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消防员已经在营救剩下的人了。神经病虽然人奇怪、又八卦,还给他喂狗饼干,但其实人不算坏。被困在电梯里的这一个多小时里,一直很有耐心地安抚他,还在等到救援后把第一个出电梯的机会让给了图嘉砚。
  说不感谢是不可能的,图嘉砚心想一会等人出来,还是得好好谢谢对方。他主动在心里抹去了对方的一切不好。
  又过了几分钟,神经病终于从电梯里出来。他背对着人群从电梯里爬出来,原本板正的西装外套攥在手里,衬衣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图嘉砚心情复杂地守在一边,等着见一见神经病的真面目。
  正如对方所说,他们确实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图嘉砚脸颊两边的梨涡不自觉地绽开。
  但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图嘉砚脑海中瞬间跳出一个巨大的名字,所有的笑意都生生冻在了脸上。他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眼神剜了眼前人一遍又一遍——确认不管是那张俊美得过于扎眼的脸,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都和记忆中的人分毫不差。
  “闻朗?怎么是你?!”图嘉砚彻底懵了。
  第2章
  “是我,不满意?”闻朗拧眉扫了他一眼,一改先前温和的态度,十分淡漠地问,“你有什么意见?”
  图嘉砚不理会他,下意识又往电梯口看去——也许刚才的确是有三个人被困,神经病能谦让第一次就会谦让第二次,一定是留在了最后。
  可是他忘了,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运气守恒定律的,他既然能这么好运地从电梯里被获救,也会不太好运地遇到不想见到的人。
  电梯里再没有第三人出来了,也没有第三人的尸体。
  图嘉砚呆呆地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复盘所有经过。先前的一切感激都像狗饼干一样清脆地碎成渣,他越复盘,那些破碎的声音就越发震耳欲聋。直到这一秒,图嘉砚才终于确认,他又被闻朗耍了。
  我真蠢……图嘉砚愤懑地想,口腔里狗饼干味卷土重来,我真蠢。
  见他这样子,闻朗鼻腔里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图嘉砚,好久不见。”
  闻朗这人,皮相足够俊朗,但作风是极其令人憎恶的,图嘉砚大学时就深受其害。
  首先他那张破嘴永远说不出什么好话,即便有也不是对着图嘉砚,总之图嘉砚和他相看两厌,也就不在意对方到底说些什么。古话说“听言不如观事,观事不如观行”,可是除了说话,闻朗做事也很差劲,暂不提以往桩桩件件对图嘉砚的恶行,就今天喂陌生人吃狗饼干这点就不对。
  “但你吃的也很香啊,我又没下毒。”一提这个闻朗还有脸叫屈,为了证明是真没下毒,他索性又身体力行地吃了一块,“再说了,刚才电梯里你都快饿死了,不吃狗饼干那你怎么不点个外卖给你送进去?”
  图嘉砚瞪着他,一时间无话可说。
  闻朗就是这样的,好脸配破嘴,不占理就要开始扯歪理故意吵架,真想不通到底有谁能受得了他。图嘉砚越看闻朗那张脸越觉得可恶,连忙把视线挪开,他真怕再多看两眼,就是闻朗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两眼。
  一挪开视线,就连空气都立刻清新了不少,但马上闻朗这个烦人精也往同方向挪了一步,故意挡住。
  阴魂不散,图嘉砚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骂“好狗不挡道”,就被闻朗抢了先:“你眼睛抽筋?”
  这下图嘉砚连白眼都不好翻了,他带着怒气瞪回去,在心里疯狂搜刮所有能用来骂人的话。
  以往吵架图嘉砚很少正眼看闻朗,此刻突然冷不丁地对上视线,图嘉砚喉咙里的词竟有些卡壳。眼前的这张脸实在好看得太有攻击性,这么久不见竟比起记忆中的模样还要俊美许多。
  一些异样的情绪飞速掠过,快到难以捕捉。
  “别想着骂我了。”闻朗很有眼色地主动求和,“你怎么突然回西云市了,来找我的?”
  这话实在太离谱,把闻朗自己都说笑了,图嘉砚搞不懂他又在发什么神经,只是心里的怒气多少被笑声冲淡了一点:“我有病才会找你。”
  “我不是医生,你有病找我没用。”闻朗想也没想地接茬,说完后诡异地停顿了一秒,有些犹豫地问:“你找胡驰要了我的地址?”
  图嘉砚本来觉得能从话语间的停顿里听出犹豫可能是自己真病了,但后半句话立马让他驳回了这个想法,有病的是闻朗。
  暂且不说这人是如何得出自己到a市找他的结论的,可这和胡驰又有什么关系?
