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可是让他一个人对上扶苏,到底还是有些心虚,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讪笑道:“公子,秦人没孬种,好男儿砍头不过碗大个疤,更何况区区笞刑,看蒙殊这般躲着,怕他带坏风气,特意前来劝说。”
一番话配上他憨厚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说的是肺腑之言呢。
赵苏盯着他瞧了几眼,知道眼前这人外憨内狡,他这几眼将张超行瞧的心里发毛,心想扶苏的性子一惯仁厚,只要道理摆上来是对的,他便不会多言。
这一回,难道是铁了心想回护蒙殊,连自己的面子都不要了吗?
“原来是这样,蒙殊犯了什么事,要受笞刑。”赵苏发问。
张超行自是拱手答道:“蒙殊杀了人。”
“在何处杀人?”赵苏加快了语速,继续问道。
“百乐楼,杀的是……”
“百乐楼是什么地方,竟然能叫客人轻易在里头杀人,要是客人喝醉了酒,是不是百乐楼杀个人扔在客人身边,客人就得背上一条人命呢。”赵苏说话的很快,但吐字清晰,一句一句就象踩在鼓点上。
张超行冒出一身细汗,下意识就道:“百乐楼怎么会干这种事?”
“那蒙殊又怎么会干这种事?”赵苏的声音越发急促,用力压上来,不让张超行有一刻喘息。
“因为蒙殊喝醉了酒,酒后失德。”张超行想也没想的回道。
“都说蒙殊喝醉了酒,是不是他杀的人,谁说的清,我现在说百乐楼杀人,栽赃蒙殊,是不是也很顺理成章。”
“百乐楼与姬无发无怨无仇,又怎么会……”
“可你张超行不就是百乐楼的东家吗?你家开的百乐楼死了人,不说避嫌,反而上竿子的找蒙殊的麻烦,难道怕大家知道是你百乐楼杀的人,赶紧让蒙殊坐实了,你们好继续杀人?我且问你,下一个,想杀谁啊?”
张超行冒出一身汗来,他明知道扶苏公子说的都是歪理,但他一时竟辩驳不了。他不是百乐楼的东家,只有一部分股东而已,但在大街上,他要怎么解释?如果解释,反而坐实了他与百乐楼的关系。
赵苏看着他,笑的很开心,他的确是在说歪理,越说越快的目的就是压缩他思考的时间。也压缩大街上听到这些闲话的人,思考的时间。
大家现在接受到的信号只有两个,张超行是百乐楼的东家,张超行要逼蒙殊认罪。而这两个信号反馈出来的结果就是,如果张超行不心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逻辑不够严密,但他又不是写论文,要那么严密干什么,他要的就是大家的自然反应。
张超行哼唧几声,自觉再说下去,还不知道又要被扶苏公子带到哪条沟里去。忽然有个人从人群里钻出来,到张超行身边耳语几句。这几句话说完,张超行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好看了。
赵苏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
正想让车夫赶着马车就走,却见这张超行虽不敢堵在路上拦车,却直接走到了扶苏的面前一拱手,“公子,刚接到一个消息,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他的眼神却往马车里瞥了一眼,充满了得意。
赵苏很想说,不,他没兴趣。
但张超行根本不等到他回答,便用马车里的人,绝对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赵大人幼子赵硕,自请去通武侯帐下听令,不日便将拔营前往燕国。”
统一六国的第五国便是燕国,由通武侯王贲统军出战,一役功成。
一旦赵硕进入军队,外人再想动他,这事就大了。得罪王贲不说,闹到秦王跟前,必是重罚。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如统一六国重要。而出征的将士,一入军营任何人都不许挑衅,身为秦人,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赵苏听到自己身后粗重的呼吸声,他暗叫一声要糟,回身便死死按住车门,低声怒吼道:“激将法就这么好用吗?”
