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陆桥非常心有余悸地把他的小巴掌拿下:“山南水北楼下第一排就是她的照片。下面第一行字就是,小生不才,但还是略认识几个中国汉字的。”
傅义被他逗笑了,特不屑地放下了手。
陆桥看他不闹了,小兔子观察了十秒之后,然后决定抽着小鼻子往他那边靠了靠。看傅义没动静,陆桥小兔子又非常大胆地楼上了傅义的肩膀,轻轻问:“想什么国家大事呢?”
傅义:“美国下一次要加多少关税。”
陆桥:“……?”
傅义又笑:“看你那傻样。”转头,有意无意身子往陆桥的怀里靠了靠,“陆桥,真跟做梦似的。”
“美梦噩梦?”
“说不好。”傅义低声,好像若有所思,“两三年前我还跟华水北你死我活呢,我当时真以为我这辈子的梦想就是亲手掐死他,活得好好的给她心里添堵。但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我接手了山南水北,一路走到这儿。舞台向上走了,但又有更多的事跳出来了,我从来没想过华水北她原来要做这么多事啊。”
陆桥紧紧握住了他肩膀:“是不是感觉像一个土匪半路考了公务员?”
傅义白了他一眼:“你这人不会说好话是吗?”
陆桥又哼哼笑笑,用下巴蹭他的头发:“别担心啦。现在大家一切都很好,刚才我还从李斯那边来,他说终于谈上恋爱了。还有张姐,前几天不是因为舞台事故,开始研究道具吗?我听她说好像都开始接活做副业了。孔工也是,在公司两条马路对过买了套房,把老婆孩子都接过来了。还有佟欣,他……”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临了补了句,“开始养自己的狗了,好像也是只哈士奇。”
听着,傅义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卸了力往陆桥身上靠。
陆桥从傅义的肩膀后面穿过去,两只手握在傅义的两只手上,将皮肤的温度传给傅义有点儿冰的手上。宽声:“别担心。我的宝宝已经很棒了。”
傅义轻轻嗯了下,猫一样躲在陆桥的怀里,用头发蹭陆桥的下巴。他两只手没陆桥的大,被陆桥握在手里,反握住陆桥的两根拇指:“你也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第137章 愿慈悲的阳光照进你的每一天
张东远老破老破的小房子里,陆桥抱着怀里一堆箱子:“放哪儿?”
张东远在前面哎呦哎呦地带路,然后指着不大客厅里面更加不大点儿的地方:“这儿就行。”
然后哗啦一声。
张东远:“你小子轻点儿!!”
陆桥起身,用手背擦了把汗。
张东远的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简单狭窄。现在和以前唯一一点不同就是干净了点儿,那些乱七八糟的外卖盒子终于在这房子里没了踪迹。
陆桥笑着揶揄:“张导你那些宝贝呢?捐博物馆了是吗?”
“滚蛋。”特没什么好气。
张东远紧接着撅着自己的圆屁股收拾东西去。陆桥觉得口渴,轻车熟路地转到了厨房,打开冰箱,但一拉开冰箱门,一股鲜绿的气味铺面而来。冰箱冷藏里面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什么茄子菠菜油菜西红柿,虽然乱七八糟地放着,但叶子看上去都很新鲜。
陆桥有那么一丝丝地震惊。
在他印象里面,张东远就是个离开外卖不能活的小死老头。他还非常深刻地能回忆起当时,他第一天来到张东远家里的时候,看见满堆满堆的垃圾他心里有多惊撼。简直是外卖垃圾堆里面长了个房子。
如果说张东远的电影和他的人生几乎重合的话。
那么他大概是在十年前把自己搞得一团乱的。那时候张东远正在野心勃勃导一个奇幻类的大片儿,和宣发渠道都能打捞一笔盆满钵满的那种。但就是拍了一半,一个黄昏的下午,就在张东远拍着大腿看着镜头夸,今天这景儿真他妈老天爷配合,梅湾的丈夫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
当天他们俩就见了一面。
两个人几乎什么都没说,梅湾丈夫默默把梅湾的遗物送到了张东远的家。里面值钱的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张又一张已经发黄了的旧信纸。从梅湾到洛杉矶的第一天开始,到她在cedars-sinai重症病床上呼吸下最后一口气的那天,所有的日期里她都没有停下写信。每一封的开头全是一模一样的字段:我亲爱的东远,你还好吗?
