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喻氏带着水娘和公子白坐在前头的马车里，这辆就坐他们三个年轻人，角落里还有蒙梨的两个丫鬟，不仅不挤，相反还很宽敞。
马车的一角有炭火温着的热水，还有熏香炉里散发出来的馨香。
蒙殊再一次提及外头的味道，赵苏将车窗推开，自己将头探出马车外，深吸一口气，“农家肥的味道，有什么好怕的。”
小时候，他也不喜欢这种味道，不喜欢这种味道沾染在自己的衣服上，让他在同学面前没有面子。等度过了这段特别爱面子的时期，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浅薄和可笑。
“何谓农家肥。”蒙殊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
蒙梨叹了口气，她实在不想在充满了熏香的马车里谈这种事，提醒他哥，“公子在新村修建了许多的公厕。”
“你是说溷轩？”此时的厕所不叫厕所，叫溷轩，不过蒙殊在新村呆了这么久，也知道扶苏推行的清洁计划，和他新取的一些名字。
所谓清洁计划就是，一来不喝生水，只喝烧开的水。
二来就是大小便入公厕，倒入河水中一次罚五十文，屡教不改者全家迁出新村。
三来就是饭前便后要洗手，有条件者应经常洗澡洗发，保持干净。
所有人都被这个清洁计划雷到不轻，韩书也来劝说过几回，但公子无论如何都不改变主意。大家只能将之归为贵族公子的洁癖，捏着鼻子四下通知，提醒大家不要犯了公子的忌讳。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老百姓都是十分听话的，特别是在新村得到了比别处好得多的待遇后，大家很宽容的接受了公子这点特殊的爱好。贵人嘛，没点特殊爱好还能叫贵人吗。
而公厕的建立，也曾让蒙殊迷惑，不让随意倾倒，那总得有个地方存放吧。结果扶苏就沿着一千五百亩良田的位置，挖个数百个大坑，还专门雇佣人每日将公厕里的积存倒入这些大坑里。
大坑外还扎着一圈竹子做的篱笆，禁止大家无事靠近。
“原以为这是用来掩埋，后来才知道，倒入之后再加些水和草木灰，等发酵之后，便用作肥料广施在土地里。”蒙梨尽量不用特殊的词汇，让蒙殊的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蒙殊听完，脸色都变青了，捂着自己的喉咙，张大嘴，他之前吃的那些东西，不会都是用这样的肥料浇出来的吧。
赵苏关上车窗，扭头对上他的表情，严肃的点点头，意思分明是，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蒙殊顾不得马车还在行驰，推开车门就跳了出去，也不知道躲在哪儿干呕还是流泪去了。
长长的马车，进入咸阳城，分成两股，一股去了蒙府，一股进了咸阳宫。
赵苏回城，当然要先去抱一下自己父王的金大腿。
顺便把睡在水娘怀里打着小鼾的公子白摇醒，拽着他一块去见秦王。
“哼，看样子你还记得自己有个父王。”秦王照例在秦川殿里接见自己两个儿子，看着他们请完安，行完大礼后，如是说道。
赵苏讪讪的，“全因为儿臣新制了一道香丸想要献上，研制过程废寝忘食，又不能随意打断，还请父王恕罪。”
秦王脸色古怪的看着他，“废寝忘食的将肥皂和甘油卖得四处都是，支使蒙殊到处出借新式农具，还四处弄些莫名其妙的古怪植物，就是你说的不能打断吧。”
第62章 元配 李相原籍楚地，十六岁便已娶妻蔡……
如果说话的人不是秦王, 赵苏真想用哈哈大法把这些都敷衍过去。但秦王岂是眼里能容沙子之人，更不是赵苏可以胡乱编个理由敷衍过去的人。
只能尴尬的将手里捧着的玉盒递给大监三斗，三斗看了一眼秦王, 便在熏香炉中点燃婴香。
婴香一起，三斗眼里精芒一闪而过, 身为贴身伺候秦王之人，他的见识又岂是一般人能及。这世上的香料, 他随便闻一闻就知道好坏, 所以婴香一出, 他就知道，此为极品香丸。
秦王其实不好奢华, 此时闻到婴香, 也不由一滞，“此为何香。”
氤氲透骨，馨香四溢, 几乎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此香。目光扫过站在扶苏身边的公子白，秦王恍然记得人世间曾经有过一位绝色女子, 娇憨柔媚, 身怀异香。
