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法凝瞧他一眼道:秦九英来到河边,正欲投河自尽,忽听耳边有人说,你既有求死之心,何不手刃仇人,再不济与他同归于尽也算了账。秦九英回头一看,岸边坐着个黑衣男子,腰间佩刀,目光凛然地瞧着她。
萧尽终于听出他讲这故事的用意,只因那黑衣佩刀男子是他最熟悉不过之人,这小子早已知道自己来历,却偏要用些酷刑手段折磨戏耍他。
法凝瞧他神色,知道他心生不快,却仍故意挑衅,悠悠道:这人你认识,你说的那些话也是他教的,与其寻死,不如同归于尽。他对秦九英道,天下就是有这等不讲理的事,你又做错什么,说给旁人听都道是你的不是,连你爹妈,你最爱的人也不帮你。我知道那淫徒是谁,带你去杀了他,那时你再要死我也不管。
萧尽苦笑,心想这果然是那人会说的,曾几何时也不是对自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你这样饿死,尸体喂狗,不如拼一口气将仇人杀了。
那人将秦九英劝住,等天黑带她来到一家客栈,等淫贼半夜又去采花时出手拿住,再将自己腰间的佩刀交给秦九英,要她亲手了断。秦九英原是弱质少女,哪敢拿刀杀人,可见强暴自己之人蜷缩在地上,样貌可憎,满眼哀求之色,心中腾起十足厌恶,将眼一闭就此捅了下去。
萧尽听到这里道:这些事你说得惟妙惟肖,仿佛亲眼瞧见似的,你这年纪,当年只怕还在娘肚子里。法凝道:自然不是我亲眼得见,可总有亲眼见过的人告诉我,你说这事是真是假,那佩刀的黑衣人叫什么,和你有什么渊源?
萧尽心想他能说出这故事,便是已将自己来历摸透,只不过这些日子他并未出门半步,也无人来传递消息,又如何知道呢?
秦九英手刃仇人,却无容身之地,就随那黑衣人去,如今江湖上称她血娘子,是赤刀门下数一数二的女杀手。法凝道,佩刀的黑衣人就是赤刀门主左天应。
萧尽道:不错,赤刀门主左天应是我义父。法凝点头:你早这么爽快说了也不必受那些罪,你叫什么名字?萧尽已说了身世,姓名也没什么可隐瞒,便一起告诉他。
法凝问道:是真名吗?萧尽道:那还有假?法凝道:爹妈取名或讨个好兆头或自夸自擂,如金石珠玉、富贵吉祥,从没听过用这个尽字,空空如也,绝境无生,岂不晦气。
萧尽不屑道:你管天管地,还能管我叫什么名字?我偏偏每到绝境自有生路,可见全则必缺,极则必反。法凝道:你说的生路莫非是被人打成重伤,慌不择路逃进破庙,又被我师兄一拳打倒,过了十来天也没能逃出去?
萧尽听他调侃,想起这半月来的境遇不禁着恼,心想今日无论如何要想法出去。法凝不会武功容易对付,只是法念知道他近来身体好转,便整日提防不离左右。说来,萧尽伤势虽渐好,内力恢复却极慢,不到往日三成,加之手无寸铁,一身武功不及法念三拳两脚。
法凝好似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想,说道:你是奇怪为什么伤好了,内力还没恢复,不妨告诉你,是因为你服了九花鬼针的缘故。
萧尽吃了一惊,且不说这九花鬼针是什么,名字之中有个鬼字断然不是灵丹仙药,想起那天毒发半个时辰,差点活活痛死,想来也是这九花鬼针之故。
他气急道:你下毒。法凝并不否认道:你自己喝下去的,可没人逼你。萧尽道:你为什么下毒害我?法凝道:我明明救你,哪里害你了?难道你没发觉你本已身中剧毒,重伤下一路奔逃,不是那碗九花药粥喝下去,哪还有命在。这药毒性虽烈,却实实在在是救命良药,服食后的腹痛也并非没有缓和方法,你非要和我顶撞,只能自讨苦吃了。
萧尽被他一阵抢白,听着似有几分道理,转念一想,这是什么话,分明是他与法念二人痛加折磨,自己才起抗逆之心。法凝又道:你心里不服气,只记得是我师兄打你,你还记得你闯进庙里捏住我喉咙时满眼杀意,若非师兄出手,只消手指一紧便取了我性命?
