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这时,洞外有人走近。
柳廷与温南楼同时心念电转,均在猜测来者是谁。
只听远处一人道:丁大侠小心,那小贼惯会用毒,方才又有不少人中了毒针。却是程柏渊的声音。原来二人见温南楼上山后许久不见踪影,心中记挂担忧,等到夜里终于等不下去,悄悄掩了上来。
果然另一个是青萍剑丁处舟,他道:柳少侠怎的如此莽撞,也不说一声,独自去找温大侠,年轻人胆大妄为,容易着了别人的道。
柳廷听到这里,心中欣喜,心想原来他们误以为我偷偷出来救温南楼,姓温的城府极深,若等他开口揭露我下毒害人又要杀他的事,一切都完了,何不趁此机会先发制人。
他狠狠心做定主意,放声疾呼道:丁大侠、程前辈,小心奸贼在洞中埋伏害你们。
程柏渊听喊声便问:是柳少侠吗?
柳廷眼瞧着温南楼,嘴里又喊:是我,是我,程前辈救我,我被姓宁的小贼设下陷阱诡计擒住了。程柏渊道:温大侠人在哪里?
柳廷见事到如今,温南楼依然任由他胡说也不辩解,像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弹,心中大定,一喜之后邪念又生,喊道:姓温的和那小贼同流合污,我好心前来搭救,他却引诱我上当,我死在这里也罢了,程前辈,你们万万不可踏入洞中。小恶贼在这布了歹毒的陷阱,要将众位英雄诱来一网打尽,千万别进来。
温南楼未曾想到他竟敢当着自己的面污蔑构陷,却苦于说不出话不能辩白。
程柏渊与丁处舟久经江湖,互望一眼,丁处舟问道:柳少侠,洞中除了你还有谁?
柳廷心知今日若不能说得程柏渊等人相信自己,便是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因此一边咬定温南楼与宁承轻勾结在洞中设了陷阱,一边拼命挣断藤索。
他道:姓温的在说到这,柳廷兀自啊一声。洞外程柏渊身形一动便要上前,丁处舟却将他拦下,低声道:我看这事有古怪,既然温大侠在洞里,为何任由柳廷大喊大叫却不阻拦?
程柏渊道:那他若心里坦荡,为何不出一声?这一问,丁处舟倒也想不出什么说得通的缘故,但他与柳廷并无交情,对他所言不太相信。
程柏渊又再出声询问,柳廷却不做声。他方才啊一声,既引得二人以为他遭难,也是用劲一喝将手上藤索挣断,接着又扯去双脚绑缚,捡起地上的剑去杀温南楼。
温南楼眼见他手起剑落就要斩在自己头上,也顾不得毒血散入五脏心脉等等,真气一荡便要将穴道冲开。
这时,一道雪亮刀光自山洞另一头穿过,落在柳廷长剑上,当一下将剑削断半截。
萧尽一刀救下温南楼,柳廷惊怒交集,抬起半截断剑狂乱挥舞。萧尽瞧他目露凶光,状若癫狂,心下颇有些不忍,毕竟柳璋虽不是自己杀害但也确因自己而亡。柳廷痛失胞弟,复仇心切以至心神激荡,从小受教的侠义豪气荡然无存,数日之中仿若变了个人似的,那些私心藏奸的念头全都冒了出来。
可是不忍归不忍,萧尽也恨他打宁承轻那几个耳光,以及栽赃嫁祸、杀人灭口,种种行事卑鄙无耻令人生厌,因此下手并没半分犹豫留情。柳廷武功远不及他,手中长剑又被削断,不出三招已被一脚踢倒。
柳廷趁自己还未受制,高声呼喝道:温南楼,你和这恶贼朋比为奸,联起手来对付小爷,我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这一声喊得声嘶力竭,才真正是他心中所想真情流露,只觉天下人都对不起自己,父仇不报,兄弟惨死,自己身名俱灭令家世蒙羞,种种不堪委屈全都在这一喊之中。
洞外程柏渊与丁处舟听了,心中都想,他如此悲愤,听来倒不像是演戏,难道当真着了温南楼与那小贼的道,可温南楼堂堂铁背金龙郭崇举的乘龙快婿,又为何要与这耍奸弄毒的小恶贼串通一气谋害他?
