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错了,我不该怀疑陈大人,我,我……”陈立当初便直言这不是好事,可他被官位冲昏了头脑,哪里肯信。只觉得受到贵人赏识,是他的本事,也是他的运气。却没有想过,也有可能是诡计和陷井。
“你当真没有贪腐?”赵苏再次发问。
“没有,绝对没有,小人发誓,若贪腐一个大钱,则田氏子孙世代为奴。”世人极重誓言,而且相信鬼神,如果不是极为笃定,必不敢发下重誓。更何况田木头知道,告诉公子实话,可能是自己唯一的一线生机。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喏。”田木头慢慢平复下心情,开始讲述自己的被判有罪的经历。
进入太仓府后,他的日子过的不好不坏,虽然同僚大多看不起他,但上官却对他很是看重。
上官还常常点他单独负责一些重要的工作,让田木头即是感激又觉得自己的才能足够胜任,被贵人赏识也是迟早的事,不免有些飘飘然。
但再飘飘然,他心里始终有个底线,不敢贪墨一文钱的好处。
“三个月前大军伐燕,需要调出大量粮草,由上官亲自操办。”一共调出十万石粮草,而其中有一万石是由田木头经办。
田木头的罪名就是贪污一万石粮草,赵苏直接问道:“你没有遵守太仓府的交接规则吗?”
这等事都有相应的章程,比如一发一收皆有画押签字,然后归档备查等等。按理田木头不可能那么傻,连规矩都不遵守,便敢放出一万石粮草。
“小人何敢不遵,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田木头苦涩的一笑,原本不擅言辞的他,如今言辞流利。可若是早知道这一切,要拿自己的命来换,他宁愿还如以前一般,只知磕头,不会说话。
太仓府的规矩,提粮草之人要先去上官处换得一根红筹,然后由太仓府的官员陪同。田木头需要核对红筹,然后对方和他共同在红筹上画押签字。然后田木头带着他们去仓库提取粮草,同样要所有人签字画押。
红筹最后会归档,和仓库里的帐册一起核对待查。
而在仓库里签字画押时,上官说和取粮草的官员是友人,两人有事要说,吩咐田木头自己签字画押,他们一会儿来补。
规矩是规矩,可在执行的过程中,难免有这样或是那样的特殊情况出现。上官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田木头便放心的签字画押提出粮草。
事后上官对田木头说,他已经补了签字画押。这些东西,早已归档,田木头没资格去翻阅,更不敢提出来要亲眼所见。而他也根本没有想过,这么多人见证之下的事情,能有什么纰漏。
结果就是提取粮草的红筹不见了,而仓库里的签字画押,也只有田木头一个人的手印和签字。
不用说,无论是田木头的上官,还是提取粮草的官员,都不承认有这件事。驻守仓库的吏员,也声称自己只见到了田木头,被他欺骗。于是手印和签字,便成了田木头的催命符。
原本一环扣一环的规则,是防止外头人欺骗太仓府,可现在是太仓府的上官利用规则陷害下属。只要他不开口翻案,田木头便死定了。
“提取粮草的是什么人?”赵苏再次问道。
正是李相的门生高留。
赵苏站在牢中,半响不言,最后看向田木头,“我不一定能救你。”
此事颇为棘手,而秦时的法律又颇为严苛,他心中并无把握。
田木头的头垂的更低了,仿佛已被刑具压垮,再无一丝生气。
“公子,公子……”田木头低头痛哭,他不想认命,可又全无办法。
蒙殊拉了赵苏一把,“走吧。”
在他看来,一个匠人敢往太仓府钻,分明就是自己取死,怨不得别人。
出了廷尉府衙门,赵苏忽然问道:“你能不能打听到,老鸦瓣是谁送给李相的。”
蒙殊拍着胸脯保证,“这有何难,我今天就能给你回话。”
赵苏点点头,“水本来就不清,既然把我拖下去,左右是湿了鞋子,干脆搅得更浑一点。”
蒙殊有点摸不着头脑,只能泛泛劝道:“你不理不睬,才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赵苏摇头,“有些人,有些事,不管你想不想,最终都要去面对。退了一万步,最后一步想反抗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所以从一开始,就只能一步不退。”
