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见江枕玉不为所动,他又说悲喜神教的人已经被抓了一批,但那指示人给应青炀下毒的老太监,还并未被抓到。
按照探子的线报,这人似乎往江南那边去了。
“悲喜神教打着反梁复应的名头,那阉狗肯定是认出小殿下的身份了,为何要指使人下毒?其中或许还有隐情,陛下,那阉狗抓住之后要怎么处理?”
江枕玉闻言蹙眉,他并未回答陈副将的疑虑,而是直接道:“杀。不必留活口。”
陈副将点头领命。
两人来到关押杨崎的地下监牢。
昏暗潮湿的空间里,杨崎被两条锁链束缚在墙边,他耳朵似乎不大灵敏了,江枕玉走到他几步之外,杨崎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眸看了江枕玉一眼,复又低头,释然地笑了几声,“原以为陛下不会来,看来我这个叔伯辈的人,还有几分面子。”
江枕玉不置可否,他问:“何事?”
“这些时日,我想了许多事,有几个疑惑,希望陛下解答。”杨崎自顾自地开口问:“我当年科举中第,自请来燕州,最后能成此行,是否为陛下授意?”
杨崎入了殿试,却主动请辞,上书陈情,说想到燕州为官。
他当时并不报什么希望,谁知当时的太上皇居然同意了,还直接给了他节度使的职位。
“是。”江枕玉冷淡点头。
江枕玉答得干脆,杨崎反倒有几分怔愣,“我为先太子旧臣,陛下怎可如此放虎归山?”
江枕玉:“用人不疑。”
他知道杨崎有几分才学,大梁初立时能用的官员太少,江枕玉其实也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杨崎闻言忽地抬眼看他,盯着江枕玉俊美的脸,试图从中看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影子。
片刻后他突然大笑出声,“果然,果然……”
他笑够了,又感慨道:“陛下,你被裴期养大,本就该为大应臣子,合该甘愿为大应赴汤蹈火,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自己去争抢那登云梯?”
“君不君,臣不臣……成何体统……”
“去岁年末,朝堂风波不断,你前往琼州,已是心怀死志。你也想像裴期一样,丢下所有责任主动赴死?”
若是从前,江枕玉会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和裴期是一类人,可现在,他却犹豫了。
他走过十几年的光阴,才忽然和裴期共情,觉得这世间万般人与事,都抵不过那人一颦一笑。
他与裴期终究有着无法割舍的血缘。
江枕玉闭了闭眼,“今日我若不在燕州,你早被谢蕴下狱处死。”
谢蕴冷心冷情,决计不会因杨崎与裴期有旧便网开一面,手握兵权的大将军雷厉风行,会一路扫平燕琼之地的隐患。
若原本的计划顺利,他死以后,谢蕴一路向北,沈听澜派兵向南,所有可能动摇到大梁江山的危险因素,都会借着谢沈两人斗法的表象,被杀灭在摇篮里。
“合该如此。”杨崎动作缓慢地点头。
江枕玉道:“杨家大小姐重病而死,你死以后,不会有人来替你发丧吊唁。”
杨崎轻笑一生,他本不认可这位晚辈,他代替大应皇室登临帝位,杨崎本该唾弃这人,可江枕玉高抬贵手放过他女儿,让他临死之前竟也说不出一句重话来。
他在江枕玉身上,看到了那熟悉的一点慈悲。
或许某些事情,本就是命中注定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杨崎忽地长叹一声,“旧事成空,陛下,向前看吧。”
他无法做到的事,希望小辈能看得更通透些。
被困在哪些陈年往事中的,难道只有他杨崎一人吗?
