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是因为自己忘了,怕自己尴尬吗?
  那么如今呢?
  他为何要说这些话,又为什么对自己今日所为,如此震怒。
  “阿元,听了这么多,你还不醒吗?”
  萧淮川的这句话,仿佛惊雷一般在贾敬耳边炸响。
  贾敬抿了抿唇,猛地睁开眼,坐起身,对上萧淮川漆黑的凤眸,神色复杂,
  “你是何时知道我醒的?”
  萧淮川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阿元,你是我带大的。”
  贾敬装睡的小把戏,还瞒不过他。
  贾敬垂眸看着锦被上的刺绣图案,心也如这丝线一般,纷纷扰扰。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是故意说与我听的。”
  贾敬这话是肯定。
  萧淮川定定看着贾敬,“是。”
  贾敬舔了舔唇,似是犹豫,似是害怕,“你刚刚……”
  萧淮川:“我如何?”
  他故意不说,贾敬偏过头,不去看萧淮川,也不再接着说话。
  萧淮川见状,眼眸暗了暗。
  就在贾敬要忍不住时,萧淮川忽然开口:
  “你去春风楼,招惹萧淮洵,想做什么?”
  贾敬刚张嘴,又听萧淮川道:
  “你想揭露他豢养小戏子,好男风?”
  贾敬见萧淮川点出这件事,诧异转过头,“你知道?”
  “你一直都知道!”贾敬又补了一句,这是说萧淮川一直知道萧淮洵的事。
  萧淮川没答,却已然默认。
  贾敬眼皮跳了跳,他以为萧淮川不知道,却不曾想知道,萧淮川知晓此事。
  “你如果只是想要揭露这件事,何必要自己以身犯险?”
  萧淮川凝视着贾敬,刚刚在马车上,贾敬睡时,他已经查出了一些东西,大抵弄明白了贾敬的目的。
  “真真假假,敌人才容易上钩。”
  “那你可知我会担心?”萧淮川语速快了几分,“又何必败坏自己的名声?”
  “我不需要你为我委曲求全。”
  “名声?”贾敬反问,“委曲求全?”
  “不。”贾敬掀了掀眼皮,盯着萧淮川,脑中闪回刚刚萧淮川说的一幕幕,舔了舔干涩的唇,“我不委曲求全。”
  “我也不全是为你,我有自己的私心。”
  萧淮川一愣,“你是何私心?”
  贾敬深吸一口气,直勾勾盯着萧淮川,一字一顿道:
  “我喜欢小戏子是假,但我不喜女郎是真。”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加油][加油][加油]怎么样!坦白啦!
  注释:茶房仗义初相见,宝弓为媒定良缘。海枯石烂情不变,天涯海角也待你回还。出自《铁弓缘》
  第99章
  随着贾敬话音的落下, 窗外骤雨倾盆而下,嘈杂的雨声更显得屋内静默一片。
  贾敬本想一直盯着萧淮川,不想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然而仅仅一瞬, 面对那双黑曜深邃的凤眸,贾敬耳根隐隐发烫,眼眸颤颤, 率先错开了视线。
  他整个人都紧张地颤抖着, 呼吸不知不觉间轻了几分, 紧紧攥着锦被的手捏的骨节发白, 睫羽上下快速眨着。
  萧淮川先前在春风楼与他过分亲近的举动,在发现自己装醉装睡后,又故意在他面前说的那些话, 以及那一蜻蜓点水般的吻, 他到底是何意?
  他们之间的关系,萧淮川怎么可以吻自己呢?
  贾敬压抑不住心中的悸动,试探脱口而出。
  可话出口,他却又不敢面对萧淮川的回答。
  他怕。
  心也慌乱如麻。
  萧淮川愣了片刻, 试图理解贾敬话中的意思。
  不喜女郎……
  萧淮川眼皮跳了跳,望着贾敬的眸光晦涩难明, 发干的喉头上下滚了滚, 声音略带沙哑, 唤了贾敬一声:
  “阿元。”
  贾敬倚在枕上的身子稍稍动了动, 却依旧未抬头, 烛光照着层层床帏帐幔上, 投下重重暗影, 于他要隽秀眉骨间割裂出明暗交界。
  看不清神情,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阿元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萧淮川指尖无意识摩挲起腕间坠着的那枚砂金珠子。
  锦被上的繁杂云纹在贾敬的掌心中寸寸收紧, 忽的,掌心一松,锦被缓缓展开,留下浅浅褶皱。
  “我不喜女郎,有龙阳断袖之癖。”
  贾敬的声音很轻,宛如一片雪落在檐上。
  萧淮川漆黑眼眸猛地一缩。他伸手落在贾敬的下颌处,稍稍一抬,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
  “阿元所说是实话?”