萧尽望着他的脖子,当晚指印早已不见,但自己动了杀机却也是事实,一时间说不清谁对谁错。
法凝道:赤刀门虽称只杀天下奸邪恶人,但杀人收取酬劳,除恶之心多少有些铜臭。你在赤刀门下,想必也是满手血腥杀人无数。我还听说赤刀门杀手都是门主左天应自各地搜罗来的苦命人,或遭大难,或逢恶敌,如秦九英一般心灰意冷了无牵挂,入了赤刀门后身怀绝技,面冷心冷,以门主之令马首是瞻,杀人从不手软。
他语带讥诮,侃侃而谈道:赤刀门自诩替天行道,寻常杀手总爱掩藏身份,唯独你们偏要在身上留下印记,应天血刃,好一个应天。只是你与追杀之人同在赤刀门下,他们为何反要杀你?
第四章 熠熠刀锋含青芒
萧尽自身秘密被眼前这小和尚娓娓道来说得分毫不错,可其中过节却不愿说给他听。
法凝知道他有意隐瞒,也不追问,只道:你不说无妨,只是从今往后没我点头,不准你走。萧尽气极反笑道:我又不是你的黄狗,难道还要听你命令?法凝道:你要当了狗才听我命令倒也无不可。说着唤来金角,在狗头上摸摸,黄狗听话,将一条尾巴摇得旋风似的。
萧尽骂了声疯子,转身要走。法凝道:你身上旧毒未解,九花鬼针虽与其毒性相克,但药效漫长,又不能两相抵消,没有百穿游丝丸缓解,发作时痛不欲生。萧尽回头瞪他,问道:你我无冤无仇,何以欺人太甚?你要我的命干脆来取,别在这纠缠不清。法凝摇了摇头道:我要你命做什么?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人。
萧尽不解道:要我的人?法凝道:我与师兄在荒山隐居另有隐情,也有要躲的仇家,只靠师兄一人之力不够周全。你既是赤刀门下杀手,想必武功还不错,虽说不是天下无敌,好歹能杀退几人,聊胜于无。你跟着我们,我慢慢替你解毒,你又可逃过同门追杀,岂非一举数得。萧尽冷笑道:原来你还是要我当看家护院的狗,我不要,叫你秃头师兄过来,我和他打一架,打死算了。
那边法念听到,往他们二人望了一眼。
法凝道:我没要你当狗,你非要狗来狗去,也好,既然是狗就趴下叫两声听。萧尽气道:你才是狗,你这小秃毛狗。
二人方才还算好言相谈,忽然间如三岁小儿般吵起嘴,法念一步跨过拦在两人之间。萧尽望着他道:来来,你要拉偏架,正好打过。法念道:你与师弟争执,不论对错我都应站他那头,师弟所提之事虽于你有些勉强,但未尝不是两全之法。
萧尽道:先把解药给我,再谈两全之法。法凝摇头道:没有解药,你们打吧,你只有三成内力,我叫师兄让着你些。
萧尽被他气笑,一拳朝他面上挥去,知道他不会武功,不过是吓他一吓,瞧瞧这小秃毛狗惧怕的模样,可拳到半路已被法念浑厚拳风接下。
法凝退开一步,抱起黄狗站在墙边树下看二人对打。
萧尽一拳落空,法念双拳却已到面前,他见过法念练拳,知道这招双峰贯耳故意拇指骨节凸起,专取人面门左右两侧要害,连忙上身一仰,折腰避过。法念招式未老变拳为掌,抓他胸前。萧尽见他尚有后招,索性腰身一坠,往地上滚开躲过鹰爪似的手掌,旋而起身攻他下盘。
二人拳来脚往打得不可开交,十余回合后,萧尽内力不足渐露颓势,法念却气息绵长越打越猛,忽而一拳打在他左肩,将他打得连退几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萧尽万分不解,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气短,难道那小子说的都是真的,自己果然伤上加毒,短短半月不足恢复。那怎么办?莫非要随这二人在破庙里过上一年半载?想到这里更是呼吸滞塞,胸口气血翻涌,直想吐血。
法凝将黄狗放下,走到他身旁问:你平日用什么兵器?
萧尽不愿和他说话,只哼了一声。
法凝见他不肯回答,忽然伸手将他右手握住。萧尽一愣要把手抽回,却感觉法凝冰凉的手指在他手掌上来回摩挲,摸了一会儿道:用剑者灵巧见长,拇指食指紧扣,余下三指略松以图变化,用刀者力量见长,五指齐握,便于劈砍,你用刀,多长?
萧尽只觉他手指修长,并无半分茧节,应当是平日不干粗活亦不练武之故,听他好言相问,不由自主答道:唐刀两尺九,暗杀用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