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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三人坐在木屋里各自沉默,只听得捣药声。宁承轻熬药碾汁搓丸,日落时分,制成十枚小药丹。玉京子亲眼见他制药却仍多疑,心想他是南药圣手宁闻之的儿子,智计多端,难防暗动手脚再摆自己一道。想到这里,玉京子站起身,拿出自宁承轻身上搜来的白玉扳指,走到萧尽身边,两条小蛇不知与他有何感应,一起昂立起来。
  他卷起萧尽衣袖,露出手臂,按动扳指上的机括将十根银针尽数射出,反手拿了颗药丸塞进他嘴里道:你先替我试药,我瞧瞧究竟有没有用。
  萧尽只觉手臂又痛又麻,不到片刻,半边身子已无知觉,心想这毒好生厉害,蛇面阎罗中了宁承轻这暗器之毒居然能自行抑制,不但行动自如,内力武功似乎也并无损害,此人修为之高、擅毒之精令人畏怖。
  萧尽吞下解药,宁承轻道:你打坐运功,一个时辰可解你身上的毒。萧尽依言而行,盘腿运息直至忘我。
  宁承轻趁他疗毒,对玉京子道:解药是真是假,一个时辰后便可见分晓,玉先生这下不必生疑了吧。玉京子怪笑道:解药做成还是小事,另外那件大事你又待如何?
  宁承轻知道他再要提水月白芙的事,便道:你既知我身上并无此药,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跟我去取,要么待我仔细想想,将配方与解法写下来给你。
  玉京子道:你就是不肯将收藏之处说出来,不知有什么诡计。宁承轻道:水月白芙如此重要,虽不能说江湖中人人觊觎,但如先生这样毕生钻研毒药毒术,深通此道之精微者,岂有不动心的。不瞒你说,我自知不会武功,无力保有,已将它托付在一位信得过的人那里。这人与家父渊源极深,武功名望在江湖武林中也是如日中天,只怕玉先生不敢去找他。
  玉京子冷笑道:我怕什么,你倒说出名来。宁承轻心想,世上并无这个托付之人,须得说个他万万得罪不起,一听之下便偃旗息鼓不敢造次的人名出来才行,就算吓不退他,真要找去这一路也有机会想法脱身。
  他想了想道:这人是玉衡派掌教玉贞道长余行风。玉京子听了一愣,怒道:姓余的牛鼻子老道如今少说不下百岁,早已不问世事,怎会是你老子的朋友,你可是胡说八道骗我?
  宁承轻道:我爹活到今日,也不过五十有余,我说他与玉贞道长是至交你不信,但我祖辈启凤仙人与玉衡掌教相识时,余行风未及弱冠,先祖见他少而俊朗,风度奇正,结为忘年之交,你又信不信呢?
  玉京子长居关外,对中原人士知之甚少,但惟对玉衡掌教余行风素有耳闻,只因这老道武功修至化境,天下已无敌手,且寿数长存竟似有成仙得道之象。不管江湖人如何传说,这人他自忖得罪不起,绝没有逞一时之勇找上门自讨没趣的道理。至于宁家先祖启凤仙人那更是一代奇人,宁家凭借他一生所学惠及子孙,若非十年前那场风波,宁家在江湖上也是威名赫赫。
  玉京子气焰渐消,问道:我怎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宁承轻道:是不是真的,去一趟玉衡山就知道了,先生不想去,那只好等我慢慢、细细地想出水月白芙的配方了。
  玉京子道:也好,你写下来给我,我一瞧就知真假,只是这里可不太安稳,等我身上的毒解了,需要再找个安全之处。
  他虽主意已定,又疑心宁承轻所说非真,拿玉贞道人当挡箭牌糊弄自己,于是点他重穴一番折磨,见他仍咬死不改口,这才作罢。
  玉京子心想这小子不会武功,体质羸弱,别弄死了他得不偿失,便暂且休息,将他与萧尽一道关进地窖了事。
  萧尽运功完毕,只觉半身银针毒素消解,尚有些蛇毒也由内力释出,已无大碍,但刚一睁眼,玉京子又点住他穴道,将他扔进地下,这回宁承轻躺在他身旁,两条小蛇爬到二人颈上,蛇信一下一下舔着喉头耳垂,黑暗之中令人毛骨悚然。他想,再这么下去,不被蛇咬死也要饿死渴死了,怎么想个法子逃出去。柳廷与琴剑双侠回去禀报温南楼,那些人该当一路找来,不知段大哥此时在哪,见不到自己和他师弟回返,一定心急如焚,前日金角能带自己找到蛇面阎罗,未可知今日也能带段云山找来,想到这里,又生出些许希冀。
  萧尽身体不能动弹,脑中却翻翻滚滚不住思索,一会儿想起柳璋死于赤螭蛇吻之下,那一幕骤然发生触目惊心,一会儿又怨愤他们不问缘由放火烧洞害他未能杀死蛇面阎罗,以至落到如此地步,再一会儿又觉前途茫茫,生死未卜,想到宁承轻若是死了想到他死了,突然一阵悲从中来。
  他不肯服输,又再继续运功冲穴,天黑后,头顶有人走动,玉京子回来打开窖门,丢了两个馒头下来。萧尽叫住他道:我们动不了,怎么吃东西?
