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剧透先登基 第103节
被问的那人飞快答道:“你去循着他们的来路探查,看看后头的情况,我去将他们越境的消息报知下一处岗哨。”
他不能不怀疑,若是应军是从北方来的,他们的辎重粮草可能出事了!
方才仓皇之间并未看清,只有多年从军的本能告诉他,应军所骑乘的战马,好像是他们北人的!
糟糕透了。
“我……我立刻去!”
那士卒飞奔向了藏在隐秘处的坐骑,险些在上马时自己给自己绊倒了,又平复了一阵心情,方才坐稳了身子,纵马向着北方而去。
但他赶路中怀抱着的侥幸,终究还是被随后看到的场面击碎了。
当他折返南下,与自己的同伴会合时,带来的已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不好了。”
大事不妙了!
“咱们的粮草全在半道上被烧了……战马能带走的被他们骑走了,带不走的就地杀了,还有咱们的军械,也被丢到山谷中。”
虽说还能捡回来,但这捡回来要花费多少人力,实在是不必多说。
此刻的气候,也一点都不适合做这样的事!
李栗的后槽牙已咬得有些发疼了。“烧烧烧,这些人除了会烧,到底还会点什么!”
邺城那边是一把火,这边的后方又是一把火。
应军还有完没完了。
可他骂归骂,心中又很清楚,水攻也好,火攻也罢,只要能够发挥出应有的效果,到底是用的哪种手段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应军的这一出,实在是……太要命了!
他平日里高傲万分,以魏王起事的元从亲信自居,此刻也不得不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跪倒在了拓跋圭的面前,费力地将当下的情况尽数告知了出来。
“所以你还是没能拦住他们?”拓跋圭捏紧了拳头,冷声发问。
“……是。”李栗低垂下了脑袋。
是他无能。
他在收到哨探的报信后,便已即刻展开了追捕,但对于那些应军来说,先前的种种磨难都度过了,现在有马有粮,还已回到了太行、王屋以南的地方,要绕路躲避追击远比先前方便得多,又怎会落入李栗的包围圈中。
他们连先前的战马劣势都没了!
当北方粮草被烧的消息传回的时候,他们已经再一次失去了刘义明等人的踪影。
拓跋圭的怒气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怒不可遏地一掌捶在了桌案之上。“粮草被烧,咱们先前的计划统统可以作废了。就算不想退兵,现在也只能退兵!”
没人能为这样的疏漏做出弥补,对面的永安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只剩下了一件事。
倘若永安要趁此机会向他进攻,他就算是拼着一口气,也要让对方知道,到底什么叫做穷寇莫追!
……
也就是在魏军上下整顿的时候,那位取代了公孙兰成为“黑槊将军”的小将已经自平阴渡河,越过邙山,回到了洛阳。
明明从马背上再度翻下,站稳在地的时候,她的腿脚都已有些失力的颤抖,一种力量仍旧支撑着刘义明昂首挺胸地站在这里,带回了这条让魏军大失方寸,也让洛阳这头欢欣鼓舞的消息。
她——把敌军的粮草烧啦!
这是她干的好事。
先前消失了那麽久,可不是因为她贪功冒进,被敌军逮了个正着,而是她机智勇敢地另走出了一条路,在避开敌军追击的时候还另有收获!
“陛下!”刘义明仿佛归巢的鸟儿,凑到了王神爱的面前。
在平阴一带得到的接应,让她毫不怀疑,沿着黄河一路的防线都有陛下对她的关切和等待,她便也一个字都不想提到自己的伤势和这十多天里的苦难。只想问一个更有意义的问题。
“陛下!臣把乌龟的尾巴切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去打他了?”
也不知道凭着她这次的功劳,能不能让她独领一军,去追击那群魏军。
听到刘义明的询问,王神爱凝眸朝着北方望去,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昏了头脑。
要不要进攻,不是个可以轻易回答的问题。
拓跋圭曾经被慕容垂逼到了那个地步,也没被那位临死的老将一举攻破,足以见得,他不会是一个轻易被打倒的对手。
这一点,从他在天幕之下的应对也早已有所体现。
一个不愿意认命的人,一定有自己的坚持。
何况,她如今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在刘义明折返洛阳之前,各方关隘都已完成了最后的兵力募招,三日前,桓玄也已带着第一批流民抵达了虎牢关,正在向洛阳方向行来。
她驰援洛阳的目标已经达成,更重要的,是稳定自己的后方。
但若就这样放任拓跋圭离开,什么也不做,又未免太便宜他了。
“要打,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打。”王神爱开口答道,“除了再给拓跋圭送一份礼,咱们再做另一件事。”
她抬手朝着一旁的侍从示意,“稍后,朕会亲自手书一封,将它送出去,送到姚兴的手里。”
给秦王送信?刘义明有些迷茫。
只听王神爱继续说道:“就说,朕诚心邀请他,与朕一并,欣赏拓跋圭退兵!”
