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惊出一身汗,这才是过了三百年,各大宗门死的死,残的残,如今颤颤巍巍培养门下还未成长的幼苗,都没能恢复当初最鼎盛的时候。
  如何寻出人抵御魔族再一次入侵?
  “不是魔族。”越尔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摇摇头稳住她,“是我自己的私事。”
  水倦云吊起的心慢慢放平,松了口气,才有空闲去分辨她的话,“私事?”
  好陌生的话题,水倦云难得有些恍惚,她对越尔提起的私事,记忆还停留在这女人对情情爱爱那档子事的各式见解。
  “你这是又看出来哪家姑娘的独特之美了?”她下意识问。
  这话一出来,越尔哑了火,顿想起那些年曾和水倦云谈论过的话题,笑都气没了,颇为无奈地揉揉眉心,“你光记得这个?”
  水倦云不由浅笑一下,不怪她只记得这些,那时候越尔惯爱出门欣赏别家姑娘的风姿,总要凑热闹看别人斗法切磋,亦或围观别人抢夺天灵地宝,常被人误以为是来闹事的而围攻。
  偏生这女人年纪轻轻便修为深厚,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后来不知被谁封了九州第一修士的名号,于是前来切磋的人是愈来愈多。
  她若是应战打完也就算了,可她每次与人斗法,赢完都要夸赞别人一番,把来人气得半死,名声是愈发难听。
  越尔便总郁闷来找她抱怨,说着说着又会开始讲述那些姑娘们斗法如何好看,性格如何可爱,吵起架来都令人听得津津有味,今日是哪家姑娘被另一位女子骗了,追上门讨说法,明日是某个宗门长老被自家徒儿当着众人之面求爱,气得拂袖而去。
  水倦云每日只能在仙山里修炼,从不曾出门,早年对于九州的八卦,皆是从这女人口中得知,故而对这些记忆尤深。
  当然除却这些,越尔也会谈别的。
  “只还记得,你总谈起你那位……”她这话还没说完,却被越尔轻一拍桌打断,“好了。”
  水倦云被布遮掩的眼朝她看去,停住了叙旧。
  她能察觉到,这女人隐隐生出来那点悲怒。
  于是也不说了,大殿忽又安静下来,唯有垂帘被风轻轻吹动,沉寂大过风声。
  得等了有一会,越尔才收拾好翻涌上来的情绪,稍稍松气,眼睫轻颤垂眸,沉声谈起正事。
  “这次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
  祝卿安在师尊走了有一会儿后,才木头一般僵硬转身回了屋里。
  上房说是上房,陈设的确有几分花哨,但也比不上朝眠峰上半点,对比起来就有些太普通了。
  她没那心思欣赏,也不想独自出门,耷拉着眼摩挲腕上玉镯。
  忽想起来回峰前,边临给她塞了几本画本子,说是平日里无聊可以当消遣,她那时太震撼,没有注意是什么。
  反正这会儿只有她自己,看看也不打紧吧?
  祝卿安咬了咬唇,到底是好奇,把那几本书都取了出来。
  等她定睛看到书封时,手不住一抖,全扔了出去。
  画本在空中纷飞,最近落在地上,大大方方地展现自个名姓——《我与师傅解衣袍》、《宗主哭什么》、《师尊您也不想被天下知道吧》
  这些怎么是……
  祝卿安环顾四周,才终于在木桌上找到一壶茶水,焦急地倒了满杯,连茶水洒出一些烫到手上也没空在意,闭目仰头一饮而尽。
  银白发尾因她动作太大,也稍稍扬起,哒——茶杯磕上桌面,发丝一松,又飘贴回来。
  她紧紧捏住茶杯,胸口起伏不定,好半天才回头去看。
  只是书封而已,说不定和她想的不一样。
  祝卿安为自己找好借口,又去检查了一番门有没有关严实,才回来把书捡起,深呼吸一口气,爬上床。
  她抱着被褥缓缓打开那画本,也打开了她再藏不住的情思。
  画上内容一来便冲击人心,所谓逆徒冲师,大多数是从幼时培养起,师尊若对徒儿严加管教,就会让徒儿心生怨恨,长大后在床上狠狠报复师尊。
  这故事的开头啊,正是狠狠报复。
  祝卿安看得眼皮直跳,心头鼓动。
  那日边临给她看的,不过是一双青梅从小玩闹,长大相爱的温柔故事,连动作都极具美感,哪比得上如今这本的冲击力。
  画本里的逆徒已进展到将师尊压至案台,拈起了一旁的毛笔。
  祝卿安莫名想到这几年越尔带她画符,案上那支常沾朱砂的紫毫。
  她猛然将这本书合上,在心头暗道,师尊对她很是温柔,自己怎么可能会怨恨师尊,不可能的。
