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蒋余走后,师文景抱着一只小黄狗出来:“它把后面的老灶台当窝了。”
一条小小的狗,肚子瘪瘪的,可怜巴巴,看着他,摇尾巴。
“……养着吧。”祁清弦心软了。
往后这些天天气都很好,不会下雨,还有大太阳,在老家这边,二十几年了,都是清明节前后三天下雨,清明一过,天就持续放晴。
天空干净的就像被水洗过一样,太阳光温柔和煦,暖暖的,风又软又香,凉凉的。
老房子门口是一条水泥路,祁清弦还记得叔伯们在这里艰难倒车、调转车头,兄弟两谁也不服谁,都觉得对方车技差。
最后是堂姐把车开好的,一群人就站在高台院子里哈哈大笑。
路的另一边是一望无际的田园,祁清弦小时候在干燥结块的稻田里玩,被邻居家的毛绒小白狗追着跑了半亩地,那邻居就是刚才打招呼的叔公,小狗也早就死了。
水田的尽头上方,拉了一条高高的引水渠,是六七十年代的,十多年前停用了。
祁清弦还记得,引水渠下面的岔路口旁,有一个剪米厂和一个榨糖厂,都已经关门十多年了。
随着时代的发展,乡村的风貌也在日新月异,老的东西还能闲置在那里,旧日的亲人连影子也留不下,只能活在他的记忆里了。
“明天扫墓的时候,你多看看有什么能挖的。”祁清弦把打野的袋子找出来准备好。
师文景也精通了采集,游戏里可以采集的植物他都认得:“好,要装满这些袋子吗?”
祁清弦乐了:“能装就装!吃不完送人。”
老房子后面就是山林,上面埋了几位老祖宗。
“还有果树啊,”师文景走在果树林间的小道上,摘了一个挂到现在的沃柑,“这果子好像还可以吃。”
祁清弦看一眼那橘红的果子,心头一酸:“吃吧,过年后的沃柑才是最甜的。”
师文景剥了皮,分给祁清弦一半,抬头打量这片山林:“弦哥,这也是你种的吗?”
“是我大堂哥种的,”祁清弦把最后一瓣甜过头的沃柑塞进嘴里,“他去年出了意外……”
时隔一年,大堂哥的沃柑还是果实累累,因为没有人工疏果,有大有小,不好吃的比好吃的更多一些。
在第一个老祖宗的墓前,柚子落满一地。
整坟、压纸钱、上供、烧纸插香,最后点一卷炮仗。
鞭炮红火热闹,不显得两个人冷清,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看着浓烟滚滚里飞舞的红纸屑,祁清弦的心灵也得到了短暂的慰藉。
“还是要热闹才好。”他抹了一把脸,鼻子一吸,牵回刨土的咕咚继续进山,“走吧,去下一个。”
师文景默默地挑着扫墓的箩筐,跟在他身后。
越过长满了龙爪刺的沟渠,他们开始穿行在枞树林里,枞树林里可以捡到枞树菌,加老母鸡一起炖汤非常鲜甜。
前两天清明扫墓,这里已经被村里人搜刮了一圈,菌子没有那么多了,他们也只能钻了几丛竹林,讨了一把春笋。
今天来不及,就扫了后山的三个墓。
“你胆子挺大啊,”祁清弦把摄影机门边,他就坐在门坎上给咕咚梳毛,“还以为你会害怕鞭炮呢。”
咕咚用清纯无辜的大眼睛望上来,粉粉的小舌头一卷,舔了舔自己的小鼻子。
它的耳边长毛里还挂着一片绿叶,特别好看,祁清弦都舍不得拿掉。
晚上,祁清弦把摄影机的文件导了出来,内存清空,明天继续,今天累了一天,他躺床上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miamia……mia……”
咕咚的絮絮叨叨进了祁清弦的梦里,祁清弦醒过来,就看见它趴在自己耳朵边。
“唔……”祁清弦揉了揉眯瞪的眼睛,哑声道,“忘记反锁,让你开门溜进来了。”
他走出去,隔壁的房间已经没有人了。
师文景在厨房忙碌,他在现炸油条,一旁的锅里煮着豆浆。
祁清弦站在煮豆浆的锅面前,镜头对着沸腾的豆浆,十分疑惑:“豆浆是你去买的吗?”
油锅滋滋地响,师文景拨动油条:“我磨的,昨天看到有黄豆有石磨,就泡了点豆子,今天给你煮豆浆喝。”
祁清弦一个大抬头:“什么?”