  玉京子道:臭小子,我一不在就想着法解穴,我废了你武功也容易,只怕姓宁的小子伤心起来不肯写水月白芙的配方给我。说完,他扣着石子飞射宁承轻双肩穴道,转身去后丢了个小小水袋下来。
  宁承轻肩膀酸麻,好一会儿才撑着坐直,将馒头捡起,拍去尘土递到萧尽嘴边。
  萧尽道:我不饿,你吃吧。宁承轻道:你不吃,我也不吃。萧尽不解,心想他什么时候如此矫情,这个时候还要赌气。他们自被蛇面阎罗擒住已有两日,期间不时遭玉京子折辱,早已心力憔悴,饥渴交加。萧尽仗着身体健壮、内力旺盛,还不觉得如何,只担心宁承轻体弱抵受不住,因此想让他多吃多睡,弥补回精神。
  宁承轻道:你受伤流了许多血,你先吃。说完忽又压低声音道,我答应写水月白芙的配方给他,顺了这蛇怪的心,今日没点我哑穴。他自恃武功毒术十分高明,咱们就应当有意示弱,好让他掉以轻心。我在山洞中言语相激,教他未得水月白芙前不敢施重手伤我,我装作对你关心,他便也不会立时对你下死手。
  萧尽想了一会儿道:你装作对我好?那那真心呢
  宁承轻听他危急之中竟还有此一问,不由愣住,半晌后板着脸道:我真心喂了狗,谁也不给。
  萧尽叹了口气,张嘴吃了半个馒头,又喝了几口水便说不饿。宁承轻用力将他身体翻过,查看剑伤,黑暗中瞧不清楚,只得用手指慢慢摸来,但觉伤口有流脓之状,便倒些清水擦洗干净,从袖中摸出白天偷藏的外伤药膏,仔仔细细抹了一遍,再撕下衣襟包扎起来。
  萧尽被他在后背摸了一遍,明知是治伤,心里却如雨落湖面荡起阵阵涟漪无法平静。宁承轻包好伤口,又握住他手臂,手指一寸寸按他中了银针的位置,过了一会儿后道:这针我一时取不出来,好在针上的毒已解,这条手臂你千万不要用力妄动,否则针游入血脉就再难找到了。
  萧尽嗯了一声,宁承轻扶他坐起,自己拿了馒头在他身旁慢慢吃着。
  第三十七章 犹将此身共患难
  次日醒来,玉京子照旧点住二人穴道,再拿老鼠喂饱两条小蛇。
  赤螭、碧虺甚是刁滑,宁承轻一夜观察,想伺机除去,但要一手一条同时将二蛇捏住谈何容易,稍不留神不是害死自己就是害了萧尽,因此不敢冒险,暂且放弃。
  他听门外有车马声,便知玉京子要将自己与萧尽带去别处慢慢逼问水月白芙的配方。不一会儿两个伙计将抬进一口棺材,玉京子吩咐他们去门外等,自己动手将萧、宁二人自地窖中提出。
  他生性谨慎,怕半路出岔子,将宁承轻与萧尽堵嘴、蒙眼、捆住手脚,这才放入棺中盖上盖子,三面钉上铁钉,只留一角缝隙透气,随后让伙计抬去车上。
  萧尽心想,这么一去就是金角也追不上,可如何是好。白天气候闷热,棺木密不透风,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二人已汗出如浆几近窒息,一路昏昏沉沉,直到深夜,玉京子才起开棺盖,给二人喂了几口干粮和水,不等喘息透气又再盖住。
  如此不分昼夜赶路,玉京子一路防得滴水不漏,只有每到无人处才将他们放出来歇息片刻。萧尽眼见越走越荒僻,不知身在何处,某日到了座荒山下,玉京子命两个伙计把车停住,伙计以为他要结账给钱,谁知他拔了萧尽的刀,一人一刀将二人头颅斩了,尸体踢在荒草中。
  萧尽在棺木里听见两声惨叫,料到玉京子又随意杀人,更添憎恶之情。
  玉京子打开棺木,将他与宁承轻抓在手里,抬脚一踹马背,马儿吃痛往前狂奔而去,不知跑向哪里。玉京子撮唇作哨,不一会儿两名童子自山上奔来,接过二人再往山上回去。
  萧尽与宁承轻双眼被蒙,不知身在何处,走了约有小半时辰,似乎到了个阴凉之处。两个童子解去二人身上绑缚,除掉蒙眼布团,将满身血污汗渍的衣物也一并剥去,抬进水里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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