秦王收到这封信后会是何种反应,刘义明不得而知,但大概,他不会觉得有多高兴的。
作为率先举兵的一方,姚兴在这次行动中真可谓是损失惨重。
或许拓跋圭这边遭遇的损失,能让他稍觉心中平衡一些,但这种情绪也极为有限……
因为他既不愿意看到拓跋圭借势崛起,更不愿意看到,永安成为唯一的赢家!
“陛下觉得他会来吗?”刘义明一边跟着王神爱往回走,一边问道。
“不管他来与不来,我们的目标都已经达到了。”她答道,“苻将军能绕路刺向姚兴的后军,你能绕行王屋山,烧了拓跋圭的粮草,就代表,天幕之下的结盟,非但起不到他们希望达成的效果,反而会让他们的处境更为窘迫。你说这样一来——”
“姚兴还敢轻易和蜀中联手吗?”
这是一句极其犀利的质问。
相比于目光短浅、只想在蜀中称王的谯纵,拓跋圭绝对能算一位当世英主,也是一位更为合格的合作者。
与他配合尚且成了今日这样,跟其他人的合作,也不过是一戳就破的窗户纸。
姚兴只有两个选择。
要麽,让合作变得更为紧密,两方的同步配合更为默契,却也容易被永安抓到内部摩擦生出的龃龉。
要麽,就是各自为政,让她找到逐个击破的机会。
“就看姚兴会怎麽选了。”
“一个聪明人,面对这份不该送来的邀约,或许还会有些我们都猜不到的额外想法。”
刘义明恍然:“原来是这样。”
那麽先给姚兴送信,所能起到的效果就远胜过直接对着拓跋圭的后方发起进攻!
“我要学的东西果然还有很多……”
“可你不是已经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将领了吗?”王神爱望向了她的眼睛,语气认真。“从抵达洛阳到如今,你已经给了我四次惊喜了。”
刘义明心头一颤,忍不住低头去掰自己的手指,“……救下桓将军能算一次,杀了姚绪能算一次,烧掉魏军的粮草能算一次。”
她迟疑了吗,抬头发问:“还有一次是什么?”
“是你活着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屋中的热气和烛光,将陛下的眼睛里铺了一层暖色的亮光,这份暖意连带着刘义明听到的声音也随着视线模糊了起来。“自古以来,有将领天赋的人,永远要比能长成将领的人多得多。义明,你能活着回来,我很高兴。”
王神爱真的很惊喜。
虽然下一刻,她就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了。
这个小将军先前还是走路虎虎生风的模样,现在却跟个孩子一样趴在了她的膝上,哭得一塌糊涂,就连那两道浓黑的眉毛都打结在了一起。“……陛下,我差点就以为我回不来了,但是我又想——”
她抽噎了一下,“万一我死了,以后魏国就会发现,您那个能杀到北方后路的将军不见了,他们得有多得意。我才不让那个老乌龟高兴。”
“还有,我娘跟我爹成婚这麽多年,就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更不能死了。”
“……我还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陛下最得用的刘将军。”
她比刘裕和刘牢之都输了经验,但就像这一次的行动所证明的那样,野路子也有自己的未来。
王神爱拍了拍她的后背,却让她哭得更凶了一点:“陛下,我也知道当将军的得威严一些,但是……”
“没事,反正在我面前哭的也不止你一个了。”
王神爱心中唏嘘又感慨,忽觉自己面对天幕的压力也被这哭声分担去了太多。相比她这个穿越之前接近三十的人,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孩子啊。
只是忽然之间,她面前的哭声忽然一停,又将她的神思打断在了当场。
她旋即就见,刘义明抬起了头来,飞快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一脸好奇地发问:“还有谁哭过?我爹还是桓将军?”
王神爱:“……”
喂!所以她到底给义明产生了一种什么错觉,让她觉得刘裕和桓玄也能这麽哭啊!
这场面想想都不敢看好吗?
王神爱的沉默让刘义明了然:“那就是不吃芫荽的那个。”
永安陛下深觉无语地扶额,不知道该不该说,因香菜而引发的较劲,明面上看没什么,褚灵媛还做出了退让,但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现在也能在其他的地方比上一比。
……
但在此刻的江南,那个年轻的姑娘曾经因家门突遭祸患而哭,因亲眼目睹永安弑君,看到了自己的前路而哭,而今风雨欲来,局势危难,她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她不会随便哭的。
在被谢道韫着人秘密送出建康之后,褚灵媛一点也不敢停留,带着几名扈从向会稽疾驰,不敢有一分半刻的停留。
自她长大到今日的年纪,她除了随同陛下前往京口之外,还从未去过那麽远的地方,也头一次需要担负起这样的一份重任!
可当她策马向东的时候,她心中想的是,幸好她跟着陛下学了骑马的本事,才能在现在派上用场。先前还有些迟缓的马速,也像是得到了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助力,将她推动着向前,变得越来越快。
夜风呼啸,落雪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