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像无数玻璃碎片,在她的脑海里飞荡。
然后每一片都带着极为清晰的情绪,很用力、很用力地插在她的心口上,连拔除的机会都没有。
沉寂的氛围里,她嗓音低哑,声线里的颤意快要压不住,“边野——”
姜栀缓缓掀起眼睫,眼前一片模糊,动荡的视线里,她在未知与迷茫里问:“我还能……相信你吗?”
相信你这一次不会再辜负我。
相信你会毫无保留地爱我。
我还能。
再信你一次吗。
第67章 (正文完)
如同冗长的寂夜里响起的绚烂礼花, 将一方天际映得炽亮。边野蜷紧的指骨僵了下,黑眸逐渐浓稠,汹涌着暗流。
“……什么?”
他脑子一片空白,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作跳, 振聋发聩。
姜栀喉咙滑动, 在泪光中看到他的无措与紧张。
合上那些资料, 她声音轻而沙哑:“我从来不是什么胆大的人, 遇见危险也会想要退缩, 我很怕你会再一次, 像那通电话里那样,什么也不告诉我,说尽伤人的话,强行结束这段关系。”
“这是我最后的勇气……”
泪珠挨着下眼睫,只待积蓄重力,一跃而下。
不可置信, 却又无比真实, 边野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不是幻觉。
喜悦、激动、兴奋在血液里沸腾,但转而,两个多月以来深压的沉抑、苦涩、酸楚、不得如同翻涌而来的海啸,叫嚣着将他吞没。
胸腔被搅缠着,各种情绪猛烈地互相撞击,他紧绷到边缘。
边野眼尾一点一点红起来,颤抖着手去握她纤细的手腕。
然后缓缓收紧。
终于在虚无中有了实感。
“对不起。”
他喉咙里像含着沙子,有点粗哑。
一个熬过了无数艰难的日夜、在商场沉浮里手段果决狠辣的人, 此刻被巨大的悲伤笼罩, 压得抬不起头来,周身弥漫着哀颓。
“这一次, 换你来主导。”
他掀起眼皮,漆黑的瞳眸里映着她的身影,嗓音艰涩潮湿,“是去是留亦或者以后不要我了,都由你说了算。”
姜栀眼睫颤动了下,那滴泪珠突地一下掉出去。
她鼻子发酸,扯着唇溢出一声低低的“嗯”。
边野伸手,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渍,“是我的错,让你这么难过。”
她吸了吸鼻子,说起股权,“那个我不签,你把文件销毁了吧。”
“那是对你的保障——”
“不是说这次换我主导吗,那我说的话是不是得听?”她温和地打断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边野顿了顿,眼底溢出无奈,“晚点我让人处理掉。”
时间还早,姜栀就坐在病床边陪他,告诉他来之前去看了任恔妤,又说奶奶带她去了满园,和她说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
边野靠在病床上,一边看着她削苹果一边听她说,目光温柔得如同蓄了一池星光,落了她满身。
好像翻山越岭许久,他终于追寻到独属于自己的月亮。
月亮很圆很亮,映照着他孤寂的来路。
-
姜栀改签了车票,在宿城陪了他几天,临走前见了边政一面。
边政对于边野为救她伤成这样本就心怀芥蒂,又因为边野死活不肯跟苏家联姻,对她的那点长辈身份下的怜爱几乎消散殆尽。
“如果你是来告诉我你和小野有多么相爱,不管我同不同意都要在一起,那就不用说了。”边政沉着脸,语气也不算好。
和苏家的联姻是一早就谈好的,现在因为边野不肯而闹成这样,他作为父亲不爽,作为边家的家主更是觉得丢脸。
苏老虽然嘴上说理解孩子的想法,但他能感觉到人家心里不痛快。
作为世家,最重要的就是人脉。边家现在势大,那是因为百年基业打下来的基础,是因为他还在,那以后呢,谁能保准以后也能这样?
