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赵苏仔细看了一眼,“你是谁?”
“小人田大郎,田木头是小人的父亲。”
田木头,那个因为火炕而被提拔的匠人。赵苏点点头,于是侍卫收起了佩刀。
“为何不让门房通传,这般拦路,稍有不慎你便要死在马蹄之下。”赵苏蹙眉。
“公子,我父亲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求公子救命。”田大郎反反复复说的都是冤枉二字,看他的神色,应该是一下子崩溃了,除了喊救命,完全不知所措。
“带进来说吧。”赵苏让得运带这人进去问话。
等赵苏吃过饭,得运已经独自过来,根据田大郎所说的话,以及他派人出去得到的反馈,整理出事情的本来面目。
可以说非常简单,“太仓府的仓库存粮少了一万石,查到田木头身上,有证据证明是他所为。于是被关押进廷尉府,说是等七日后处斩。”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赵苏眉头一挑,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刚刚。”
赵苏“咦”了一声,低头轻笑,刚刚斗花会才结束,田木头便倒了霉。
“对了,蔡氏三人如何了。”赵苏没有继续问田木头的事,反而问起了蔡氏等三位妇人。
“李相亲去廷尉府将三人接回,承认蔡氏为元配夫人,李清为嫡女,吴月为外孙女。并且答应,将吴月嫁于咸阳城的豪门世家,条件是蔡氏和李清必须回族地生活。”
得运早就打听清楚了,一五一十的报告给公子。
“李相果然老辣。”赵苏微微一笑,一眼就看出,他们三人想要的,就是吴月嫁一个好夫婿,以此为条件,蔡氏和李清只是两个妇人,并无多大雄心,自然会退让。
“是,这样一来,只要李相绝口不提这件事,李由和李亚已经娶亲,根本不受影响。”李由和李亚皆是官身,又娶了名当户对的贵女,雷氏是妻是妾已经不重要了。
唯一受影响的,大概就是李兰,但只要李相的位置不倒,李兰也不愁嫁,不过就是成了别人的谈姿,要受不少闲气罢了。
这些全都在赵苏的意料之中,“看样子大王已经知道了。”
得运继续回答道:“不错,廷尉府府令亲自进宫面见大王,之后便出宫,任李家人将三人接走。”
“干得不错。”赵苏鼓励得运,“真面目要一层一层的撕,这是第一层,咱们不急。”
“是,小人誓死效忠公子。”得运得到鼓励,激动不已。
“去叫米店的掌柜过来,给了他们这么长时间,田木头都要死了还没打听出有用的消息,他们也不用继续了。”赵苏有些不满的吩咐道。
“小人现在就把他们带上来。”得运立刻说道。
赵苏摸了摸下巴,看到很快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掌柜夫妻,“听说,你们有事向我禀告。”
掌柜的擦擦汗,哭丧着脸道:“是,公子吩咐老奴的事,已有进展。”
第67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从一开始,就只能一步……
掌柜的门路, 能打听到的,都是小吏们能知道的消息,再进一步, 他便无能为力了。而这些消息又极为繁琐,甚至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但赵苏让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不论他觉得有用还是没用。所以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得运记了满满一大捆竹简。
“你们一家三口, 明日便去新村吧。”赵苏听到消息, 知道掌柜的已经尽力了, 再多也不是他能够打听到的。
“谢公子,谢公子。”掌柜的抹着额头上的汗, 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他们夫妻都能写会算, 儿子也略识几个字,咸阳城虽好,却不如新村安全。去当个庄头, 或是工坊的掌事,也是极好的。
掌柜一走, 得运便抱着竹简道:“这样的人, 如果还重用,恐怕会让下头的人不服。”
“杀了可惜, 去新村当佃农好好种地吧。”至于重用, 真是想多了。
得运赶紧认错,赵苏不在意的摆摆手,一指竹简, “有没有可能找出有用的消息。”