话语和呼吸一同停止在地牢中。
江枕玉长叹一声。
“我若身死,万般前尘都要跟着我一起下地狱。”
“我若活着,口诛笔伐烈火焚心都是罪有应得。”
江枕玉放不下。
*
杨崎的死并未掀起多少波澜,燕州节度使要重新任命,燕州府恐怕要乱上一阵。
但这和江枕玉没什么关系。
他一不管燕州府的公务,二不管官员任命,只需要关注应小殿下今日有没有按时吃药。
应青炀喝那些滋补的汤药喝得面如土色,出来遛弯的时候又撞上了谢蕴和阿墨对打。
两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
应青炀和江枕玉坐在椅子上旁观,应青炀忍不住感慨:“谢将军还是偏见太重了些。”
“虽说我身份如此,但我真的是个好人。”
江枕玉调侃他:“昨日把半碗汤药倒掉的好人?”
应青炀撇嘴,“我早说我好了你就是不信,昨天那碗实在是有些太难喝了……”
江枕玉点头,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包蜜饯塞到应青炀手里。
应青炀眼睛一亮,打开油纸包,拿了一块杏子扔进嘴里。
燕州府的蜜饯种类可比琼州多了太多,江枕玉总能给他搜刮来不同的种类,虽说,功劳大概还在叶参将手里。
应青炀坦然接受了,心里美滋滋的。
唉,谁让他命这么好,这就攀附上权贵了呢?
应青炀嚼着蜜饯突然开口问道:“江兄,你就没想过我要真是个想改朝换代的反贼应该怎么办吗?”
江枕玉沉吟一声,说:“那就收拾收拾,先搜刮一些钱财,然后招兵买马,再找个谋反的名头,我给你当帐下军师,如何?”
陈副将在边上听得坐立难安。
总觉得自己在做梦,自家陛下居然在和前朝余孽一起商量怎么改朝换代。
哈哈,哈哈哈,什么地狱笑话。
……
不会是真的吧?
第52章 耳鬓厮磨 陈副将心思细巧,因为做……
陈副将心思细巧,因为做事面面俱到,才被江枕玉看重派到谢蕴手下做事。
虽说离开羽林卫之后,便彻底没有了升官途径,但给谢蕴这位大将军打下手也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
陈副将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他是做了一段时间副将之后才发现这个位置有多难做。
怎么在效忠陛下的同时又让偶尔十分一根筋的谢大将军满意是陈副将后来几年的唯一课题。
而此刻,陈副将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都收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或许就不应该在这里。
这大逆不道的谋反之语是他能听的吗?
陈副将满眼悲哀,心说陛下要反梁复应这事大将军知道吗?
大将军不会一气之下和太上皇陛下反目成仇吧?
那到时候他是帮自家陛下遮掩过去,还是插自家将军两刀呢?
陈副将眼观鼻鼻观心,在角落里思考这个艰难的抉择。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已经结束擂台指导的谢蕴走了过来,男人蹙着眉,用手抵住脸颊揉了两下。
他收尾的时候被阿墨一拳蹭过脸颊,这会儿嘴角有些泛青,边走边数落:“臭小子,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下手没轻没重的。”
阿墨理直气壮充耳不闻,回到应青炀身边的第一件事是给自家小殿下倒了杯茶,随后就讷讷地站在应青炀身后不挪窝了。
应青炀看得出,阿墨还在脑子里回忆方才和谢蕴的交手,便也没有打扰他,而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谢大将军告罪:“阿墨他死脑筋,谢将军多担待。”
谢蕴一挑眉,自觉大人有大量,不和阿墨这个臭小子一般见识,“那是自然。”
仗着应青炀当时昏迷不醒没亲耳听见,绝口不提之前说过的那些戳心窝子的话。
倒显得他有多大度似的。
边上的江枕玉抿了口茶,开口刺道:“没事,阿墨天赋好,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不需要他担待了。”
谢蕴惜才,教得并无保留,估计阿墨早晚会有超过谢蕴的那一天。
“喂,说这话有点太早了吧?”
谢大将军“啧”了一声,往常只有他被别人捧着的份,到了曾经一起打天下的兄弟面前,只有他被数落的份。
虽然不中听,但竟还有几分怀念。
当他为什么对应青炀这个前朝余孽视而不见?还不是江枕玉如今身上的活人感太重,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谢蕴用牙齿顶了顶脸颊处逐渐肿起来的淤青,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他道:“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说实在的,要是真能打上金陵把姓沈的砍了,我倒是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