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他从没这么紧张过。
到嘴边的名字生生吐不出来。
女孩一脸莫名地回头,也是个中国人。
长得清秀,但不是她。
女孩看到边野这张过分冷峻帅气的脸时,眼底的惊艳一闪而过,还没开口询问,手臂上的力道就忽然一松。
边野漆黑的瞳眸一瞬晦涩,嗓音沙哑地道了歉,然后又恢复了原先的颓气与死寂,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回到位置上。
任恔妤的视线才终于从那个女孩的背影上收回。
他靠在沙发上,平定着气息。
脸色冷淡得比外面的天气状况还要令人讨厌。
任恔妤实在看不得一个大男人因为一段感情要死要活的,“我圈内认识好几个不错的朋友,长得漂亮人还好,要不要我牵个线?”
边野的眼神朝她撇过来。
“不是都说忘掉一段感情最快的办法就是投入一段新的感情里吗?我是觉得你这样纯粹是在折磨自己。”
“不用。”他淡淡拒绝,幽黑的眼底有不知名的情愫在流动。
谁都不是她。
也没人可以代替她。
任恔妤拿他没办法,只好放弃。
说起这事儿她就有些唏嘘,“我那个时候才知道,他喜欢起一个人来这么认真,甚至只是发现跟你背影相似的女孩也会毫不犹豫冲上去看看是不是你。”
“那一刻是他跟我吃这顿饭以来唯一鲜活的时候,其他时候好像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国外撑那么久回来的。”
呼吸间,姜栀的胸口有些闷,不上不下的。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不同程度治疗失眠的药物,有种逐渐坠入水底的沉溺感。
“再后来就是那场恶性社会事件报道了,知道是为救你,我真是一点也不惊讶。”
任恔妤轻耸了下肩,“可惜我工作很忙,抽不出时间来看他,只能发发消息问问情况,他经常有一句没一句地回我,让我有种他又回到了在y国那种半死不活状态的错觉。”
“你们这一路,走得真是辛苦。”
任恔妤说起来,也有些怅惘。
心里跟打翻的五味瓶似的,很不是滋味。
那晚在仓库里的场景一幕一幕地在脑子里来回碾压,姜栀失了神。
一道声音跟她说,他现在很不好。
另一道声音说,可你难道就很好吗。
两道声音无限延长,生出连绵不绝的丝线来,将她缠绕围困。
她想挣脱都没有出口。
任恔妤看出她低宕的情绪,试图安慰,可她不擅长。
只能说些圈内有意思的瓜转移她的注意力。
姜栀听她说了很久,久到她的小助理回来催她休息,她才和任恔妤告别。
说下次有机会一定会去探班。
从病房里出来,姜栀去往护士台。
周遭来往着病人、家属和医生,她像穿插在时间线里的一缕游魂,那些人逐渐成了模糊的背景。
意识轻飘飘的,没什么份量。
姜栀游到了边野的病房门口。
盯着手里的匣子看了很久,她还是敲了门。
病房里灯光炽亮。
床头抬高了,边野安静地靠着,五官在灯光下鲜明立体,面目冷隽,轮廓锋锐。
手里拿着个文件夹,看得专注。
听到声音,他偏头。
看到她的瞬间,漆黑的瞳眸不可抑制地颤动了下。
“你来了。”
边野嗓音干涩,嘴角轻扯,笑意很淡,透着点苦。
姜栀点头,走过去把木匣子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这是奶奶给我的,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带过来物归原主。”
边野目光落在上面,不由晦暗。
他记得这个匣子,里面装的都是儿时一些回忆,奶奶肯交给她,自然是首肯了她的,她不愿意打开,足以说明态度了。
哪怕昨天已经做了心里建设,做足了准备,但此刻他还是觉得难过。
收回眼神,他故作没事儿一般道:“奶奶找你了。”
“嗯。”她应了声,多余的什么也没说。
气氛沉寂了几秒。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明天中午——”
“我让人给你准备了——”
两人又同时停了话音。
边野望着她,声音温沉:“你先说吧。”
姜栀没有推辞,抿了抿唇道:“我的票是明天中午的,回了孟城以后可能很少会回来,你……好好养伤。”
话音落下,边野搭在内侧被子上的手下意识收紧。
但很快,又无力地松开。
“路上注意安全。”
边野故作轻松地叮嘱。
他不想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来博得她的同情,他想最大程度地尊重她的选择。
“嗯。”姜栀平静应下,轻问:“你呢,刚刚是想说什么?”