在这栋两层半的老房子之上,还有比它更老的土房,从屋外的坡能上去,也可以从房子的二楼过去。
那地方现在已经不能住人了,家里还有人在的时候,只用来当仓库使用。
爷爷晒的谷子,伯娘种的花生,大堂哥种的沃柑,小叔摇的蜂蜜……都会存放在那里。
有个厨房里面放着一架很大的石磨,祁清弦只知道,以前家里只有大伯能推得动它。
师文景不仅推得动,他还把石磨搬了下来,放在屋后的空地上。
好吓人……
祁清弦想着,师文景不愧是锻造师啊,开始庆幸自己最初为师文景选择了这个职业。
刚磨过了豆浆的石磨也被师文景及时洗干净,现在成了咕咚和小黄狗的大玩具。
今天早上吃得很简单,豆浆油条,师文景还做了油饼,一会儿放布包里当路上的口粮。
祁清弦开车,所以就没有背箩筐了,所有的东西都放到后备箱里,用多少就从里面取多少,装进蛇皮袋里,让师文景扛上去。
半天过后,他把摄像机也丢给了师文景:“我就牵着咕咚好了,摄像机好重啊。”
如果做视频能成,他就打算买个便携的。
这些山里也有别人家的坟墓,所以菌子也没多少,捡到了三朵,还是笋好,量大,意外之喜是师文景捡漏了一根路边的五指毛桃。
祁清弦一路笑着下山,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但是一看到咕咚身上的长毛,祁清弦的心情就跟坐了过山车一样。
师文景懂他,立即说:“咕咚我来打理。”
他看到近处的竹竿上停了一只小鸟:“弦哥,打鸟吃吗?”
“不能打猎,”祁清弦告诉他,“山里现在有很多保护动物,野味已经不能随便吃了,被发现就得罚款。”
要罚钱啊,那算了,师文景收了心。
扫墓回来的路上,正好遇见了蒋余和书记,赶巧了,于是就地聊起怎么给黑户上户口的事。
“黑户啊……”书记把皮夹换到另一边,开始头脑风暴,“那还能找得到出生证明或者知道他是在哪个医院、保健院出生的吗?”
祁清弦摇头,往身边的师文景一指:“没有任何证明,就是他。”
蒋余看一眼师文景,觉得有点怪,又看了一眼,一眼又一眼:“嘶——阿清,你这兄弟,看着有点眼熟。”
“啊……”祁清弦干巴巴回。
眼熟吧?
过年在游戏里合照,你还给他p过图呢,昨天还说要把人家买走。
第 6 章
祁清弦摸了摸鼻子。
书记本来还有点纠结师文景这人的来历,一听蒋余说“眼熟”,就不再多想什么,自己人都说眼熟了,眼熟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亲戚了呀!
好办!
他便给祁清弦指了一条路:“眼熟啊……那个,阿清,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你给你兄弟做个保证人,带齐你自己的证件走一趟派出所,按他们说的来就行了。回头我帮你问问流程,让小余给你发过去,好吧?”
书记又点了一句:“就是户口的话,我建议你们分开,他爸妈有房吗?”
祁清弦摇头,又看着前面的老屋:“就落这里吧。”
咕咚在大开的门口石槛边已经吃上罐头了,小黄狗撅着屁股坐在师文景的鞋面上低头啃绿叶菜,短短尖尖的尾巴朝上打着旋。
祁清弦看着一桌满汉全席山珍海味,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家,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猫猫狗狗,再看到师文景高高大大一个人穿着围裙坐下,捧着碗吃饭,时不时盯着脚下的小黄狗,给它扔两片菜叶。
他终于接受了游戏角色来到身边的现实——正常人做不来这一堆活。
又是爬山扫墓,要是采蘑菇找笋子,回来后还要继续打扫卫生、下厨、照顾猫狗……
祁清弦已经想不出来如果没有师文景,他一个人回来过得能有多差,状态不好的时候,饿了随便吃两口,家里脏了就忍忍,反正也不在这里常住,很多地方就应付过去了,生活质量肯定没有现在好。
过堂风吹进来,没有带来一丝的尘埃和霉气,阳光落在近门都屋檐下,空气飘荡着花草的清香味道。
咕咚的尾巴开心竖起来,在天光里蓬松摇曳,它脱换的那些毛毛都在山里被刮蹭的差不多了,屋里现在一根毛都没有。
“明天是不是爬完最后四座山就结束了?”师文景一心多用,照顾小狗的同时,吃自己的饭,还要想着明天的扫墓进程。
祁清弦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