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怪不得呢,小师祖这样的也不会看这种书。”
  “哈哈,总不能是,”边临毫不在意随口说道,
  “你师尊吧?”
  总不能是你师尊吧?
  祝卿安带着这句振聋发聩的话回了峰。
  太过震撼,生生让她失了言语,一路失魂落魄飘回来,在进门时见到越尔那瞬,有如当头一棒,神魂狠狠被砸回体内。
  整个人都震颤了下,骇然退去一步。
  “师,师尊,我不是……”
  越尔脸还苍白着,蹙眉问她,“你不是什么?”
  祝卿安倒吸一口气,回过神来,猛摇头,“没什么。”
  她不是,她不是喜欢……
  越尔狐疑看她一眼,倒没在意,面容倦怠,抬手轻揉额角,提起正事。
  “过几日是你的十八岁生辰,为师答应了带你去蓬莱玩玩。
  “此前一直没有空闲,正巧现下去那儿过,
  “如何?”
  祝卿安愣怔,没想到师尊会突然提这个。
  她很早前已经同越尔说过自己的生辰,但每每到她生辰之日,师尊都不会有何表示,就像忘了一样,或者说从来没记过,她也不好意思再提,这般追着让别人陪自己过生辰,总觉得像,
  ——她求来的一样。
  原来师尊记得。
  祝卿安木木看她许久,都没能反应过来。
  既然记得,为何之前不同她过呢?
  这想法只一冒头,就被祝卿安狠狠压了下去,师尊愿意陪她过就很好了,想这么多做什么。
  如此想,她心头的雀跃才至,显于脸上化作一抹淡笑,“好。”
  好。
  她又在心里答应了一遍。
  越尔眼睫一颤,凤眸倒映她已长开的眉眼。
  悦色柔化了银发姑娘有些过分锐利的五官,为她添了几丝乖软,她愈长大,便愈发像越尔记忆中那个难以忘记的女人。
  唯一不同大概就是徒儿比那人冷淡得多,全然不是明媚温柔的性子。
  可这一笑,恍然竟将两人重合起来。
  让越尔不由晃了眼。
  她烫到般别开视线,再不敢多看。
  *
  上回为了量体裁衣在主城落脚,这次她们本意是寻处住地游玩一番,便去了主城下方专供玩乐的地儿。
  城中客栈繁多,越尔财大气粗,想也没想就进了这城池里最富丽堂皇的客栈,十来座恢宏楼阁相连依山而建,皆是白玉石砖,雕梁画栋,门前两位体量扎实的守卫佩刀而立,以防有人闹事。
  越尔携人款款而入,找掌柜提了两间上房,祝卿安在她身旁当废物,帮不上什么忙便下意识开始观察师尊。
  她发现越尔在外时表面功夫做得极好,见人总是三分笑。
  今日又穿得柔和,耳畔一节浅红流苏软垂,粉面赛霞,凤眸本是略有锋利,但因着含笑,多了点温柔。
  加之眼下红痣点缀,那几分锐气也转成了绵绵不绝的情丝,媚而不娇。
  让祝卿安挪不开眼。
  她不由又想到了边临那句话,呼吸一停,无措地四处张望,试图掩盖自己纷乱的心。
  越尔取了玉牌便带这姑娘上楼,祝卿安此时心还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任其牵着走。
  女人行至一半发觉不对,等到了房前,才稍稍低头,凑近她低声轻问,“怎么了这是?发什么呆呢?”
  她凑得太近,先晃入眼的便是那节流苏,祝卿安一吓,抬头,却正正好鼻尖蹭过她脸颊。
  很软滑。
  祝卿安脑海中下意识闪过这个念头,她眼中满映的是淡粉的白,朦胧难见,女人独有的暖檀香本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可此时却出其不意又勾起她一丝心弦。
  师尊今日,依旧是香而软。
  银发姑娘猛然反应过来,后仰了脸,同女人分离开,才狠狠挥去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心头还有些惊魂未定,她强压下快要震得生疼的心跳,自以为冷静道,“没事。”
  说完她自己又怕越尔听不懂似的,“徒儿没发呆。”
  往往是心思最慌乱的人才会迫切地解释,因为自己没能分辨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话,所以要重复一遍,不知是讲给别人听……
  还是讲给自己听。
  越尔挣了挣被捏得太紧以至于有些痛的手,没能挣开,不由笑,“那徒儿捏为师这么紧作甚?”
