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也真是个奇怪的人。”他暗自感慨,竟然选择将日常藏于暗格的金钗拿来夹住那古怪的字典。
  然李林竹向来有个习惯,若未亲自查验,心中便难以释怀。于是,他思忖片刻,便决定探个究竟,轻巧地打开了那暗格。
  此暗格的设计并不复杂,只需将最后一层的物件取出,底板便轻轻翘起,露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口,一抚之即可将底板取出,待他动作熟练,果然发现下面还有个细小的暗格。
  出乎李林竹的预料,暗格里并非空寂无物,内中整齐地放着一方绢帕与一只小巧的香囊。
  打开那香囊,几颗早已干枯的茉莉花瞬间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一旁的手绢上,绣着一颗精致的石头和一簇柔美的蒲苇,一角还绣着两句风雅的诗句:
  “何处柳亭下斜日,任见兰芷是孤芳。”
  手绢、香囊、茉莉花、情诗,这一切在李林竹的心中激起了涟漪,难不成这是任氏与她婚前某位情郎的定情之物?
  思及此,李林竹不禁为之怔住,心中一阵复杂的情愫涌动。
  也不知是因为心中作贼心虚,他匆忙将所有物品复原,生怕留下一丝痕迹。
  复原妥当,他感到仍有不妥之处,便快步出了房门,叫来书童,询问大娘子是否已归来。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李林竹再次回到房间,此次却乖乖坐在了塌上,心中却无法平静,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不过是那张手绢上的图案,以及那两句意味深长的诗句。
  石头与蒲苇的意象易于理解,这四字犹如灵动的水韵,而那句诗,想来便是任氏与她情郎的名字之隐喻。
  “任,芷。”
  若没记错,这任氏名为任白芷,因其出生时遇险,恰逢老太太及时相救,故而得以倖存,遂请老太太为之取名,果然还有草药命名的典故在内。李林竹不由暗自吐槽起那位痴迷医药的祖奶奶。
  而那上一句,自应是关乎情郎之名字,则令他困惑不已。
  柳?他心中搜寻,却未曾听闻任家与哪位柳家有所渊源。
  冥思苦想间,这句“何处柳亭下斜日”在李林竹耳畔不断回响。
  “何处柳亭下斜日。何处柳亭下斜日……”
  反复念叨之下,眉头不禁皱紧,难道指的是何侍郎家?
  “何处柳亭,何,亭,何韵亭?”
  念及此,他蓦然领悟,往日任白芷舍命相救何家小娘子的缘由,恐怕是为了不让她心上人失去胞妹罢。心中暗笑,没想到这狐狸精竟是个痴情角色。
  李林竹心中感慨万分,李家与何家之间的关系,竟然如此千丝万缕。
  他堂哥偏偏爱上了那个何家小娘子,而他的娘子曾与何家公子共有情缘。
  而他,也因为自己的踟蹰,眼见着青梅竹马,也嫁入侯府,成了他人的妻。
  李林竹面上露出一丝苦笑,心事重重,眸光却不觉又投向那件被藏起来的手绢。
  今日任氏去了何府,怕不仅仅是见何小娘子那么简单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
  正思忖间,门外书童轻叩,“何府传话来,大娘子留于府中用晚膳,稍后遣车送回。另,潘楼的菜已到,主君欲置于何处?”
  李林竹略一沉吟,答道:“便摆在此间吧,唤客喜一道用,总归是两人份的。”
  门口唤作客喜的书童得令,谢过后去忙碌起来。
  不多时,饭菜已备齐。客喜奉上一碗汤,口中说道:“主君,今日大房那位太太又至咱们太太处闹事,听素问说,是因太太将西边铺子的陆掌柜开了的缘故。”
  李林竹微微蹙眉,语气平静,“缘由可知?”
  客喜稍作停顿,低声道:“素问说,那陆账房自今年初起暗中设阴阳账本,呈与太太的账目皆是假的。”
  李林竹不语,执壶自斟一杯,酒色清冽,映得他眉眼几分冷峻。
  客喜见状,愤愤不平,“大房那边,脸可真大。他家那一口人,哪个不是拿着高于旁人几倍的月银,在药铺里做着最轻省的活儿,如今竟还伸手到咱们二房的事务里来了!”
  李林竹低声念道:“本便是欠他们的。”
  客喜闻言,急了几分,“这家业原是老太太一手打下的,如今也是太太打理,如何轮得到大房来指手画脚!”
