立刻开口拉回辞青的注意力:“不过有云渊守坐镇,应当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辞青淡淡应了一声,视线仍落在偃甲身上。
  大长老只好接着道:“我唯独担心的是,杀死老四的人究竟是谁,这人又是不是还潜伏在城内。”
  说到这件事,辞青的目光终于挪回来了。
  “城主的灵契偃也没有下落。”大长老轻声叹息,做出忧心姿态,“于玄枢城而言,实乃多事之秋。”
  至于辞青的灵契偃,等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神魂将耗尽之时,自然是问什么就答什么,总能找到的。
  修仙之人,只要道心不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辞青淡淡道:“无碍,很快便会解决的。”
  大长老看似尊敬地垂下头,视线落于地面,心中道:确实,很快就会解决的。
  这一次的镇压仪式办得仓促,唯有玄枢城弟子及前来观礼的修士们在场,凡人们都被禁止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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