  “你没完了是吧。”图嘉砚很不高兴,提起胡驰就是在提醒自己——还有把柄在闻朗手里,“首先我不知道你住这,也不是来找你的;其次我找胡驰打听你干嘛,要打听也是打听他的动向。”
  听见预料之中的答案,闻朗撇嘴道:“我就知道你还在惦记他。”
  其实并没有,要不是闻朗提起,图嘉砚早就忘了胡驰这号人了。
  虽然读大学时他确实认认真真暗恋过胡驰,也因此被同宿舍的闻朗抓住了把柄,但那都是过去式。胡驰铁直男一个,木得很,图嘉砚可不是能对着块木头单相思数年的痴情人,只是他乐于和闻朗唱反调,便没否认:“你有什么意见?”
  闻朗不说话了。
  他有意见,多得很,可惜图嘉砚是个眼瞎耳聋的,说了也等于白说。闻朗有点为图嘉砚难过,胡驰铁直男一个,并且下个星期马上要结婚了,惦记也是白惦记。
  他想劝劝图嘉砚别太死心眼,现代社会已经不流行痴情人设了,与其吊死在这棵铁树上,不如去医院挂眼科测视力。
  但图嘉砚没给他机会,一个字都不等人说,趁着闻朗愣神的空隙已经转身往楼道走了。
  “等等。”闻朗紧跟上,“这就是你对待老同学的态度?”
  态度?没揍你就不错了。图嘉砚装作听不见,直直往逃生通道走。爬楼梯时,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是曾经的大学室友,不,说“友”这个字都过誉了,没必要一般见识。反正今天也只是来赴约吃饭,往后余生永不相见。
  谁知道爬了两层后,闻朗竟然还跟在后面,他手里提着的狗饼干塑料袋稀里哗啦地响,边晃还要边说:“胡驰下周结婚你去吗?给你的暗恋画个句号。”
  讨厌极了。
  图嘉砚想说自己早就不喜欢胡驰了,但又觉得凭什么说给闻朗这个恐同分子听,恐同分子听了只会嘲讽自己:“你确实早就该放弃了,同性恋和直男是没有结果的。”
  这句话从他开始暗恋胡驰时就听过无数遍,甚至图嘉砚脑子里的录音机都这句话不同语气、不同场景的版本,但无论哪个版本都是出自闻朗一人。闻朗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俯视他这个可悲的同性恋,说得好像未来人类灭亡都是图嘉砚的错一样。
  可是图嘉砚又做错了什么呢?他只是单纯喜欢上一个温柔的人,又不是一定要个结果。要论对错的话,一切都是学校的错,非要让闻朗这个讨厌鬼也住在同一个宿舍,因此讨厌鬼才有机会发现图嘉砚的秘密,以至于过了这么久还以为能凭这个秘密嘲笑自己。
  他默默加快了爬楼梯的速度。
  闻朗见状也跟着加速,图嘉砚本来就烦他,一看他追上来恨不得用跑的,试图把讨厌鬼甩在身后。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争馒头争口气,他再也不想被闻朗看轻了。
  但几分钟后,图嘉砚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和闻朗一同气喘吁吁地站在19层同一户门前,面面相觑。
  “这么熟门熟路,你尾随过我?”讨厌鬼又开始血口喷人,“还说不是来找我的……”
  图嘉砚冷笑:“搞笑,明明你跟在我后面,为什么不是你尾随我?”但说这话的同时他心里直犯嘀咕,闻朗这疯人真住这?不应该吧……
  闻朗不反驳,转头用指纹打开了大门,不说话也不进屋,就站在门口当门神。
  图嘉砚被惊得往后退了两步,反复核对门牌号——见鬼了,门牌号确实是1902没错啊。就在他怀疑是自己记忆出现差错的时候,门内狂奔出来一只棕色的泰迪犬,脖间栓的铃铛呼啦作响,尾巴摇得像装了电动马达。
  泰迪犬一眼就朝闻朗扑过来,扒拉着腿,激动得把尿滋了一地都浑然不觉,使劲盯着他手里的小狗饼干流口水。
  闻朗黑着脸堪堪躲开泰迪犬的尿液,见图嘉砚还在一边,云淡风轻道:“犬子不懂事。”
  图嘉砚惊疑不定地打量追着讨要狗饼干的泰迪,试探着叫了一句:“跳跳?”
  泰迪狗立刻边叫边跳地朝他扑来,吓得图嘉砚连连后退,生怕新鞋蹭上了尿液。
  “哎呀小图,你终于来了。”追着跳跳出来的人是个烟熏妆的中年妇女,高个儿大波浪,一见到图嘉砚就欢喜地招呼:“我刚才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正担心你迷路。”
  图嘉砚这下终于死心了,他和闻朗谁也没尾随谁,是老天在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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