陆桥不知道当时张东远看见那三大箱信的时候,具体到底是个什么反应。
但当时电影拍那一幕的时候,他看见张东远跪在镜头后面,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别人扶都根本扶不起来。
用张东远自己的话说,他对梅湾从始到终都没爬起来过。他当时太自卑了,家里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家人省吃俭用才勉强同意让他去读导演系。而导演系又很烧钱,自己熬到凌晨三点就为了拼的一个两万块奖学金,同宿舍的舍友分分钟给家里打个电话,马上就能汇过来到账。但他连毕业大戏都是梅湾暗地里偷偷给他塞的钱。
他非常想退给梅湾。
但如果没有那钱他根本毕不了业。
你说一个一穷二白连泡面都要去超市抢打折的毛头小子,怎么敢跟喜欢的姑娘说爱呢?
为了躲梅湾,张东远毕了业之后就立马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换掉了自己所有的号码,删了所有的朋友,甚至还回老家撺掇着一家人在城郊换了个房子。就好像是收到批改后答卷恨不得把所有错误答案都擦掉的小孩儿,他拼尽全力抹掉了自己在梅湾世界里的所有记忆。
所以梅湾的信没有邮寄地址。一直到死去都没有地址。
张东远一直说自己已经和解了。
但陆桥一走进他破破烂烂的垃圾堆就一目了然。张东远一直一直在惩罚自己。
陆桥看着冰箱里的一片绿油油发呆,然后张东远的胖脸突然从冰箱底下钻上来,吓了陆桥一跳。
他后退一步:“你干嘛?!”
张东远非常怪异地看着他,再看看冰箱:“你总开着冰箱,费不费电啊?”
陆桥:“你开不开门里面不都正常制冷?”
张东远喃喃不满:“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珍惜!想当年五八年——”
陆桥不想听他长篇大论,连忙打断:“停。”然后抬手扭了瓶矿泉水,笑着,“没什么事儿我就走了啊。去找傅义。”
张东远忽然嘟嘟囔囔,又打开冰箱:“今晚在这儿吃吧。我做菜。”
陆桥语气有那么点儿阴阳:“今天太阳哪儿出来的?”
张东远没什么好气:“滚蛋。以后我都要自己做菜,再吃外卖我是狗,对天发誓,你监督我陆桥。”
陆桥哼出了一个非常不服的“呦”。
张东远骂骂咧咧举着锅铲就要跟他争辩,陆桥连忙躲,凭借着比张东远要灵活多的身子立刻逃掉。
一抬头,忽然发现那件屋子的塑料罩被撕下来了。
门上还保留着上个世纪的绿漆,半掩着,透过里面能望见窗外的阳光正好扑进去。照起微微飘浮在空中的灰尘。
三大箱信摞在那件绿色屋子的门口,也一同沐浴在夕阳底下。忽然外面起了风,从大开的窗角里吹进来,正好吹起了其中一页。上面发黄的纸页娟秀的字体随着细风在抖,就好像人在招手的动作。
:我亲爱的东远,愿慈悲的阳光照进你的每一天。
-
中心医院的停车区里。
傅义顺手按下陆桥提着的果篮:“行。那个你把包装都拆了再送过去。”
陆桥有点懵:“那拆了怎么拿?”
傅义随口:“你拿三火龙果,我拿三苹果。差不多抱着给他们送过去得了。”
陆桥:?
“那为什么不一起拿过去?车上又没包装。”
傅义砸吧了声:“不是昨天你说的吗?人前别显得太要。行了,赶紧别废话了,抓紧时间,跑步前进!”
陆桥已经非常习惯于当傅义的忠心老奴。他说什么命令点头就完了,费劲巴拉地把精致包装拆了,拿出里面几个水果抱在怀里就好像是路边临时摘的。正好遇见了。
然后俩人就沿着昨天的路走去病房。
但一推开门,熟悉的俩小屁孩的身影不在。病床还在,但阳阳不在了,他穿剩下的小号病服还耷拉在床头的钢架上,但床头柜上饭盆水杯所有的东西都通通不见了。
陆桥和傅义脸上一僵。
病房里面唯一的一个护士也转过身,脸上是同样一种一比一的疑惑不解,问:“你们是谁?”
还没等陆桥开口,傅义蹭蹭蹭三步作两步就冲上前。
指着空荡荡的床位,非常不客气地问:“上面的人呢?”
护士看了眼,淡淡:“那个孩子吗?”
傅义不耐烦:“不然呢?”
一听他语气,护士也不咋高兴,低头抱着自己怀里的记事本儿,嘀咕:“上午家长刚帮忙办理的出院手续,现在这会儿该到家了吧。你们谁啊?我们这是特级病房,不登记我们医院可不允许上病房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