第68章 坑人不倦 这可真是个谜
田木头的事赵苏的确可以不管, 这一回不管,下一回呢,下下回呢, 再下下回呢。别人不知的历史,赵苏知道。
恐怕就是扶苏的一忍再忍, 最后被逼到只能一死了之。
历史上的扶苏之死,始作俑者虽是赵高, 但将扶苏逼至无法反抗的地步, 却是李斯所为。所以李斯才会无比惧怕扶苏上位, 同意与赵高勾结篡改圣旨。
斗花会连开三日,开完之后, 赵苏带着蒙梨蒙殊, 将紫气东来送入皇宫献于秦王。献过紫气东来,蒙梨便得离宫,只有蒙殊能继续留下。
“此花甚是不错, 你们有心了。”秦王赏过紫玉兰,点头微笑, 命人将紫气东来就种在秦川殿以东的位置, 暗合紫气东来的吉兆之语。
“此次斗花会,虽然紫气东来得到花神之冠, 但依儿臣看来, 真正有用的却是冯家的蝶变。”赵苏语气轻松的说出自己的猜测,蝶变恐怕不是什么花草,而是有用的菜蔬。
“此事当真?”秦王知道赵苏在吃之一道上, 颇有天赋,他这么说想来必是真的。
“儿臣已经将冯家所有的蝶变都送入新村,等收获之后, 必有分晓。”赵苏知道豌豆是亩产比较高的蔬菜,而且豆类在这个时候,就不仅仅是菜蔬,还可以当主粮。
“那孤就等你的好消息。”秦王昨日刚收到燕地传回的军报,马上又要并吞一国,心情十分之好。赵苏送来的紫气东来也好,新菜蔬的消息也好,都是大大的吉兆,冥冥之中似乎暗合,统一六国乃是天意,于是心情更加愉悦。
“蝶变是冯郡丞从蜀中带回来的,之前只是当成观赏的花草,并不知道此物可以食用。于是儿臣想,恐怕这世上还有许多好物,也是这般被埋没。”
“有道理。”秦王看向扶苏,明显扶苏还想表达点什么。
“难道李相府中的空谷幽兰,也是菜蔬,可是燕国人人皆知此花乃野花杂草,如果能吃,早该发现了。”蒙殊忍到这个时候,终于说了一句话。
这个笑话咸阳城人人皆知,秦王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赵苏笑对蒙殊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空谷幽兰乃是李相门下高留献上,他不是燕人,估计也没料到会是如此。”
“高留,就是被太仓府官吏田木头诬告的高留吗?”蒙殊继续当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正是他,田木头乃是诬告,经廷尉府查证,高留并未离开咸阳。”赵苏随口说道。
“原来如此,还要谢公子解惑。”
两人一喝一和,在秦王面前装模作样的交谈完毕,便要告辞。赵苏顺便辞行,他准备明日返回新村。
秦王淡淡的看他们一眼,两个小家伙的心思,如何能瞒过他的眼睛。而且他们也没有瞒的意思,恐怕就是借机上眼药,暗喻此案别有内情。
等两人一走,秦王想了想,“传舒常进宫。”
“喏。”三斗躬身领命。
不多时,舒常进宫,路上三斗将赵苏与蒙殊所说之话告之。
舒常愣住了,随即露出苦笑,都说公子坑了前任廷尉府,没想到,他也被坑了。
而在宫门外,蒙殊仍然不信就凭几句话,便能坏了李相的安排。
赵苏被他吵的头疼,这件事表面看起来复杂,事实上理清了所有线索,并没有那么复杂。
“我从粮店掌柜那里,得到一些杂乱无章的线索,交给府中人将其中有用的信息挑选出来。”赵苏不得不称赞,有些人的聪明就是天生的,比如说黑奴儿。
他不过从中点拨几句,就立刻明白了赵苏的意思,抽丝剥茧找出完整的脉络,再从中找到有用的线索。
想给田木头脱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他败在没有牢牢遵守所有人同时签字画押的规矩之下,于是此路不通。
“大路走不通,就走小路。”赵苏如是说道。
空谷幽兰在斗花会之前,就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风头,献花的高留得意非凡,好几回在公开场合说过,李相府中的空谷幽兰是他亲手从山间所挖,献于李相。这件事让他出了很大的风头,许多人都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