丁处舟尚且心细谨慎,程柏渊却是一辈子火爆霹雳、不顾一切的脾气,竟飞身一跃,挺刀往山洞跃去。刚到洞口,迎面而来一阵黑雾,程柏渊吃过宁承轻的亏,看似鲁莽,实则早有防备,眼见黑雾扬起立刻闭息后退。他年纪虽大,目力仍是极强,匆匆一瞥已瞧见洞中萧尽、柳廷与温南楼等人,可等黑雾散去再上前,洞中已不见一个人影。
萧尽挟着柳廷,段云山背着温南楼往山巅行去,宁承轻坐在山石上等着众人到来。萧尽找块空地扔下柳廷,自己盘腿而坐将拒霜横放膝上,段云山则客客气气扶着温南楼坐到一旁。
温南楼见宁承轻面露微笑瞧着自己,心中不禁有气,心想姓温的一心要止息你与众人之仇,你又何苦设计戏弄陷害我,虽丁处舟与程柏渊未必就此信了柳廷的话,可好歹总有闲言碎语,岂不惹人烦扰。
他正想着,萧尽从怀里拿出几片药草,托住他下颌喂进嘴里。
温南楼不知他将什么塞给自己,生怕有毒正要吐出,宁承轻道:这是炙桑叶,可暂解麻木,你想说话就先嚼一嚼吧。
温南楼心想他真要害我,随时可取我性命,或放任我在这里,解了穴道也要立刻毒发毙命,我若有畏缩之意,反叫后辈小子笑话。
他略微嚼动药草,只觉微苦中带着清香,嚼了几下果然口舌麻痹之感减轻,虽还有些不甚灵便,却已能勉强说出些话。
温南楼道:宁公子要杀要剐姓温的也不皱一下眉头,何必煞费苦心设下这等拙劣诡计,挑拨离间?
柳廷已被萧尽点了穴道昏迷不醒,温南楼又瞧向段云山道:段兄可曾忘记你我说过的话,还望多加劝解,万勿误入歧途,陷溺渐深,日后不可回头。
段云山道:此事原是宁家与诸位的恩怨,之前是我僭越,还请温大侠原宥,如今只听少主裁夺做主,段某无不从命。
宁承轻笑道:温大侠不必诱逼我师兄,他一心为我好,我也听了他的,可温大侠答应的事,你带来的那些侠士、前辈、大人物、大英雄可未必听你的。
温南楼道:即便如此,宁公子也不该从中挑拨,令他人误解。宁承轻道:我哪有挑拨,方才在洞中,只柳廷一人说话,要挑拨也该是他在挑拨,若说误解,那是丁处舟与程柏渊自己误解,与我何干?
温南楼被他问得语塞,宁承轻又道:温大侠身中剧毒,我虽被众位英雄追杀得走投无路,却还想着去采药救你,因此离开一会儿,难道我这样做错了吗?
温南楼道:宁公子好心救我,自然不错。宁承轻道:温大侠剧毒未解,我怕柳廷醒了有意加害,便让萧尽在一旁守护,果然他要动手杀你时就被拦下,这样做又错了吗?
温南楼心道,虽是拦下不错,但也嫌晚了些,姓柳的小子胡言乱语,你们放任不理,隔岸观火,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宁承轻道:温大侠是真英雄,旁人未必是真豪杰,江湖恩怨,扰攘纷纭,人人都只信自己。温大侠命好,少年扬名,侠名素著,自然是说一不二,无人不从,想必从没有遇过蒙冤受屈的事吧。
温南楼自出江湖以来的确事事顺遂,杀了一个恶名昭彰的武林败类扬名立万,又娶了铁背金龙郭崇举的爱女为妻,便如宁承轻所说从未遭受苛待。这次众人推举他带头,也是看中他江湖声望甚隆,且若能擒了宁承轻到仙城山赴英雄大会,更是名正言顺之举,除他之外再无更合适的人选。其实以他人品威望,柳廷如何污蔑也少有人信,但如此一盆污水泼来,却也令人苦涩气恼。温南楼亲身经历一番,才算是体会蒙受不白之冤的苦处。
宁承轻见他沉吟不语,便将怀中揣着的东西放在石头上,温南楼一眼望去,是一堆叫不出名字的草叶,心想他说去采药倒也不是胡说。
宁承轻摘捡了一会儿,将一把药草送到温南楼嘴边道:温大侠英雄豪杰,应该不怕药苦吧,这里没有制药的器具,你只将这些药草嚼碎,咽下汁液就行了。
温南楼已嚼下萧尽给的药草,不再多问,张嘴含了慢慢咀嚼。
这草药苦到极点,温南楼嚼了一嘴药汁竟不得下咽,可宁承轻已说他英雄豪杰,区区苦药如何能像三岁小儿一般害怕,只好勉强将药汁咽下,抬眼却见宁承轻笑吟吟地瞧着,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不禁心想这小子被天下英雄群起追讨,这会却还像个顽童似的恶作剧。
温南楼与宁承轻虽在镇上客栈中有过几日相处,但那时说是同行也有软禁之意,彼此不常相见。此刻他细瞧宁承轻眉目清秀,容颜俊雅,虽有促狭捉弄,却也只算是少年心性,并无多少恶意,便不觉得他有旁人一口一个小恶贼那样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