  贾敬也并未抗拒,他微微仰着脸,瞧着很是顺从。
  “倘若不是实话,淮哥以为我何故如此说?”
  他狭长的眼尾稍稍挑起,先前一直抿着的唇勾起,未等萧淮川回答,反问:
  “淮哥不会以为,我为了诱出萧淮洵养戏子好男风之事,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又怕被你知晓这件事心中有负担,这才假言掩饰?”
  “萧淮洵他还不配!”贾敬声音轻轻,语气夹杂着轻蔑。
  “不过,”贾敬话锋稍稍一转,桃花眼眯起,染着醉意的眼尾红晕一片,似是玩笑,“我在淮哥心中就那么大义吗?”
  萧淮川凝视着贾敬,手指抚上贾敬的脸颊,将碎发轻轻拢在贾敬耳后,指尖顺势插入贾敬散落的青丝之中,叹息出声:
  “阿元的赤忱之心,我从不怀疑。”
  萧淮川从不怀疑阿元对他的那片真心,也真的担心阿元为他做出什么傻事。
  贾敬怔忪,他的玩笑话,萧淮川竟然当了真。
  萧淮川手指顺着青丝滑落,贴在了贾敬微微发烫的后脖颈,他垂首,气息与贾敬的气息交缠,低声呢喃,
  “我只要阿元好好的,那些人,不值得。”
  “你……”贾敬喉头哽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气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岂会做出那等傻事。”
  “昨日我还批到了弹劾礼部侍郎刘大人的折子,阿元可知为何?”萧淮川深深看了贾敬一眼,忽的插入一个话题。
  贾敬微微愣怔,他本就不需要上朝,这两日心思也都放在萧淮洵、王大人修葺东宫一事上,还真不知道,也不明白萧淮川此时提及这事的缘由。
  “为何?”
  “御史台那帮子御史,弹劾刘大人狎妓。”
  大乾明面上是严禁官员狎妓,一开始也会杀鸡儆猴,严惩以儆效尤。可渐渐地,这口子也跟先祖皇帝禁男风一样,逐渐松了,京城无论是秦楼楚馆,还是养小倌的象姑馆,生意络绎不绝。
  不说名妓名伶数不胜数,就说王孙公子身边跟着的娈童小厮,都是屡见不鲜之事。
  “有些人嘴上读着圣贤书,克己复礼时刻挂在嘴边,私下他们就真的是君子了?”
  贾敬冷笑,“刘大人也不知得罪了何人,这样状告他。”
  “可圣上对于官员狎妓一事,向来是睁只眼闭只眼,除了些流言,又能奈他何?”
  贾敬顿开茅塞,“淮哥是怕我沾染上那些流言?”
  “那些流言,我不在乎,便不能奈我何。”
  萧淮川见贾敬认真向自己保证,示意这些影响不到他,有些无奈,
  “我不是怕那些流言中伤你,而是怕你受委屈。”
  “阿元本不该因着这些被议论,是我之错。”
  无论贾敬如何,都轮不到外人议论,更不能当那些人的饭后谈资。
  贾敬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他飞快眨动着眼睛,声音讷讷,“我没你想的那般大义,我有自己的私心……”
  他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去揭露萧淮洵养戏子一事,可他却毅然决然的用了这个办法。
  贾敬也是今日才看清自己的心,或者说,他今日才敢承认。
  他心底藏着私心。
  那些流言会有什么后果?
  大抵如他嫂子史云棠先前所说,好人家的姑娘小姐难恐嫁与他。
  可这样的后果,贾敬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而除了这样的后果,贾敬心底还藏着一抹不甘,是主动压抑对萧淮川情意的不甘。
  他纵着心中的不甘,借此将自己有龙阳断袖之癖捅破。
  说出口的话,便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既然已经说了出去,贾敬也并不想再藏着掖着了。
  上一世连上这一世,这些话已然迟了许多年。
  只是在他向萧淮川陈情之前,他需要确定一件事。
  贾敬定定看着萧淮川如深海般的凤眸,“淮哥是否该给阿元一个解释?”
  萧淮川一顿,紧接着轻轻挑眉,故作不懂:“什么解释?”
  该解释的有许多,比如知晓贾敬为一个小戏子与萧淮洵发生冲突,萧淮川为何那般愤怒;比如春风楼木梯下,萧淮川那番近乎越界的亲昵;再比如贾敬先前所不知道的天珍阁一吻……
  “方才你明知我在装睡,为何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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