张超行唇角微勾,冷冷一笑,蒙殊果然在里头,“七日后赵硕便从府中直接去军营,等他回来,身负军功,又岂是一般人能近身的。”
蒙殊当年也曾入军营获得军功,但他是押送粮草去九郡,辛苦归辛苦倒没有太大危险。不然也不能在这次杀人事件里,用军功爵位脱身。
但灭燕一战押送粮草的队伍早就开拔,赵硕是真的要上前线作战。有赵高居中打点,有亲卫随行,上阵杀敌的军功是秦人最为看重的,一旦顶着灭国的军功回来,蒙家的气就是再盛,也不能拿他如何。
赵高果然老奸巨滑,想到这么一出釜底抽薪的妙计。
马车的车门已经挡不住了,隔着一道门,扶苏都能感受到蒙殊的怒火几乎要燃烧起来。
“呯”一声,蒙殊终于推开车门,跳下马车,冲着张超行走过去。
一句话没说,直接挥拳,“呯”的一下,打到张超行的脸上。
张超行惨叫一声,捂住眼眶,他没想到蒙殊一照面就下死手,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个正着。
“蒙殊何在,跟我们回廷尉府一趟。”延尉府的衙役终于赶到,看着神仙打架,一边感叹今天走的什么背运,一边硬着头皮上前。
张超行大笑起来,狰狞的笑声中夹杂着抽气的声音,滑稽又好笑,“蒙殊,一会笞刑,爷爷要好好看看。”
笞刑算是一种比较轻微的刑法,用竹板击打犯人的背,臀,腿这几个部位。原本不算什么,难堪就难堪在,笞刑要扒掉裤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刑。
这也是赵硕和张超行极力想让蒙殊受刑的原因,伤痛在其次,主要是丢脸。
只要蒙殊受刑,他们就敢叫上全咸阳的衙内们,都来看蒙殊的光/屁/股/蛋/子。
身上的伤痛会好,但嘲笑,却能如影随行跟着蒙殊一辈子。
赵苏绝对不会让蒙殊受刑,他上前对衙役说道:“廷尉府府令何在?”
廷尉府的府令官职不高,却向来都是秦王的心腹爱将。衙役见到扶苏,心里暗叫一声苦,低头道:“府令大人未曾前来。”
说着悄悄去让人给府令报信,一个蒙家已经够他们受的,再来一个公子,他们真的不想把小命丢在这儿。
“让府令大人前来,有关案情,我有话说。”赵苏一只手死死拽住蒙殊,冷静的对衙役说道。
“扶苏,你别管我,我跟他们走。这事和你无关,你别掺和进来。”蒙殊想要挣扎,赵苏用眼神看向自己的护卫,立刻有人上前将蒙殊死死按住。
赵苏没理蒙殊,看向打算溜走的张超行,“你也不许走,等府令来了,我一同有话说。”
张超行拱拱手表示知道了,左边眼睛青了一块圆窝状,象个可笑的跳梁小丑。
廷尉府的府令来的很快,面对这样实权的官员,也就是扶苏的身份,加上他说有关案情有话要说,否则不可能轻易召之即来。
“曲大人,冒昧相请,还请见谅。实在是有关案情的进展,原本我和蒙殊打算去廷尉府面见大人,结果闹出这么一出,有些话便不好私下说了,也省得有人传我们私相授受。只好出此下策,就在朗朗乾坤下,将此事说个明白。”
曲府令自然请他有话就说,公事公办的态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赵苏清清喉咙,“想要知道谁是凶手很简单,头七子时去死者的坟前,他自会上来亲自告诉我们。”
曲府令蹙眉道:“公子如何得知。”
“今日姬无发下葬,我在他坟前占卜,龟壳上的信息就是这么说的。”赵苏说的时候,蒙殊一下子安静下来,眼睛瞪了又瞪,眨了又眨,却是半个字也不敢吐露。
“既然是这样,那七日后本人率衙役去坟前一观,看看死者指认何人。”曲府令点头道。
虽然赵苏有准备,但看到一个朝廷官员这般简单就接受了巫卜一事,还真是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这个时候的人,相信神仙,相信鬼神,有许多的原始崇拜。巫术和占卜更是占据了相当大的份量,出征要占卜吉凶,出门要占卜吉位,甚至发展到吃饭洗澡也要占卜一下。
赵苏就是利用了这个心理,搬出占卜一事,原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没想到,廷尉府的府令,就这样一口答应下来。
“生死有别,凶手若不去,姬无发又如何指认。蒙殊,张超行,赵硕是必去的,还请府令大人将百乐楼的诸位东家,管事都请去一观。”赵苏此时已经不慌了,煞有介事的将事情渲染的越大越好,参加的人数越多越好。
“好,这些我都可以答应,若是当日姬无发没有指认凶手,蒙殊就要立刻前往廷尉府受刑。”曲府令虚与委蛇之后,终于露出了獠牙。他已经对这桩案子感到厌烦了,只想速速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