“这是儿臣无意中得到的一张上古香方，据传此为神女体香。”赵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王在想什么, 而是尽职尽责的打着广告。
“神女体香？”秦王扫过公子白, 面色一沉，“玩物丧志。”
赵苏已经不像刚来的时候那么害怕秦王了，嘻笑道：“生命之道在于劳逸结合, 儿臣研制农具之余，也需要情调之物陶冶情操。”
“孤怎么听说，新式农具只需原本一半的人手。”秦王不知想到了什么, 露出阴冷的表情。
赵苏一摊手，“同一件事，有人去办会成为好事，而有人去办呢就成为坏事。不是事情有对错，而是人心分善恶。”
“哦。”音调拖长，意思就是轮到你来解释了，解释的不好，就要小心了。
但赵苏何曾怕过这种事，拿出应付甲方金主爸爸的一半努力，就足够了。
“儿臣发明实验这些新式的工具时，就有人问，往新村募招的农户可要减半。儿臣告之，不仅不减，人口多多益善。这些人在耕种一千五百亩良田之余，剩下的人便可以去开发山后的荒地。只需坚持五年，儿臣便可以多得二千亩，甚至三千亩的良田。”
“良田多了，天底下的粮食也就多了，税收自然更多，国家就会越来越富强安定，这便是儿臣的想法。”
赵苏停顿的时候，抬头去看秦王，见秦王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儿臣以为，这是好事，自然要大力宣扬，甚至不惜放弃农具的利润，用成本价格销售。还将制作之法，献给君父，就是希望秦国粮食满仓，再无饿殍饥荒。”
秦王重重的点头，脸上也显出一丝潮红。再无饿殍饥荒，在秦王眼里，这是比统一六国更难达到的目标。
其实中国漫长的历史朝代里，包括最强盛的唐汉，和已经萌芽了资本主义的明朝，都没有彻底消灭过饥荒。
甚至于到后世，宇宙飞船上了天，国家也还在大力扶贫，集中全国的力量帮助那些贫困人口脱贫致富。如果做到了，就等于在中国历史上，完成了所有朝代都没有完成过的壮举。
正是因为太难，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国君想过，自己能解决这个问题。没有战争没有瘟疫和大面积的自然灾害，就已经是太平盛世，再要风调雨顺几年，就可以收拾收拾去泰山封禅了。
赵苏继续说道：“可惜遍观咸阳城的高官世家，第一反应便是新式农具可以节约人力，人力有何可节约的，无用无用。此等狭隘心胸，实在令人可悲可叹。”
“所以你就干脆把农具借给老百姓，再提高农具的价格，让他们纷纷到孤跟前告你一状？”秦王含笑，不经意就把那些人给卖了。
赵苏嘿嘿一笑，“别人不懂儿臣的想法，父王必然是懂的，等到秋收，他们便会后悔。到时想要更多的粮食，就乖乖掏钱买农具，便宜的不要，那就买贵的好了。”
“当真能增产？”秦王才懒得理会那些人的告状官司，纯粹吃饱了撑的。自己家里金银满谷，还想从我儿子手里要免费的农具，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脸告状。
他听到官司的同时，就已经明白了扶苏的用心，他只关心，就靠几样农具，真能增产粮食？
赵苏拱手道：“农具为主，农家肥和育苗为辅，必定增产三成。”
自小在农家长大的赵苏，看如今的农人耕作，就跟看刀耕火种的原始人差不多。没有堆肥，没有深耕，没有育苗选种，只是扒拉一下土层，就把没发芽的种子扔进去拿土盖上。
至于现在的亩产量，说出来也是惨不忍睹，亩产一百多斤不到二百斤。这还是关中的熟地，其他一些地方，听闻还有亩产百斤不到的。不能偿种之事也时常听闻，所谓不能偿种便是收到的粮食还不如种下的种粮多。
一直到唐朝前期，中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亩产，从唐朝开始慢慢增产到三百斤左右，然后保持着小幅的增涨，直到宋明清时，也不过三百多斤的产量，再无增加。
事实上，不使用工业化肥和改良之后的杂交种子，纯人工加上耕牛，放在建国后，也不过就是四百斤左右的亩产。
不过就算亩产四百斤，也意味着赵苏可以进步的空间足够大。说是增加三成，也是稳妥之言。
三成在赵苏这里是稳妥，听到秦王的耳朵里，却如洪钟大吕直击灵台，一时间心神都有些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