  银发姑娘压下悸动,又取了另一本。
  翻开此书又有言,温柔师尊一般也躲不过徒儿的摧残,若师尊太过温柔,便会让徒儿心生依赖,长大后因为师尊的犹豫而酸涩,决意用药得到师尊。
  开篇就是徒儿痴迷用口为师尊洁净身子,好一幅尊师重道的美景。
  祝卿安一哆嗦,把书扔出去,偏脸埋进被褥里,发丝下的耳尖红得厉害,她咬牙切齿,在心头愤恨道。
  什么破书,全是胡说八道。
  她如此骂得厉害,心里却忍不住的想,想方才瞧见的画面,又想越尔对她频频笑的模样。
  师尊与她有好多回忆,祝卿安恍然发觉,这女人早已占据她人生的每一个角落,似连骨带肉,一牵动便跟着疼,若要把这个人从自己记忆中拔出,那她也就什么都没得剩下了。
  她迷蒙想着,不自觉腿夹被面轻蹭,柔滑的触感透过她泛软的两条腿传上来,有如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很舒适,祝卿安缓缓吐气,逐渐收紧了手臂,将那团卷得凌乱的被褥抱住。
  在某个沉沦到极致的节点,心神被猛然抛起,又轻飘飘落下,祝卿安一松被褥,大喘一气。
  她眼底还带着水色,落了几分茫然,翻过身,手臂搭在眼帘上,身子微微发软。
  嗯……润润的。
  祝卿安蹭了蹭腿,碰到那片温意时,徒然睁开眼,惊醒过来。
  她心神震荡,对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明悟大半,可终究还是想自欺欺人,缓解开瞧。
  ——不是月信。
  *
  “我现在是愈发好奇你那个徒儿了。”水倦云与她商议完,忽扬了扬唇,轻道。
  越尔不想同她多谈这个,起身理了理衣摆,“届时你便知,何故现在多问。”
  “我只是没想到你,”水倦云欲言又止。
  “我先走了。”但粉衣女人没再久留,只一句话,彻底切断了这次座谈。
  她眉梢沉沉离去,眼中没有半点与旧友重聚的喜色,谈过之后更加忧虑。
  越尔一路行出首座府邸,飘飘然回了客栈,她与小徒儿两间客房连于一起,一左一右,只消回房后用神识往旁一探,便知对方在哪儿。
  嗯?
  这孩子是在……
  第18章
  睡着了?
  越尔只能感知到她窝在床上没什么动静,于是收回神识不再看。
  小徒儿今日怎么睡得如此早,她往外望了望天色,不过是日头才沾山头的时辰。
  于蓬莱而言,不存在什么日落而息,这儿太南,白日热如熔炉反而人少,夜里才是真正的热闹。
  越尔摇头笑了笑,也罢,左右会在这儿住上一阵,之后再带这孩子出去逛逛吧。
  她神识收回得太早,全然没有发现那道颤抖的身影而后起身,要了一桶水沐浴。
  第二日,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越尔乏累抬眸,窗棂有曦光柔和撒在眼帘,她才恍然自己竟没能睡下多久,已是晨间。
  “师尊?”隔门紧接响起人声,有些发闷,喊过一声又安静了。
  越尔听出是自家徒儿,偏眼清醒了些。
  这孩子,敲门都不敲大声些,真不怕自己没能听见,一会把她晾在门外半日也等吗?
  “想进就进,何必敲门。”她掐了一个清洁咒术,才是坐起理了理衣摆温声道。
  那姑娘于是轻手轻脚进来了,阖门动作也轻,今日祝卿安随意穿一件玉兰锦衣,配雪青马面裙,回身时那裙摆稍扬,其上金纹游动,更添几分生气,只一抬脸,那张明媚昳丽的面容便抢入越尔眼里。
  眉目间神色清朗,压去了血瞳带来的一丝阴柔。
  好一风流如画的少年气。
  越尔虚虚瞧一眼便忍不住错开,开口敛去心头莫名的波动,“偷偷摸摸的,徒儿昨晚做贼去了?”
  这下年轻女子的满目舒情是骤然没了,眉峰一拧,抱怨道,“师尊您又打趣我。”
  她如今胆子倒是比之前大了许多,面对越尔的挑刺都敢直言顶撞,似乎没了那股腼腆劲。
  越尔意味不明轻嗯一声,不说话了。
  屋里竟如此安静下来,各怀心事的两人都含了犹豫,想等对方先开口讲起点日常话,可谁都不曾开口。
  半晌,祝卿安似是觉得自己呆愣愣站在这儿有点傻,才走过去越尔身边,“师尊可是真要陪我过生辰?”她其实不太敢相信,昨日师尊又丢下她走了,更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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