“可以让黑奴儿试试。”黑奴儿就是这次派去楚地,蛊惑蔡氏三人来咸阳投奔李相的宫奴。原本地位低下,是得运看出她心思机敏, 这才要到跟前做事。
“她还识字?”一个宫奴,而且看她的名字就知道,在奴婢中也是地位低下的,识字的可能近乎为零。
得运拱手道:“她原本是赵国将军之女,自幼识文断字。”
赵国是秦国第二个收入囊中的国家,看样子这黑奴儿在宫里为奴已经许久。
见公子不说话,得运赶紧道:“成王败寇,世上已无赵国,而她自幼入宫,眼里只有公子,再无故国。”
赵苏微微点头,“我并非担心这个,你拿下去,让她看看吧。”
他只是出于人小物赵苏的本能,可怜一下黑奴儿罢了。至于人心,他完全不担心。
春秋时的情况极为特别,大家原本都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随着周王室的衰落而日渐崛起。但同文同种同根生,让这些国家之间的关系极为复杂。时而合作,时而背叛,时而敌对,又时而盟约立誓共同进退。
甚至于,有一人挂六国相印者,一人挂几国帅印者,纵横家更是在这种环境中,如鱼得水。
非要说这些被灭国之人,有多思念故国,其实并不然,更多的还是那些曾经握有权势的贵族心中不甘。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都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重要。
这和后世国土被异族占领,驱逐鞑虏的概念,完全是两回事。
“我母亲也曾是楚国贵女,我门下不讲究故国,不讲究门第,只要有真材实学,便可得到重用。”
“公子英明。”得运抱着竹简倒步几步,快到门边时,才转身退下。
收回一家米粮店,正好用来扩建奇物坊,之前奇物坊的掌柜便同他叫苦了几回,各种门类的东西太多,有些又不适合放在一起。现在好了,改装一下,拿来卖肥皂和快要面市的香丸,倒是合适。
第二天,天还没亮,蒙殊便长驱直入,直接将赵苏堵在床上,“我可真佩服你,这种情况下还睡得着。”
赵苏揉揉眼睛坐起来,打着哈欠道:“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不能不睡觉吧。”
“天倒是没塌,只是你门下走狗贪腐之事,已经快要传遍天下了。”蒙殊无奈道。
赵苏唉叹一声,“就算我说他不是我的门下,恐怕也没人相信了吧。”
“那是自然,谁叫昨天田大郎进了你的府邸。必是有人教他,来找你救命。”蒙殊摊手,对使用的是阳谋,避无可避。
先是用公器吸引田木头,世人都知道田木头是因为扶苏的关系,才能在咸阳大展拳脚。现在他一出事,儿子谁都不找,只来找扶苏,等于坐实了他们之间确有关系。
如果扶苏不让田大郎进门,也可以换个角度,抨击之前扶苏的仁义都是装出来的,一旦出事便将门下之人视如草芥,撇之不及。
反正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可以扯到扶苏的头上,就算不能让扶苏如何,也能打击他的名声。
“看来李亚把我的来而不往非礼也,告诉了他爹。”赵苏笑呵呵的掀开被子跳下床。
“你一点都不生气吗?”在蒙殊看来,这件事扶苏没法管,毕竟一个没有参政的公子,插手太仓府的事说不过去,而且很大的可能根本无法插手。
也没办法四处跟人解释,田木头不是公子的门人,这个哑巴亏算是吃定了。
“既然这个黑锅我背定了,那我总得过问一下,才不辜负李相的美意。”赵苏换好衣服,拉着蒙殊直奔廷尉府。
新的廷尉府府令舒常,明显比曲立要会做人的多,听明赵苏的来意,让自己的亲卫带他们直下牢狱,探望田木头。
蒙殊一路捂着嘴,可难闻的臭气还是一个劲的往他鼻子里钻,很想抱怨,可是看看走在前头的扶苏,只能化抱怨为哀怨,紧紧跟上。
田木头是死囚,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中,全身披枷,短短一日已经形容枯槁,面如死灰。见到有人立于自己牢房前,他眯起眼抬头,待看清来人,立刻扑到牢房边,号啕大哭。
“公子,救命啊公子,小人没有贪腐,那一万石粮食真的不是我做的。”田木头犹如溺水之人看到浮木,用出最大的力气想要抓住这一线生机。
赵苏低头看他,“你还没有明白吗?自从你进太仓府,便早已注定了会是这般下场。”
田木头呆立当场,按他的资质,原本无法理解这一切,但生死关头,他却一下子一通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