  李林竹轻轻一笑,神色带了几分自嘲,“眼见,未必为实。”
  客喜见主子如此,也不好再言。
  忽又想起一事,便问道:“七日后是大房大爷爷的忌日,可要备礼?”
  李林竹微微颔首,示意无须多言。
  客喜低声咕哝:“又是去贴那冷面。”
  只见李林竹再次斟酒,这次却将一杯递于他,目示共饮。
  客喜见状,叹了口气,又将药碗推了过去,劝道:“主君还是快快喝了吧,不然一会儿大娘子就回来了。”
  他知晓,老太太总惦记着早点抱娃,不闻也知道这是催情香。
  这药的味道,是真的重。
  也正是因为早有预料,所以他提前饮下了对应的解药,再加之又喝了酒,即使此时喝下,也不会有什么药效。
  所以他一口饮下。
  酒过三盏,李林竹似乎有些醉意,他忽然站了起来,似舞非舞,口中断断续续吟着诗句: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标注】
  他一边念着,眼中似有千般情绪翻涌,恍若将心中积郁尽数吐露于这酒间诗里。
  客喜见状,已是习以为常,只默默陪着主君喝酒,时不时扶他一把,免得他失了平衡摔下榻去。
  也不知他念了多久,屋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外寒风扑入,烛火随之摇曳不止。
  门口,站着的正是一脸错愕的任白芷与满面惊惶的蔓菁。
  任白芷微怔,似不知该如何开口。闻到浓重药味的蔓菁却先一步掩住了鼻,半晌才低声道:“主君这是。”
  李林竹闻声回眸,目光与任白芷相接的一刹,竟生出同病相怜的情分。他嘴唇微张,似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苦笑一声,举杯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
  客喜立刻将药碗藏了起来,解释:“大娘子勿怪,主君在此等候多时,念诗解闷罢了。”
  这动作被任白芷逮个正着,藏起来的药碗,鼻尖浓烈的药味,以及李林竹这突然精力充沛的样子。
  心里蓦然生出一个惊人的念头。
  难怪想着跟自己和离呢,难怪给他塞小妾也不要呢。
  原来,他根本就,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知情的李林竹放下酒杯,轻叹一声,垂眸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随后,便不胜酒力倒入了客喜怀中。
  屋内寂静,只有烛火微微作响。
  任白芷此刻只有一个想法,这催情香,也让他支棱不起来。
  第15章 所见即所误会
  陆桑桑,飞机失事后,穿越成了宋朝的新妇,任白芷,山水李家李林竹之新妇。
  或者说是守活寡的弃妇。
  此刻,她站在门口,表情微妙,脑海里将之前的无数线索联系起来,最终归于一个确定无疑的结论——李林竹,是真的不行,无药可救的那种不行。
  这也难为原主了,男人不行的锅,还要她背上。
  只是,一般身体有缺陷的男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心理问题。
  最好的情况,便是他清心寡欲,对色提不起兴趣。如此,倒也正合她心意,这样她也不用担心被强迫有夫妻之实,毕竟她忙着搞钱,没空。
  最坏的情况,则是他心理扭曲,压抑的欲望得不到释放。如果这样的话,她眯着眼,战术性退后了几步,保命,远离危险人物。
  虽然结合之前几次接触,李林竹的症状像第一种情况,但习惯性做最坏打算的她,是不可能不防范第二种情况的。
  如果他要睡这间房,那她就主动腾出房间。不要跟病人对着干,不要随意惹怒病人,病人需要稳定的情绪。她在脑海里给自己定下了保命准则。
  倒是那书童反应极快,忽地将身上的李林竹推开,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衣裳,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满脸堆笑:“大娘子可算是回来了!主君等了您许久,喝多了些,发了些酒疯,小的这就先退下了!”
  他话音未落,便瞟了旁边的蔓菁一眼,示意她配合。
  蔓菁瞬间会意,上前一步,扶住陆桑桑的肩膀,不由分说便将她推入房内,嘴里还笑着说:“夫人快进去伺候姑爷吧。”
  紧接着,书童与蔓菁双双退出房间,并顺手将门“砰”地一声合上。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只剩李林竹醉醺醺地靠在榻上,嘴里似乎还在喃喃什么“君若无意我便休”之类的句子。
  陆桑桑站在原地,这才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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