他正是因为心疼小野,才不愿意小野屡次踏进同一个火坑。
那是他唯一的血脉。
哪怕老太太一而再提醒他,要尊重小野的意愿,不要强行插手,他还是压不下那股怒火。这些天任由她进出病房已经是克制了。
姜栀知道他心里有气,作为一个父亲,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不顾,所以她也没有贪心到想要他理解自己。
“我今天来找您是为别的事。”
她把那封信从包里拿出来,轻稳地放在办公桌上,“这是黎姨写给边野的遗书,他认为您也应该看看。”
陪着边野的这几天,姜栀想起遗书,亲自去取了一趟。
人死怨消。迟了这么久,放不放得下都该看看。
边野如今已经没有那么抗拒,拆了封口,里面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她没有看,借口去打电话离开了病房。
给他留下单独的空间。
她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了许久,起身时,透过门上的玻璃小窗看见他泛红的眼,还有恰好滚落下来的泪。
边野一言不发,只低着头看。
最后沉默着叠好放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但姜栀能猜到,黎姨一定很舍不得边野,却又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
两页纸铺满了温情,是她在清醒状态下写的。
她一定也很难过。
姜栀心里沉甸甸的。
距离黎姨过世已经八年,可音容笑貌仿佛仍在眼前。
如果她还在,应该会为现在的边野高兴吧。
他如今没有堕落,没有放任自己,长成了成熟的大人模样,是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男人,已经能肩负起生活的重担。
按照她所想的,走上了正道,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
姜栀留了足够的时间,再进病房的时候,边野已经收敛好了情绪。
她什么都没问,安安静静走过去在病床边坐下。
“姜栀。”
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微沙哑。
姜栀凝眸看他。
“替我去见一面边政,好吗?”
她愣了一瞬,见他拿出那封遗书,“黎女士的信,他也应该看一眼。”
“就当是,了却他们之间的遗憾吧。”
边野平静得像是阐述着陌生人的故事,跟她说了很多,有关于这封遗书有关于黎姨的过往。
像轻纱蒙尘,慢慢抖落干净。
姜栀听到最后,几乎如鲠在喉,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心口酸涩难忍。
回孟城的前一天,她来了边氏。
“边叔叔,您可以对我有成见,但是黎姨,她很爱您。”
简简单单的一句,却让边政沉肃的脸色有了一丝裂隙。
信送到,姜栀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多余的不必她说,边野说他看了信自然会明白。
她默默走出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敞亮安静。
静得边政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他盯着那封遗书许久,才伸手拿过。
手指轻微颤了下。
和黎宁的婚姻一地鸡毛,她死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东西,他那时候在出差,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得知消息的时候,边政头晕目眩,整个人几乎站不住,连夜赶回宿城。
自打小野六岁以后,他们的婚姻就逐渐破裂,可求娶她是他想了十几年的事。因为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别的男人,他不敢面对她,哪怕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六岁的孩子。
他怕她有一天想跟那个男人在一起,跟他说离婚。
边政无数次让自己放下黎宁,但根本做不到,越是看见她,他越是心如刀绞。
明明最开始的那几年,他们那么恩爱。
为什么最后会走到这一步……
他们是联姻不假,但十五岁那年的宴会上,他对黎宁一见钟情。
从来没有一个女孩这么明媚地朝他笑,眼底细碎得像盛满了星星,生动迷人。后来得知家里要跟黎家联姻,他兴奋地睡不着觉,天天企盼着长大,再长大。
在无人知道的地方,边政热烈地喜欢着她,迫切地想要娶她回家。
再后来,他意外知道黎宁在大学喜欢上学校里的一个男生,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眼睁睁看着她笑颜如花地落入那个男人怀里,心脏抽痛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但爱是成全。
他想,要是她这么喜欢那个男人,他也可以放弃。
他不会做那个棒打鸳鸯的人。
可上天垂怜。
她还是嫁给了他。
边政这辈子就喜欢过这么一个人,笨拙又小心翼翼。他那时候想,哪怕她是被家里逼着嫁给他,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也没事,只要能看到她就好。
直到黎宁在生日那天喝醉酒主动吻了他,肾上腺素和荷尔蒙含混在一起,他难以抑制,却还是逼着自己问她,知不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