边野眼睫动了动,拿出两份合同递过去。
页面上的股权转让四个大字突兀地闯入她眼底。
“我都处理好了,只要你签个字,就可以转到你名下。”他说这话从容而轻松,仿佛在说菜场的小白菜,几块一斤。
姜栀眉心跳了下,低眸翻开。
里面条条框框写的都是股权如何转让给她,包括芯耀日后的经营利润,每一条都在保障她的权益。
芯耀虽然成立不久,但如今势头正猛,再过两年就要上市,股价自当飙升,把他所有的股份都给她,不说这辈子,便是几辈子她也花不完。
姜栀一页页往后翻,最后一页,他的名字已经签上。
遒劲有力的字迹,连公章都盖好了。
正如他刚刚说的,只要她签个字,这些就都是她的了。
姜栀顿了两秒,合上。
她抬眸看他,“你疯了吗。”
声音很轻,并没有指责意味。
“我很清醒。”边野神色认真,黑眸里装着她的身影,“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这些够你花一辈子,如果你是看重白司裴的家世,这些远比他的家世带给你的要轻松安宁,不用受任何委屈。”
他声音有些艰涩,“有了这份股权,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很自由,没人可以约束得了你。”
姜栀眼睫颤动了下。
握在手里的合同忽然就重如千斤,沉甸甸的,她快要拿不住。
“我只有一个请求。”
边野几乎卑微到尘埃里,喉结滑动几下后,一字一句道:“不要嫁给他。”
会受委屈。
他用命护着的女孩,就该幸福美满。
这意思已经足够鲜明。
姜栀喉咙哽了下,胸腔有些酸胀。
她快速地眨动了几次眼睛,把那些热意倒逼回去。
“这份东西太贵重,我承受不起。”
姜栀把手里的合同放回柜子上,眼睫低垂着。那些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被一遍一遍地无形撞击着,快要支撑不住。
边野心脏紧缩了下,像被人扼住肺管,四处都刺刺的疼。
指尖蜷了下,他维持着浅淡的神色,“不用这么急着拒绝,你可以慢慢考虑,什么时候愿意我都不会反悔。”
说完,拿出另一份文件,像是担心她说出什么,边野紧接着说:“我认识一些品性还不错的世家子弟,虽然没有白家家大业大,但家庭环境比较和睦,如果你想选择有家族托底的,这些都算不错的人。”
他把手里的文件打开,一页一页翻开。
“资料我都替你整理好了,如果你有想接触的,我会为你牵线搭桥。”
边野说这些时,紧紧压着内心翻滚的情绪。
这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只要她幸福,他怎样都可以。
姜栀抬手去翻,每一份资料都很详细,连性格上的优缺点都写上了。
足以见得他的用心。
他是真的很怕她嫁去白家,那个他嘴里狼窝虎穴。
那道勉强维持的墙体终于从某一处裂开,裂纹迅速蔓延。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轰然倒塌。
她眼眶有点热,没有抬头,“谁都可以?”
这话犹如一把钝了刀,一点一点刮磨着他的心脏,有麻木的痛四散开来,漫入四肢百骸,连呼吸都难以畅快。
“嗯。”不甘、渴望、苦涩像飞速攀爬的蚂蚁,在血液里乱窜,他骨节收紧,努力克制着,“谁都可以,只要不是白家。”
至少……至少不要在她面前失态。
姜栀胸口沉甸甸的,像灌了冰囊袋,一点一点拖着她下坠。
她定定望着这份资料,脑子里却是各种纷乱的画面。
是两个多月前那通要与她决断的通话,是昨晚他无法克制地挽留,是他从病床上跌下来却第一时间在意她的想法。
是任恔妤嘴里认错人的那一幕,是现在的股权转让合同和替她把关未来的结婚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