  她今日穿一袭烟粉衣裳,太具有欺骗性,活像是二八年华的少女,每回笑都有些别样的清新,落在祝卿安眼里就是来摄人精魄的妖怪,一激灵松了手,背在身后,“师尊,抱……抱歉。”
  越尔暗自叹气,总算是放过这个看起来已经呆傻的小徒儿,将其中一枚玉牌递给她,“你住这间。”
  祝卿安心压得太狠,现下还在顿痛,接下呆呆点头。
  “今日你先自己在城里逛逛,有什么事就给为师传音。”越尔叮嘱她道。
  小徒儿如今已筑基,自然能与她人传音,方便许多,不至于像当初那般还得四处找人。
  祝卿安神思一清,回过神来,“师尊您去哪儿?”
  不是说带我过生辰吗?
  “为师找人有要事需要商议。”
  又是要事,这话完全不能让祝卿安放心,她心急还要问,“找谁?”
  可越尔神色慢慢冷下,收了笑,“徒儿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先自己去玩吧。”
  是谁?为何不能同自己说?
  祝卿安心愈发慌,想再度拉住师尊,可越尔没有多留。
  那一小片烟粉色衣角只在她指尖停留一瞬,很快便滑走了。
  祝卿安焦躁的心在那一瞬凉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就觉着,
  她似乎永远抓不住师尊。
  *
  蓬莱主城,首座府内。
  白丝垂帘飘逸在大殿中,交错拦去许多天光,大殿深处是一张茶几,几上摆了一方棋盘,棋盘后是位软翠色衣衫的女人,披发在背,气质温婉。
  她的指尖白得近乎通透,正执墨子沉吟,落下一子。
  若有人正对上她脸,就会发现。
  那张带了几分病气的苍白脸上,赫然有一条白娟覆在眸前,遮去了她一双眼。
  是个盲女。
  大殿外有女声传话,“尊上,那位求见。”
  女人正下棋的手一顿,淡淡回声,语调轻弱,
  “请她进来。”
  第17章
  蓬莱仙山向来与世隔绝,虽说现在放开了结界转成商会,但顶上掌管仙山的长老们还是由仙山本土修士担任。
  且仙山有规矩,下一代的任职长老交位前需在现任长老手下辅佐五年,得到仙山修士票选七成以上方能正式任职。
  水倦云却是个例外,她只在上任首座门下辅佐了一年,便以拼死杀灭半数魔族,镇守仙山月余的功名,被众人推上位。
  那日魔族尽退,万里残云惨红,她失去了一双眼,还有将她拉扯大的师尊,在血流成河的仙山大殿长阶上,捡起了这枚沉重的首座令牌。
  水倦云一手摩挲着温润的玉牌,面上有几分若有所思。
  自那一战后,她已经许久没有再见过越尔了。
  听说这女人闭了关,一去就是三百年,往前如尘屑般在九州四处飞扬的流言蜚语也都随着她的消失,一同消散在人们的记忆中。
  那今日专程来找自己是为什么?
  水倦云放下令牌,抚了抚自己眼前的白绢,执起旁的一杯茶浅抿一口。
  思绪里的女人很快进来。
  先是一只玉白的手撩开纬帘,水倦云却是注意到,她惯常戴在手上,从不曾取下的墨玉镯子不在了。
  “你怎的来了?”水倦云不动,淡淡道。
  纬帘全被挑开来,烟粉色的身影也从中显露,越尔耳畔因流苏浅晃,只一见她凤眼已是弯下,红痣也不由分说抢占旁人注意,而后轻悠音调才紧接着传来。
  “怎么,不欢迎我?仙山首座如今可真是好大的架子,连本座也能甩脸子了?”
  这女人说话恼人的能力果然不减当年,水倦云摇摇头,没接她这话,只是挥手多取一只茶盏,为她倒上半盏,“若不是你闭关前曾同我说一声,我大抵也会同外面一样以为你死了。”
  越尔在她对面坐下,没有动那盏茶,语气似乎有些讽刺,“这不是没死成吗?”
  水倦云停了停,指尖微颤,终究还是没去摸那只令牌,稳声问,“你这回来找我作何?近来有大事要发生?”
  她蹙起眉。
  越尔当初实在惊才艳艳,不过百来岁就突破大乘期,在九州难有敌手,哪怕在那场惨烈的仙魔大战中也没受多重的伤,实力难测。
  只不过她同自己一样,也是身边之人……而后这人便宣布闭关再不出世。
  水倦云停住思绪,疑惑她为何闭关三百年现在又突然出来,这很难不让人心生忧虑。
  难不成又有天魔显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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